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虽大，无以为家。
雪雪一直站在树上，虽然巡音已走了很久。
也许，我该回到破庙里。
她便回到破庙里。
小动物们吓得鸡飞狗跳，落荒而逃。
是因为血腥气，还是因为巡音不在？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果真不该回来。
她果真当作自己没回来，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月，终于落下。
黑夜换了白昼。
白昼却让黑暗更黑。
“刘三刀，还不束手就擒！”
人多的时候，便会获得勇气，特别是在人特别多的时候。
哪怕面对的是皇亲国戚。
“我不是刘三刀！”
他不是刘三刀，刘三刀却是他。
“还不承认，看这是谁！抬上来！”
果真有一个人被抬上来，虽然已没了人形，但面皮却异常清晰。
“我不认识他！”
他是皇亲国戚，他本应有无限美好的未来。
“还要抵赖，你岂能不认识胡汉三。”
“我根本不认识胡汉三，也不是刘三刀。”
胡汉三却认得他，刘三刀便是他。
“他不是刘三刀，我胡汉三能做证。”
不成人形的东西，竟还能说话。
所以刘三刀自然便真的成了刘三刀。
特别是在胡汉三死了之后，他便永远成了刘三刀。
“这是我的封地，你们想要造反！”
死无对证，他便也要死。
他却不想死。
他只能行使自己最后的权利。
“大胆刘三刀，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把剑，并不锋利，却最锋利。
“尚方宝剑！”
“既识得此剑，还不引颈受戮。”
“我有御赐丹书铁券，你们不能杀我！”
“谋逆之罪，万死难赦。”
“谋逆！”
“谋逆。”
“何来谋逆之说！”
“虐杀皇后、皇子，方为谋逆。”
“我没有！”
“刘三刀却有！”
他就是刘三刀，刘三刀就是他。
他自然要死。
他便真的死了。
被绑在柱子上，烙死。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死，至少不会就这么轻易去死。
因为他是皇帝的亲弟弟。
但他就是这么死了，被皇帝赐的剑，被皇帝的人，杀死。
但是刘三刀还未死。
死的还不是真正的刘三刀。
因为她还未死。
那个女人，特别漂亮的女人，武功高强。
但她必须死，无论付出多大代价。
因为她才是刘三刀。
她可以让任何人变成刘三刀。
只有刘三刀才可以这么做。
她便成了新的刘三刀。
但她却不叫作刘三刀。
她叫作刘釖，悬赏黄金百两。
很多人想要她死，却永远除开那一个。
总是有揭榜的人横死街头，可总有人揭榜。
赏金一涨再涨，她杀得越来越吃力。
千两，万两，十万两。
终于，所有的人都要杀她，除开一个鬼。
龙抬头，鬼下山。
鬼却再也没见过刘釖，只是杀人，自然也会被人杀。
却不是现在。
但有人却想让她现在就死。
“修仙者，你们的无始天尊都已被囚禁在我们的动物园中，还不束手就擒！”
总有些人会在有些时候，变得特别胆大，人多的时候。
哪怕他的脚边就是尸体，同伙的尸体，被一刀两断。
“蛐蛐无始天尊，岂能与我相提并论。”
她的高傲，绝不会因为被开了几个洞就倒下。
她也不会死。
她不能死。
她答应过永远保护她。
哪怕她已亲口告诉她，根本没有什么是永远。
两年来，她想告诉她。
有的。
所以她不能死，因为她还没见到她。
“死鸭子嘴硬，你们修仙者向来以无始天尊为首。”
“那是因为他最笨，只有最笨的人才会被推崇为领导者。”
他们毫不顾忌地笑，开怀大笑，似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
“依你所言，岂非所有领导者都是最笨的？”
他们不只要笑，还要看小丑。
“非也，有一种领导者就很聪明。”
“是哪一种？”
他们还在笑。
“杀上去的那种。”
他们突然不再笑。
“无始天尊曾一夜杀人三万，还不够多？”
“杀人，看的从来都不是数量。”
他们又笑起来。
“就是三万头猪，杀上一夜怕也是累死了。”
“那倒未必。”
“哦？”
“三万头猪，杀了几头，剩下的便会跑。”
“人却不会？”
“自然不会。”
“为何不会，岂非他们都是英雄？”
“非也。”
“哦？”
“英雄不会自杀。”
他们又不再笑。
“他们不是无始天尊杀的！”
“非也，他们自然是无始天尊杀的。”
“此话怎讲？”
“他杀人不用刀，用心。”
“心？”
“没错，用心，却不是用的他自己的心。”
“哦？”
“他用的是三万人的爱心。”
“爱心？”
“父死子活，子死娘活，如何？”
“岂会有人为了他人放弃自己的命。”
“哪怕是家人？”
“就算是家人。”
“你们没有家人？”
“我们自然有，却不会让家人落在别人手里。”
“你们怎么知道不会？”
“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是死在你们手中？”
“是死在我们自己手中。”
“所以你们便什么都不用怕？”
“我们自然什么都不用怕。”
“所以你们便成了英雄。”
“不错，我们是英雄。”
“那我呢？”
“你是美人。”
“可他们却说我是鬼。”
“鬼，也是个漂亮的女鬼。”
“漂亮的女鬼，自然是要死在英雄手上。”
“死却有个死法。”
“我却不想死。”
“你可以做一条狗。”
“我却是做不得狗的。”
“为何？”
“因为你们就是狗，我岂能与你们一样。”
他们又不再笑。
“修仙者，你们的信仰已经死了，做我们的狗，你才有活路。”
“非也，修仙者的信仰还没有死。”
“哦？”
“因为仙还未死。”
他们终于不敢笑。
“世上真的有仙？”
“自然是有的。”
“在哪里？”
“在这里。”
“你就是仙？”
“我就是仙。”
他们终于觉得好笑，自己好笑。
“你果真是做不得狗的。”
“狗果然了解自己与人是不同的。”
“不，你不是人？”
“那我是什么？”
“你是鬼。”
“原来如此，我果真是鬼。”
“人总是讨厌鬼的。”
“所以我该死。”
“你却不想死。”
“你们却想让我死。”
“那你可以死了。”
“可是我不想死。”
“我们会帮你死。”
“如何帮？”
“自然是杀了你。”
“可是只有人被杀才会死。”
“鬼被杀也是会死的。”
“你们如何知道，你们又不是鬼。”
“因为鬼就是死的，不死如何做得鬼。”
“我却活着。”
“你已经死了。”
“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我们会杀了你。”
“你们为何要杀我？”
“我们不杀你，你便要杀了我们。”
“我为什么要杀你们？”
“因为我们还活着。”
“可你们并未活着。”
“可我们未死。”
“死狗自然不会再死。”
“可我们未死，我们还可以笑。”
“你们可以试试不笑。”
他们果然已不能不笑。
“世上竟有人真的可以快得过子弹。”
“是很多子弹。”
“难道你真的是仙？”
“不是？”
“那什么是仙？”
“我就是仙。”
他们终于明白，她真的是仙，也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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