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寻着声音来源看去，豕香居二楼施施然走下来一个美人。
她的小丫鬟提着个食盒跟在她后面。
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这是卫娘子，卫娘子也光顾豕香居？”
“没听说吗？人家穗娘可是为六王爷做过席面的，想必手艺极好，那么卫娘子光顾也不足为奇。”
卫娘子笑意盈盈来到掌柜跟前，点了点头，对着穗娘夸赞到：“家中长辈上次在旭王府吃过穗娘的卤猪舌后便念念不忘，因此我特意来打包回去给大家伙解馋。”
这位卫娘子是吏部侍郎卫辛的嫡长女卫楚婷，其母是骊阳县主，祖父是前任太学博士，现任太子太傅。
满朝的读书人里近半数出自太学，说一声卫老太爷桃李满天下并不算过分。
再加上太子对自己的这位老师十分尊敬，众人更是对卫府的人都要礼让三分。
见卫楚婷夸赞自己的厨艺，穗娘瞬间换了一张面孔，满脸得意地笑着说：“没想到我这等粗陋的手艺也得到卫娘子夸赞，实在是愧不敢当。”
如此说着，她又殷勤到：“娘子下次想吃，只要打发人来说一声，我亲自给您送上门去，何必劳烦娘子亲自来。”
卫楚婷笑而不语，转而对掌柜说：“如今春日风大，我方才坐在二楼窗口，一阵风过来吹了不少的花花叶叶到菜里头。奈何我不懂风雅，眼里只有饭菜，便叫丫鬟挑出去了。”
“想必这位客人的菜也被春风添了点佐料，但我瞧着倒不打紧。一来，这本是凉菜，不沾惹汤汁，把东西挑出去就行了；二来么，你瞧这满城的花树没有哪一株能毒死人的。”
“不过总归是豕香居的过错，不如就依掌柜的，免了这桌的菜钱，如何？”
头先那位客人听穗娘叫着要报官，心里本就打了退堂鼓。奈何穗娘不依不饶，导致自己骑虎难下。
现在有卫娘子出面说和，自然乐于顺着台阶赶紧讲和。
事情了结，卫楚婷又问穗娘：“听说穗娘马上就要去品鲜楼做二厨，那以后我得差人上那头找你了？”
提起这件事，穗娘自豪地连连应是。
其实穗娘只一门卤味手艺名贯广安，其他菜未必做得有多好。这么些年来，豕香居也全靠卤味在酒楼林立的四安街活下来。
与品鲜楼相比，生意自然算不上好，但勉强可以维持营业。
有这样一份还算安稳的工作，穗娘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在豕香居做菜，人生不再有变化。
谁知上月旭王府突然来人请自己去做卤猪头，席上这道菜还得了不少高官夸赞。
事后，品鲜楼的掌柜立马找到她，出了大价钱挖她过去。
穗娘刚刚年满三十，还不算老，有这样的机遇自然不舍得放弃。
这件事，于穗娘来说是大机缘，但对豕香居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豕香居以卤猪肉闻名，也靠这门手艺过活。穗娘一走，只怕招牌都要砸掉。
可人家有大前程，掌柜没有那个脸开口挽留。
见豕香居掌柜满脸颓色，卫楚婷关切地问：“朱老板还没找到顶替的人么？”
朱老板无奈地摇了摇头。
却不想卫楚婷一指旁边的陶慕语道：“他不就是来应聘厨子的么？”
“他？”穗娘立刻叫起来。
“卫娘子不是我们这行的，也难怪不清楚，这小子一看就是个连刀都不会使的。让他来接我穗娘的班，岂不是砸了豕香居的招牌？”
卫楚婷恍若未闻，反而对着朱掌柜说：“我瞧这小兄弟十分诚恳，何不让他试试？”
眼见朱掌柜有些动摇，陶慕语赶紧表态：“就让我试试吧！煎炸煮炖我都行，若我做出来的菜老板不满意，我立刻就走！”
对于卫楚婷的忽视，穗娘此刻也有些愤慨，她本是个好面子的，到了这一步，只得借坡下驴，说：“那就给你这个机会。”
“我也不为难你，你做三道菜，有两道过关，我便替朱掌柜做主，将你留下来。”
在她看来，眼前这个穿灰布袍的乡下小子是绝不可能如他所说那样，有本事做品鲜楼招牌菜的。
如今虽然承诺给他机会，但穗娘却极为期盼着看到他做不出菜，被当成过街老鼠赶走的模样。
谁让他不知天高地厚呢？品鲜楼是谁都能沾的么？
听到穗娘的话，陶慕语点点头，朝卫楚婷投去感激的目光。
卫楚婷笑着对她说：“快去吧！”
见陶慕语一头扎进了厨房，穗娘正想跟进去瞧瞧，却被卫楚婷喊住：“我斗胆自请留下来做个裁判，不知可否有这个资格……”
穗娘只得赶紧赔笑：“自然自然，卫娘子自然有这个资格。”
卫太傅有一好友，姓孙，是尚食局退下来的老宫人，曾任过尚食令。
孙宫人无儿无女，因与卫太傅同好吃一口，便在卫家长住下来。他每日闲来无事，就变着花样指点厨子们烹煮食物。
这是整个广安城皆知的事，因此卫家的饭桌成为继王孙公主之后，人人艳羡的席面。
所以，与穗娘和朱掌柜相比，卫楚婷吃过的美食，绝对比他们要更多也要更稀奇。
有这么一个重量级裁判，朱掌柜求之不得，赶紧引卫楚婷入座。
并叫小二重新斟茶，端来瓜果点心。
陶慕语之前就观察过厨房里的食材，因为豕香居常年生意惨淡，每日准备的食材并不多。
像鳝、鱼这类的鲜货更是没有。
穗娘最得意的便是自己的卤味技术，大部分的猪肉都被她做成了卤肉。
陶慕语看着仅剩的一点五花肉，心里盘算：做红烧肉费时间，肯定是来不及的。
她看着几样蔬菜还算新鲜，立刻有了另一个想法。
在厅堂的几人闲聊着近来时新的菜式和上月旭王的那场流水席。
穗娘率先忍不住，问：“那小子在里面瞎折腾，也不告诉我们要等多久。总不能要我们这样一直等下去吧？”
卫楚婷放下茶杯，轻笑：“时间尚早，穗娘你也明白，做菜，尤其是做好菜是需要一些功夫，我相信这位小兄弟不会让我们白等的。”
正说着，只见陶慕语率先端着一只牙盘走出来。
菜放上桌，穗娘轻蔑地笑了起来：“凉拌黄瓜？”
朱掌柜脸上也显出失望的神色。
卫楚婷左右各看一眼，拿起筷子轻轻夹起一片。
谁知那黄瓜竟然是片片相连的。
小丫鬟赶紧接过筷子，在卫楚婷的示意下慢慢举高。
只见片片翠绿的黄瓜从头至尾链接，厚薄一模一样的黄瓜片呈螺旋式层层叠叠。
小丫鬟将筷子举到最高处，一整根黄瓜旋成长长的一条，像盘卧的碧蛟。
卫楚婷先笑起来：“看来刀工是过关了。”
随即，她折下一片放进嘴里：“酸甜爽脆，很是可口。”
见这黄瓜雕琢得如此精巧，朱掌柜也迫不及待夹了一片入口，果真十分爽脆，酸辣里又隐隐透着清甜。
朱掌柜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穗娘黑着脸尝过之后，一语不发，但也不重要了。
有两位裁判盖章认证，第一道菜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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