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入了春，宫里柳树开始抽条，冒出了嫩绿的芽尖，安静下来时，还能隐隐听到鸟儿鸣叫。
在死牢里待久了，卫若鸿乍一出来，才察觉到宫里春意盎然的景象。
寒冰已化，气温变暖，已经开春了。
“小七？”
眼前的人一袭白衣，站立在柳树下，即便距离甚远，卫若鸿也能看到他脸上温和的笑容，犹如今日和煦的日光。
卫若鸿快步走过去，拉住他伸出来的手。
“老师等的很久了吗？”
谢凭风笑着摇摇头：“不算久，今天日光很好，在这里赏赏景，便不觉得久了。”
他与卫若鸿并行，春风带着暖意，吹的卫若鸿原本郁闷的心情，此刻也好了不少。
“老师，我一会儿想去看看李和和兰儿。”
二人都是从小就伺候卫若鸿的，她虽然恨他们背叛自己，却也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卫若鸿已经与以前很不一样，如果说她以前是个冰冷的石头，如今才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眼里不再只有权力，而是有血有肉，会高兴，会难过的人。
谢凭风怕她难过，偏头看了看她：“总归是背叛你的人，无需再为他们花费什么心思。”
卫若鸿点点头：“朕知道。”
她拉了拉谢凭风的手：“老师陪我。”
谢凭风轻笑：“那自然。”
他自然会一直陪着她，无论怎样。
等到了关押李和跟兰儿的地方，卫若鸿没有让谢凭风进来。
“老师在这里等朕，朕马上回来。”
谢凭风知道她有话要对二人说，于是答应，耐心的等在外面。
男女分监，二人并不在一个地方。
所以卫若鸿先去看的兰儿。
兰儿是她宫里资历最深的宫女，大约是在卫若鸿六七岁的时候在她身边当差，比自己大两岁。
小的时候兰儿待她很好，那时候卫若鸿在宫里，没多少人关照，磕了碰了也没人管，吃食上更是如此，端给她搜了的冷了的食物，根本没法吃。
兰儿那时候也还很小，都不到十岁，放在家里也就是个小孩，可她为了卫若鸿，会学着给她做饭。
灶台很高，兰儿经常要踩着凳子才能够得着，每次做饭都很费劲，经常累出了一身汗。
开始的时候不熟练，一顿饭常常要做好几次，兰儿每次都把好吃的那盘菜给卫若鸿，自己吃那些糊了的。
卫若鸿当时不明白，问她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兰儿眼睛笑的弯弯的，对她说：“因为您是殿下呀，奴婢对您好，是应该的。”
宫里宫外的人都以为，一向没人关心的皇女殿下，是从遇到谢凭风的那一刻开始，才逐渐有人关心的，其实只有卫若鸿知道不是这样。
在整个宫里，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其实是兰儿。
那时候卫若鸿听到兰儿那句话的时候很懵懂，她不太明白，是殿下就要对她好吗？那其他的宫女太监，为什么不会因为自己是皇女就对自己好呢？
她想不明白，一张小脸纠结的皱在一起，也学着兰儿，笨拙的从自己的碗里，夹了一块最大的肉给她。
兰儿稚嫩的脸上都是受惊若惊，小心翼翼的吃完了那块肉，然后拉着自己的手，十分严肃的对自己发誓。
“殿下对奴婢这样好，奴婢以后会报答殿下的。”
报答？
卫若鸿扯了扯嘴唇。
这样报答吗？
兰儿身上依然穿着掌事宫女的衣服。
这衣服是当初卫若鸿登基的时候，两个人和绣娘一起设计的，淡蓝色的布料，卫若鸿还提议，在上面绣一朵兰花。
很好看的衣服，但此时却染上了灰尘，满身都是污渍，大概是受了刑，背上被打的有些撕裂，还沾上了血迹。
兰儿硬撑着起身，跪在地上，虚弱的唤了她一声：“陛下。”
卫若鸿对她伸出手：“起来吧。”
兰儿没接过她的手，而是撑着地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奴婢手上不干净，怕脏了陛下的手。”
卫若鸿勾了勾唇，明明是嘲讽的表情，却有些悲悯：“你倒是贴心。”
二人始终未提起谋逆的事，平常的聊着天，就好像这里不是牢狱，而是她的养心殿，兰儿也不是罪臣，而是她的宫女。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记得，幼时的时候，奴婢便是这样伺候陛下的。”
提起幼时，她神色软了软，低头轻轻笑了笑：“记得陛下那时候还很小，小奴婢两岁，白白的可爱的很，奶团子似的。”
“只是那时候，陛下却很瘦，脸上身上没多少肉，而且身上也总是脏兮兮的，一看就知道，是下人没有管好您。”
“奴婢见到陛下第一眼，就决定了，以后要让眼前可爱的小殿下吃的饱饱的，穿上好看的新衣服，再也不让别人欺负小殿下。”
她说到这儿声音有些沙哑，别过头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卫若鸿始终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她。
“奴婢对陛下，不敢称得上多好，可奴婢一直都很尽心。”
“那次奴婢生了病，不小心打碎了陛下的茶壶，奴婢当时跪在地上，不断的向您解释，可您呢？”
她似是自嘲一笑：“您把奴婢拖出去，打了五棍子。”
“奴婢当时恨啊，恨您为什么会这样狠心，事后奴婢问过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奴婢。”
“奴婢以为，您会说这个茶壶是对您很重要的东西，起码这样说，奴婢心里会好受一些。可您是怎么说的呢？”
“您很疑惑，像是不明白奴婢为什么会这样问，然后理所当然的说：‘当然是因为你做错了事情。’”
“所以奴婢明白了，奴婢这些年，用心伺候的，原来是一个木头，是一块怎么做都打动不了的木头。”
001在一旁听着，亮晶晶的小翅膀都不晃了，耷拉下来，心情有点难过。
她胡说的。
它家宿主才不是打动不了的木头呢。
宿主只是苦惯了，在冷漠的环境里待久了，所以她对于关心别人这件事，学的很慢。
而且都没人愿意教她怎么关心别人，第一个对她好的人，现在想把她置之死地，宿主能学好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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