五月，正是春夏交替的时节。
就在黄坡乡党委书记叶子枫赶往钱塘忙着结婚，拉投资，跑项目。
乡长陈翠丽带着全乡上下种桑养蚕，织布纺纱，发展手工业的时候。
作为君城县经济领头羊的沙湾乡，却在过着另外一种日子。
不由得让人暗呼，这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县委责令沙湾乡开展为期一年的工作作风整治，并指定县纪委与沙湾乡结成帮扶对子，由纪委副书记刘成，负责具体对接沙湾乡的作风整治工作。
刘成干了多年的纪委副书记，早就想从纪委下放出去，到乡镇担任书记。
但之前出现的几次机会的乡镇，都名声不显，非常不容易出成绩，真要下去了，还不如留在纪委。
一来二去就拖到了现在。
现在沙湾乡不按照县委的指示迎接上级领导的考察，大搞形式主义，险些出了大问题，如果不是黄坡乡在最后兜底，省里的领导只要冷着脸离开，后果就足够君城县喝一壶的。
沙湾乡明显是犯了忌讳，惹得整个县委都对沙湾乡两个领导的意见很大。
沙湾乡党委书记张小华年事已高，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的乡党委书记的宝座，已经变得岌岌可危起来。不仅如此，他到县里解决待遇的问题，说不好就得因此而不了了之，有很大可能会平级调入县人大或者政协。
刘成发现这是个机会，沙湾乡虽然近一年的发展势头被叶子枫所在的黄坡乡盖过了，但底子毕竟殷实。
只要张小华的位置不保，刘成自然有心取而代之。
所以这次他到沙湾乡督导整风活动的时候，下的力气很足，帮扶的十分深入，经常会坐车到沙湾乡走动一圈，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
这也给了张小华很大的压力。
张小华干了这么多年的乡党委书记，自然也察觉出了一些异样。
但是他现在已经退无可退。
不仅刘成有意他的位置，他一手带出来的乡长李大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县里要求沙湾乡整改工作作风，张小华召开会议准备布置工作的时候，乡里的委员居然有一大半人托词未到。
一场“别开生面”的作风整治动员会，硬是开了个寂寞出来。
“大明，你现在什么位置？”
正在三道闸主闸上钓鱼的李大明，听着张小华略带愠怒的责问。
眼睛微微上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出现。
见电话接通却半天没有动静，张小华就又加重了语气，“李大明，能听得到吗？”
李大明往河水里吐了口痰，深深地吸了口烟之后，才端起大哥大。
“喂！喂？喂……这什么破玩意儿，什么也听不到！”
嘟……嘟……嘟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坐在办公室里的张小华狠狠的把电话扣在了桌子上。
“这个李大明，老子是老了，但老子还没死，你给我等着！”
气的不轻的张小华撂了一句狠话之后，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颓废的点上了一支烟。
李大明原本是张小华的办公室主任，乡里的笔杆子，前些年对张小华言听计从。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任谁都能看出张小华已经日薄西山。
加上上次迎检的事情，他们精心准备的马屁，却拍在了马腿上。
迎检的事是李大明的主意，出了事张小华本就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他是书记，违背了县委的意志，也应该是他这个书记来承担责任。
但是李大明的做法却多少让他有些寒心。
在领导上车离开后不久，李大明就有意让张小华独自来承担这个责任，最好把张小华直接拿下，这样他就可以提前一年，坐上书记的宝座了。
一边县里催得急，要在短期内见到整改的成效。
一边李大明这个乡长天天约着人出去钓鱼，对整改措施迟迟不去落实。
现在的沙湾乡有一多半的干部都跟李大明一条心，他们想联手架空垂垂老矣的张小华，让他来承担作风整治不力的责任。
张小华抽完烟，站起身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不知道是下意识的，还是确实上了年纪，现实已经不允许他挺直腰杆。
见他走出办公室，姜谨慎看出张小华的背出现了明显的佝偻。
“书记，纪委的刘副书记又来了，在卫生所检查呢，现在乡里其他的领导都出了门，您看这次怎么回他。”
张小华满眼疲惫的摇了摇头，“谨慎啊，你以后要多保重啊小伙子，我老了，好多事已经做不到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要检查，就随他去吧。”
姜谨慎微微点了点头，他是张小华从乡中学要来写材料的语文老师，跟着他在乡里也干了几年，现在也没给他个交代，张小华多少有些遗憾。
姜谨慎虽然名字叫谨慎，但是干起活来却有些粗心，还特别怕事。
遇到问题总是避重就轻。
就拿之前叶子枫给乡里打电话的事情来说，如果他当时主动跟张小华汇报“叶三儿”到乡里采风的事。
张小华也不会在县委书记张凤书那里落得这般田地。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总是这样，有时候看似无心的一件小事，最后却能带来一个意想之外的结局。
这个结局，张小华这个当事人，就有些承受不住。
那日他去见张凤书，张凤书对他的提醒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虽然表面上是采纳了他的意见，拦住了叶子枫继续开发大旺河的设想。
但是仔细回想，张凤书跟他交流的时候，哪一句是向着他的，还不都是在维护着叶子枫。
这是掣肘，也是平衡。
张凤书借叶子枫的事情敲打张小华让他知道进退，不要落得不得善终。
同时也是在借张小华的建议，阻止叶子枫继续贸然的推动大旺河的开发项目。
张凤书自始至终都在支持叶子枫，至于为什么叫停叶子枫继续走访。
那是沙湾乡不同意，提出了反对意见。
并不是他这个县委书记的想法。
张小华把这件事看的明白，但是他糊涂就糊涂在不应该还在任上的时候，就放权给对他言听计从的李大明。
现在李大明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彻底失去了控制。
如今不仅迎检不力的事情得由他来承担责任，再让刘成这么检查下去，整治作风不力的责任，还得落在他头上。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张小华彻底服了老，腰背也挺不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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