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慕语醒来的时候，感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凤府到处都挂着白布白灯笼。
思绯红着眼在卧房里为她一件件收拾衣服。
陶慕语想过去跟她说话，可是思绯一点都听不见。
她觉得奇怪，从门里出去，想去找到一个能够听见她说话的人。
正巧看见一身白衣的卫楚婷走进来。
陶慕语站在门坎处跟她打招呼：“楚婷！”谁知卫楚婷竟然从她身体正中央穿过去了。
思绯看见卫楚婷来，擦了眼泪喊她：“卫娘子，你终于来了，我们夫人…… ”
卫楚婷轻轻摸了摸思绯的头，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
陶慕语茫然地站在屋子正中，可是她们谁也看不见她，谁也听不见她说话。
卫楚婷对思绯说：“小鱼儿最大的愿望就是自由，如果不是为了阿青，她是绝不愿被困在后宅里的。”
“现在我要带她走。”
陶慕语看见卫楚婷收拾了她最爱的几件衣裳和首饰，听见卫楚婷问思绯：“那个玉佩在哪？”
思绯知道说的是凤卢青和陶慕语的定情信物。
她从抽屉里拿出鱼形玉佩交到卫楚婷手上。
卫楚婷声音沙哑而沉痛：“那场大火将她的尸骨全数化为灰烬，我没办法带着她的骨灰离开，只能拿着她最心爱的东西走。”
大火？灰烬？
陶慕语努力回忆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她已经被烧死了吗？
思绯有些迟疑：“如果郎君回来…… ”
卫楚婷打断她：“你家郎君回来，你尽管告诉他，小鱼儿不愿留在凤府，我会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卫楚婷把包袱抱在怀里往外走，陶慕语当即跟着她一起。
来到凤府大门口，只见甜哥儿牵着马站在那里。
他似乎是匆忙赶来，一脸疲惫。
他身着一身黑衣，眼眶通红，整个人像是被霜打的茄子，毫无生气。
卫楚婷将包袱递给甜哥儿：“她的全部，都在这里了。”
甜哥儿颤抖着接过来，轻轻抚摸。一滴泪忽然掉在包袱上，被布料慢慢吸收。
“小鱼儿，我来迟了。”
“走吧。”卫楚婷说。
甜哥儿翻身上马，将包袱正面绑在怀中：“小鱼儿，我带你回三水村。”
陶慕语就这么不由自主地跟着甜哥儿一路西行。
他有时住在驿站，有时风餐露宿。
路过布托时，甜哥儿想起来陶慕语曾在这里寄存过东西。
他去问掌柜，才得知两箱食物已经被开封，仅吃剩两包。
掌柜万分抱歉地将两小袋食物拿给甜哥儿：“实在对不住，我以为没人要了，这样吧，多少钱我赔给你。”
甜哥儿将两小袋食物紧紧抱在怀中：“不必了，已经足够。”
甜哥儿带着陶慕语来到了阮娘的豆腐坊，得到消息的众人都十分沉痛。
大家为陶慕语办了一桌宴席，阮娘举杯落泪：“上一次大家聚在一起，还是欢欢喜喜的，为什么不过几个月就成这样了呢？”
段玉、徐竹还有付大夫妇都禁不住流泪。
苏心柔与陶慕语不太熟，但心里也十分难受。
小嫣然问娘亲：“姨姨不在了吗？她去哪了？”
甜哥儿摸摸嫣然的头：“小鱼儿姨姨变成了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你瞧，她在看着我们呢。”
明明是为了祭奠自己，陶慕语竟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站在人群中跟随他们一起哭泣，可是谁都看不见他。
甜哥儿将现在的院子买了下来，把房契给了阮娘。
他说他打算买来收租，陶慕语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总觉得甜哥儿似乎打算离开这里，永久地离开。
她跟随甜哥儿来到房里，看他宝贝似的将一只檀木盒子从包袱里拿出来。
看他将木盒打开，拿出里面的小人偶，一个一个摆在床头。
这是陶慕语第一次看见这个。
各种造型的小人：
穿风衣披着卷发的……
短头发穿着囚服的……
系围裙举着锅铲的……
笑眯眯束着高高发髻的……
还有披着厚厚的皮裘，被冻得满脸通红的……
这些小人造型精美俏皮，各有特色，却共用着一张脸。
是陶慕语的脸。
甜哥儿将小人摆在床头，沉沉睡去。
随着他进入梦乡，陶慕语的意识似乎也被关闭。
第二天一大早，陶慕语才又恢复过来。
她跟着甜哥儿一路吃吃玩玩买买买，老是听见甜哥儿自言自语：“这个有趣，喜欢吗？”
“这个好吃，你尝尝…… ”
赤苏城里认识甜哥儿的人不少，甜哥儿每回想买什么，都有人不要钱送给他。
甜哥儿似乎不会累，逛完一赤苏城，他打了一壶酒，竟连夜跑到三水村付大的家里。
陶慕语看见他一个人絮絮叨叨做了烤饼，又坐在台阶上看着星星默默流泪。
陶慕语想进屋子给他拿一件披风来，可是她只能停留在甜哥儿身边，竟哪也去不了。
在林子里的时候，陶慕语应该是比甜哥儿早一步发现有埋伏的。
他一夜未睡，又喝了太多酒，不然也不至于被那壮汉一刀坎中肩膀。
陶慕语在旁边拼命呼喊，可是于事无补。
那两个人步步紧逼，发现甜哥儿的右手不能用力后，更是专攻其左手。
杀了程木时后，甜哥儿渐渐体力不支。
他跟壮汉一起滚进荆棘丛时，其实已经受了太多的伤。
陶慕语近乎疯狂地地大喊出声：“甜哥儿，甜哥儿！坚持住，你要活下去！活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她的呼喊，甜哥儿竟然强撑着从荆棘丛爬到了路上，被付大遇见。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
付大跑去为甜哥儿找大夫的时候，陶慕语蹲在甜哥儿身边。
她想握他的手，想叫他坚持。
可是她跟一团空气没什么区别，什么也做不了。
甜哥儿却好像看见了她似的。
生命最后一刻，甜哥儿努力抬起自己的右手，颤抖着抚摸陶慕语虚无的脸颊。
“小…… 小鱼儿…… 有我在…… 你…… 你别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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