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绝大多数人都在为一日两餐发愁的时代里，居然会有一种谷物让人避之不及，文森对此表示难以理解。
文森见到平民们那些让人不仅提不起胃口，而且还对健康百害而无一利的饮食，不过比起饥饿，难以下咽还不算是最糟糕的。
不过在饥饿之上，还有一种让人能无视饥饿的可笑偏见，那就是迷信。
在魔陆战争期间，魔族为了避免占领区的人口全部饿死，从大陆西部被占领的温暖地区弄来了一种高产的粮食，并将其称为“水生小麦”供应给民众，让不少人得以活命。
当然，这也算不上什么德政，只是为了以战养战，让一些实在无法被不死生物承担的特殊职业和劳动力不至于饿死罢了。
“水生小麦”出产在斯卡瓦南部，虽然不怎么符合希罗德占领区民众的口味，也没有麦子更耐饥，但好在产量大，加上又是抢来的，所以也算是慢慢在民间推广开来。
当时的做法和小麦一样，也是磨成粉后熬粥吃，不少民众将其当做牛乳的替代品来养育幼儿，还有人拿这种粮食来做糕饼。
然后，在魔族败退大陆之后，各国和教会都发起了对魔族残余的全方位清算，魔族弄来的“水生小麦”也成为被讨伐的对象。
在这方面最擅长编织罪名的，还得是教会的神职老爷们。
当时在光明与秩序教会中，某位一直被人认为平庸昏聩的教士，在修道院里偶然见到了这种谷物，据说他当时就蒙神启示，看穿了其邪恶危险的本质。
“水生小麦”是一种不能拿来做面包，只能在水里煮食的白色谷物颗粒，其吸水变软的性质，正是魔族妄图让希罗德人得软骨病的证明，这是懦夫和叛徒才喜爱的食物。
更可怕的是，这种谷物煮熟后，其状似雪白蠕动的蛆虫，慧眼如炬的教士大人洞悉了一切，从种植方法上找到了其险恶的源头。
有一种流传很广，但是未经证实的说法——这谷物是在死者的尸体上种植出来的，所以状如蛆虫，长期食用会让人内脏腐败生病，可以让魔族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一点点杀死其他种族。
为了让魔族的阴谋大白于天下，教士大人义愤填膺地拿起了羽毛笔，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本流传甚广的小册子——《水中的白色恶魔》，其惊悚与离奇的程度让人印象深刻，堪称当时民间怪异传说大全。
所谓没有胡扯的书，只有不合时宜的书，《水中的白色恶魔》一经问世，就引起了教会上层和各国贵族的注意，他们早就对魔族给民众提供口粮来收买人心的行为大为不满，这些算是找到了机会来反击。
一时间，“水生小麦”成为了违禁的毒药，官兵与审判官都找到了目标，谁要是敢食用或私藏这种粮食，就会被当做魔族的眷属与人族叛徒治罪，轻则牢底坐穿，重则人头不保，魔族难得的一点善举也被数十年如一日的恐怖稽查摧毁了。
至少在妮妮娅年幼的时候，还有人用不听话就给他们吃“白色恶魔种子”来吓唬孩子，尽管谁都没见过这种东西，但是孩子们还是本能地对此产生恐惧。
已经播种的“水生小麦”都被连根拔起，所有田地都被彻底废弃，如今已经没人希罗德种植这种作物，连种植方法都失传多年了。
最倒霉的还是原产地的人，本来靠着给魔族种地卖粮还能谋生，后来就莫名其妙成了毒物的生产者，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多年以来，斯卡瓦南部的农民还在种植和自己食用，但是由于没人对其感兴趣，所以销路也不好，外来的商人都对这种粮食敬而远之。
当地人表示难以理解，明明都已经种了吃了几千年，也没见谁变成了魔族啊！
不过总有人不走寻常路，最近有位魔族的小领主就不信邪，或者说本身就是邪恶的化身，他无意中找到了城堡里的一些陈粮，顿时就像发了疯一样四处打听，还让斯卡瓦的商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国寻找，并承诺重奖。
虽然斯卡瓦人以游牧着称，但是南方河流众多，并非草原牧场，所以种植水生小麦的人一点都不难找，他们当听说有人，不，有魔族对此物感兴趣时，都表示难以置信。
果然只有魔族是识货的。
找到了货源，文森乐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妮妮娅见到他用难以想象的兴奋表情奋笔疾书，硬是写了厚厚的一本菜谱。
接下来，手头不缺钱的领主大人硬是不听劝告，用在本地低到发指，但是在斯卡瓦仍然是相当公道的价格，开恩般的收了一大船水生小麦，并表示如果今年收成好，多余的收获他都包了！
这让妮妮娅表示看不懂，完全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这奴隶都不吃的可怕东西真要拿来吃？要知道就算是在魔族的领地，由于本族文化与教会信仰的影响，民众也是不吃这些东西的。
便宜固然好，可是除了不死生物，谁敢来吃这些东西呢？
光是想象，少女就开始起鸡皮疙瘩了。
为了让龙饱腹，领主说干就干，在没有知会其他厨师的情况下，只带了一群打下手的不死生物就自己忙活了起来。
没过多久，一股勾人食欲的肉香味就弥漫了开来，小镇里闻到味道的士兵与工人们都忍不住多吸了几下，尤其是那些嗅觉惊人的兽人士兵，更是不住地咽下口水。
到了傍晚，好几大锅喷香的深红色猪肉，在浓郁的汤汁中翻滚，肉味与香料的味道让周围所有人都难以抑制食欲。
还有一种不常见的粮食清香味，夹杂在肉香中间，让人们既感到好奇，又想不到这并非面包香气的味道到底来自哪里。
银龙坐在属于她的帐篷里，一碗一碗地将脸盆大小的陶盆清空，旁边伺候装饭的两个骷髅兵一个装肉，一个装菜，忙得不亦乐乎。
当妮妮娅见到那吃得满脸是汤汁与饭粒的少女时，银龙正用力吞下一大口肉，喉咙发出舒畅的声音，然后将一个装满小块肉与饭食的木碗推给她。
“来，女人，一起吃饭。”
妮妮娅望着上面喷香扑鼻的肉块与鸡蛋咽了下口水，不过下面有些尚未被染成酱红色的白色谷粒，还是引起了她的迟疑。
怎么越看越像是那种小时候听说过的……难道……
“伟大的龙，这是什么？”妮妮娅小心地问，“主人呢？”
“吼！管那魔族干什么……肯定在造那出钢水的东西去了。”银龙满不在乎地往嘴里扒饭，“这个，魔族说叫‘卤肉饭’，又香又饱腹，味道好极了，汝不来一份吗？”
“这下面可是水里的白色恶魔啊，”妮妮娅内心剧烈动摇，在香味与偏见之间天人交战，“吃了会堕落的。”
“汝都是魔族的女奴了，还在乎什么堕落不堕落？”银龙尾巴卷住了妮妮娅的手腕，将她强行拉了过来，“吃，为什么不吃？要违抗汝的主人或者予吗？”
当妮妮娅怀着忐忑与负罪的心吃下第一口时，她整个人的表情都呆住了。
清香软弹，香滑适口，富有嚼劲，容易下咽，没有一点难吃的味道，只有难以忘怀的余韵！
经过领主精心烹饪的肉就罢了，“水中的白色恶魔”居然是这么好吃的东西！
那天，光明神选妮妮娅·瓦尔德破戒了，也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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