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漫长的黑夜过去，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妖精之湖上折出一片灿烂的金光。
临时的野战医院营地扎了起来，医护人员进进出出。
如黑枭般目光冷冽的执行部精锐们四处奔走，校工们忙着维修设施，风纪委员则忙着心疼维修费用。
夏绿蒂匆匆推开了校长办公室的大门：“昂热，我听说咱这破校园又双叒叕被入侵了？”
屋内几双眼睛齐刷刷指向她，纷纷露出异样的眼神。
“你......才知道？”西子月一愣，心说昨晚这么大阵仗，你都干啥去了？
“这......”夏绿蒂一时间难以回答。
实在不好意思承认，她昨晚一整夜都睡得特香。
昨日白天里刚刚接受完同僚们的集体审判，和这帮人唇枪舌剑，据理力争，偶尔还要撂几句狠话，拍拍桌子，搞得她既心情不爽，又心力憔悴。
审判结束后，她立刻跨上一辆校园内部的出行用车，一脚油门直奔芝加哥，在一家高档的餐厅里狂吃海喝了一顿才回来，倒头就是呼呼大睡。
由于狮心会的驻地位置很特殊，在妖精之湖旁边，算是学校的边缘地带，完美地与警铃声错过。
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惊悚地发现手机里居然有99+的未接来电，全都是来自狮心会战友的电话。
坏消息是她有临阵脱逃的嫌疑，好消息是见到她不接电话，下属们纷纷以为会长已经身先士卒战死沙场，不禁悲从中过来，纷纷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一举将从图书馆下方入侵而来的不朽者击退，表现尤为英勇。
“放心，昨晚我们并未出现死亡，你们几个参不参战都不影响大局，而受伤最重的人，就在你们面前。”昂热说。
夏绿蒂怔了怔，这才注意到昂热现在的样子。
这个老男人慵懒地坐躺在沙发上，嘴里叼着一只燃着悠悠火星的雪茄，烟雾缭绕在他的面容前，气色差了许多。
他身上还有许多地方都做了包扎处理，眼睛里有着明显的血丝，俨然是一夜未眠。
夏绿蒂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虽然她在校董会的谈判桌上喜欢盯着昂热输出开骂，在守夜人论坛上经常曝他的黑料，但实际上对方在她心里是个教父那样值得尊敬的人，强大得无坚不摧。
这么一个人，怎么说颓就颓了呢？是谁能把他伤得这么重？
昂热一眼看穿了夏绿蒂的担忧，努嘴笑笑：“林凤隆给我造成的伤害远不如爆血所带来的副作用，虽然我是个老怪物，能在爆血的侵蚀下活一百年不死，可并不代表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能轻松地使用它，对不对？”
夏绿蒂刚露出欣慰微笑，又立刻警觉：“什么？林凤隆？昨晚入侵的是他？”
西子月和零用残念的眼神望着后知后觉的她。
“好吧，我先翻一眼资料，看看昨晚都发生了些啥。”夏绿蒂识趣地闭嘴，拿起手机开始翻阅守夜人论坛。
这么一翻论坛，昨夜所发生的事还真是数不胜数。
首先是不朽者这种古老禁忌的杀器最终还是暴露了，并展现出超强的战斗力，执行部动用了加特林机关枪、新型大口径狙击步枪、乃至火箭筒一类的大杀伤性武器才能勉强与之一战。
虽然它名义上是我方的秘密武器，但这次它却站在了我方的对立面，以至于学生在论坛上狂喷到底是哪个混蛋把这玩意存放在学校里的。
其次是一个大规模的言灵·失重释放，整座校园的核心区域都感受到了太空漫游的乐趣，据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女同学居然比男同学玩得更嗨，果然是女人色起来，就没男人啥事了。
翻着翻着......夏绿蒂居然翻到了自己的追悼贴，她的灰白色头像挂在最上方，旁边还摆着两支电子蜡烛，跟帖哭成一片，无一不扬言要为夏会长报仇雪恨，将龙族一个不留的驱逐出这个世界。
她脑阔疼痛地将手机收了起来，不断做着眼保健操，总觉得继续向下翻会看到更扯淡的东西。
西子月在一旁默不作声。
实不相瞒，她昨晚人在芝加哥，也和主战场毫无关系，等她俩开着红色法拉利王者归来时，已经打完收工了。
不过也正如昂热之前所说，她们参不参战都一样，这场战斗注定属于他和林凤隆，其余的人都没能力插手这场宿命般的对决。
西子月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是在回忆昨晚通过手指的触摸，所侧写到的东西。
诺顿的龙骨十字。
青铜行动谜团的最后一块拼图。
陈墨瞳的伤口愈合。
路明非的交易。
以及......somethingfornothing的正式言灵获得。
之前路鸣泽说仅仅知道这串言灵是不够的，还得通过寻找某些“关键物品”来正式得到它的使用权。
起初西子月以为这所谓的“关键物品”是刀剑一类的东西，没想到居然是龙骨。
这个言灵以最纯粹普通的英文字体留刻在了西子月的脑海中，但机会只有一次。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最美好的言灵，终于被她找到了，可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昨晚发生了许多事，首先我得向大家道个歉，嫉妒最终还是失守了，这事超出了我的预期。”昂热缓缓开口，吐出一口白雾。
“即便您亲自出动，还是没能守下它吗？”零问。
“发生了点很邪门诡异的事，我没想到隆居然有那种能力......否则即便他将龙骨装置瓶砍碎了，我也会与他死斗到底，他当时只剩下一只手，我用最快速度将他杀死后，说不定还有余力撤出来。”昂热悠然开口，眼中不断闪回着昨晚的画面。
三人都听明白了些什么。
昂热的自我责备中不经意透露了他成功砍掉了对方一只手的事实，颇有那么点这事对我来说是小意思的感觉。
不愧是校长！能装得这么成熟老练！
可话又说回来，继怠惰之后，嫉妒也没了，不禁让人悲叹，校长，您这运输大队长的雅号......
“您的意思是，林凤隆昨晚用了某种诡异的手段，在您面前将嫉妒带走了？”零问道。
“没错，他砍碎了封存康斯坦丁骨骸的装置瓶，里面的水银泄出后，直接接触地面炼金矩阵变成有毒的浓雾，等雾散尽后，他居然像是融化一样消失了，只留下了他本来穿过的衣服......能想象出这个画面吗？”
三人面面相觑，各自有各自的脑部。
“就像是南美丛林里有关食人树的传说，原始部落的村民将活人绑在食人树上，当做进贡给森林之神的祭品，等到一天一夜过去之后，再去视察他，他已经连人带骨头消失不见了，只剩衣服散落在外面......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在秘党的历史上，也生过一件这样的事，但那得追溯到很久以前的中世纪，有关那件事的记载很模糊，但的确提到了“人溶解于水银之雾中”的诡异现象。”昂热的眼神定定地望着高处的书架，也许目光是落在了某份记载此事的文件上。
“有关魔女。”他说。
“魔女？”西子月疑惑，回过头望向高处的书架，看看能不能发现一本与魔女有关的古书
“总之这件事得等我和诸位元老、校董们开会之后才能做出更进一步的判断。”昂热摇头。
“那关于夏绿蒂和西子月当晚潜入冰窖的事呢？”零问道。
“已经有结果了，病毒袭击。”
“病毒？”夏绿蒂依旧后知后觉，短短几分钟之内，她眼中的大清反复灭亡。
“一个叫adams的小机器人，EVA亲手编写的程序，说实在的，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们学校的战争秘书小姐居然做了这么一件有趣的东西......人工智能，可真是个神奇的玩意。”
Adams，那个小机器人西子月记得，还塞过它小费。
它就这么被当做病毒干掉了，西子月心里怪难过的。
“林凤隆之所以将你们潜入冰窖的视频曝光出来，主要原因并非是给我们找麻烦，而是想通过校董的队伍混进来。”
“他在校董身边安插了眼线？”夏绿蒂问。
昂热摇头：“只是易容而已，他用这种稍显俗套的技术伪装成校董身边的某个部下，借着这次内部混乱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学院，我后来查了查这位被易容的执行部成员，他在去年玛雅末日时期也作为安保人员进入了学院，也就是说隆去年就来了，暴怒的失窃，尼伯龙根计划的丢失，龙王骸骨的缺少，大概也是他干的......怎么样，是不是听上去，过程其实挺简单的？”
这还真就是个非常简单的故事，没有如怪盗惊为天人的手法，只是用了那么几个普通的小手段，卡塞尔的冰窖就屡遭突破。
整个突破流程，最难的一点莫过于病毒，鬼才能想到那个小机器人居然成为了最终伏笔，当这点揭晓的时候，恐怕卡塞尔的教授们纷纷下巴都惊脱臼了。
但这也似乎从侧面说明对方也十分了解EVA，甚至比卡塞尔更了解。
至今为止，西子月依旧不清楚EVA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她肯定不是普通的人工智能。
“虽然当下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但好消息也有，起码我们之间的确没有校董级内鬼，对不对？”昂热又露出了诙谐的笑容，又恢复成了往日的德鲁伊模样。
“感觉这是强行好消息。”夏绿蒂嘟哝。
与眼下接踵而来的坏消息相比，这个好消息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显而易见，这次的敌人非常强大，并非四大君主那种力量上的强大，而是更偏向未知那一面的强大，老实说这才是真正可怕的敌人。”昂热以做总结的口吻说。
“但千万也不要小看我们的强大，尤其是当我们这些人一致对外，紧紧团结在一起的时候，历史上很少有强国亡于外敌，基本都是因为内部发生突变，只要我们彼此确认政治立场正确，那么即便我们赢不了对方，起码也不会输。”昂热乐观开口。
“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夏绿蒂问道。
“等待。”
“又是待命？”
“虽然林凤隆这次走棋成功，但他本人也遭受重创，更何况他明面上能打的牌已经不多，接下来他只能出底牌......暴怒，它是时候该动起来了。”
......
......
同一时间，位于地球上不知道何处，某个黑暗的地下室里。
林凤隆睁开了眼睛。
他犹如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猛然起身，流水顺着他的肌肉间隙簌簌而下，他猛烈地咳嗽。
他苏醒在一口祭坛般的泉水里，仿佛从水底的最深处重生，身上一丝不挂，手中握着前一天取走的嫉妒。
“好久不见，朋友，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一个和蔼可亲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
这世界上能称他为朋友的人已经没有了，基本只有昂热一人。
当然眼前的这位老人并非昂热那种“老朋友”，而是他最近新交的朋友。
老人穿着得体的白色西服，目光神采奕奕，他明明已经很老了，但却有股不同寻常的年轻锐气，像是翻新过的油画。
“过了多久？”林凤隆问。
“才过了一天而已，但对你而言，应该过去了很久吧？”老人笑着说。
虽然明面时间只过了一天，但在世界的阴面......已经过去了49天。
这4天的经历对林凤隆而言像是一场漫长的太空旅行，他只能蜷缩在狭小的飞船舱里慢慢熬过孤独与黑暗，等待飞船重返地球。
长时间的幽暗密闭，能轻易让人疯掉，所以眼前这个老人才问“朋友，你记得我吗？”
老人问这个问题时，左手边端着鲜艳如血的红酒，里面浮动着冰块，而右手则握着一把大口径手枪，里面无疑装满了特制的水银汞弹，这对混血种是致命子弹。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动人真情的微笑，如果林凤隆醒来后是敌人，那他就微笑开枪，独自饮酒，如果是朋友，那他就再掏出另一只酒杯。
但无论如何，他的微笑都是不会变的，仿佛苍白阴森的公卿面具。
“我当然记得你，我的朋友，赫尔佐格博士。”精神稳定后，林凤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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