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走后，刘非凡突然感觉一阵空虚。
黄梅在的时候，她就像一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在香河巡视期间，黄梅被邓组长指定来刘非凡的香河巡视组，并明确刘非凡是她的师父。
刘非凡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徒弟无所适从。自己刚进入纪检系统，一切都很陌生。按理说，怎么也没资格做黄梅的师父。
但邓飞指定黄梅跟着他，他没法推脱，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黄梅在第一时间来找他，毫不避讳地说出大家都在争夺空降名额的事。很显然，她盼望刘非凡能获得一个空降的名额。
整个上午，他都感觉无所事事。
进入纪检系统没几天，他就参加了第十一巡视组，下到中原省去巡视。燕京纪委系统的人，都没认识几个。对业务更是一头雾水。
回来后，上面也没安排他具体工作。
本来，他以为回来便可继续着手香河巡视的扫尾工作。但是在回单位后，他被告知这些工作都交由其他同志负责了。他无需过问了。
下午，他还是没能忍住，去了邓副书记办公室。
邓副书记看到他，热情招呼道：“非凡同志，回来啦。”
刘非凡连忙说道：“邓书记，我回来了。”
“舟车劳顿，休息休息嘛。”邓副书记起身，走到沙发前坐下，指着对面的座位说道：“坐下吧。”
刘非凡道：“邓书记您忙，我就是过来汇报一下我回来了，不打扰您了。”
邓飞脸色一沉道：“叫你坐，你就坐。什么打扰不打扰！废话嘛。”
刘非凡只好侧起身子坐下，屁股不敢全部坐实，只坐了半个屁股。
“这次回去，有什么感想啊？”邓飞笑眯眯地问他道：“香河的情况还稳定吧？”
“还好。”刘非凡汇报道：“我这次回去，见到了香河市委书记莫遵义同志。他告诉我，现在香河的全部力量，都是为发展经济努力。”
邓飞沉吟道：“这是对的。只有经济发展了，老百姓的生活质量才会改善。我们现在不讲阶级斗争了。但是，这根弦不能松。其实，讲政治，讲斗争，都是为经济发展服务嘛。”
刘非凡道：“是啊。邓书记，我在基层工作不少年。我的感触最大的是，老百姓对现实生活并不满足。现在有个通用的说法，老百姓头上压着三座大山。”
邓飞问道：“你说说，那三座大山？”
刘非凡小声道：“这三座大山，主要是指医疗、教育和养老。当然，现在还要加一个，住房问题。”
“你详细说说。”邓飞让秘书倒了茶过来，“茶不错，你尝尝。”
刘非凡双手端起杯子，浅浅地抿了一口。赞道：“确实是好茶，齿颊生香。”
“说说吧。”邓飞将背仰靠在沙发上说道。
“邓书记，我说的可能有些极端化。”刘非凡试探地解释道：“不过，我不赞同什么三座大山，四座大山的说法。”
邓飞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我先说医疗。”刘非凡强忍住激动，说道：“医疗事关每一位人，但是老百姓因为医疗的事，出现过不少家破人亡的事。特别是经济不发达地区，只要家里出现一位绝症病人，就等于给整个家庭带来了灭顶之灾。”
邓飞哦了一声，鼓励地眼光看着他，示意他继续下去。
“我在平梁任职的时候就遇到了一户人家。本来一家四口人生活过得还不错，谁料到这家的男主人突然被查出来患了绝症。一般人家，遇到这种绝症病人，大多数会选择放弃治疗。但是这家人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去。结果，他们倾家荡产后，还是没能把人救回来。”
邓飞插了一句话说道：“任何一个家庭，遇到这种情况，就应该理智一点哦。放弃治疗，或许是最难的选择，但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刘非凡低声道：“我不这样认为。一个人患了病，并非只能等死。虽然说，奇迹很难发生，但不一定就完全不发生。如果说，我们的医疗制度完善，即便人去了，也不会给家庭带来灭顶之灾吧？现在一个癌症病人，只要进了医院，钱就不是钱了，是纸。”
邓飞道：“我们不是建立了医疗保险制度了吗？”
刘非凡苦笑道：“邓书记，我说句实话，我们的医保，就是换汤不换药，甚至比起没有医保的时候，更让患者家属承受不起。”
“为什么？”
刘非凡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打个比方。过去十块钱的药，现在加价到五十块，然后再给患者报销三十块。您说，患者这不还多支出了十块吗？更何况，很多救命的药不在医保目录里。医院任何检查费用，也不在报销名录里。您知道吗？现在一个病人进了医院，医生是不会多问的，先是开出一把单子，让患者去接受各种各样的检查。光是检查费下来，少则几千，多则上万。而这些钱，仅仅只是检查，病人不会得到任何药物治疗。”
刘非凡一口气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他偷偷地观察了一下邓飞的神色，如果发现他神色不好，他便不会再往下说了。
邓飞听完他的话后，并没什么表情。
刘非凡心里在犹豫，还要不要往下说。
“继续。”邓飞催促他道：“非凡同志，我也知道这一些情况，但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吧？”
刘非凡脱口而出道：“邓书记，现实比我说的可能要严重更多。”
他把刚才说的绝症病人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其实，刚才我说的绝症病人，并非医学上的不可攻克的病。在国外，就有治疗这种病的特效药，而且价格很便宜。”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使用特效药？”
“我们国内没有进口啊。”刘非凡叹口气道：“我们的专家给出的理由是还需要临床试验。所以没有进口。”
“他们这家人也知道这个药的，他们把房子都卖了，能卖的都卖了。托了人在国外卖了这种药回来。结果，被海关查获，带药的人还被判了刑。”
刘非凡说到这里的时候，双眼已经泛起了泪花。
“结果是，这家男主人死后，女主人伤心过度，没过几天也跟着去了。留下一对不满十岁的儿女，父母没有了，家也没有了。两个孩子牵着手跳进了河里。”
他终于没忍住，哭出了声。
刘非凡说的这个故事，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因为他就是负责处理两个孩子善后的人。
他永远都记得，自己在看到从河里捞起来，两个孩子还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时，他的心犹如被万箭穿心一样的痛，差点就晕倒在了现场。
邓飞书记的眼睛似乎也湿润了。他长叹一声道：“我们确实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啊。”
刘非凡小声道：“邓书记，我相信，一起都会慢慢好起来。”
邓飞嗯了一声，突然问他道：“你有没有想过按照你的思想来治理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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