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潇潇还在祠堂那边，张北仰头看向满是斜阳余晖的天空，总觉得心里哪里闷闷的。
瞟着张北动作，张六六又瞟了眼身后。
他听到身后较远处张德旋来回转悠，显得极为迟疑的鬼祟脚步，但没有急着处理。
心知肚明张北此刻到底在发愁什么。
开宗祠是大事，自家小首领私心里一定不想将事情闹到如此不可收场的地步。
但这事根本由不得个人的‘想与不想’：
说张家封建古板也好，固执迂腐也罢，作为早已在人世间运营数千年的世家，它本身的规则早已严丝合缝，无可挣扎。
但即使如此，本该也到不了如此严肃，直接拉了整个江陵张家下水的地步。
但张升……。
张六六同样在心里轻叹口气。
如果只是张潇潇一意孤行的包庇私藏外人，这事或许还可以简单当成没她这个人而告终。
就算她真的想离开，真的想为爱抗争家族；就算她想包庇的对象真的大有问题，对于家族本身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记忆，血脉，寿命，乃至她周边的所有一切，对于如今尚且完整的张家而言，没有一样不能轻易剥夺。
就算她再怎么折腾，伤害的也仅是她身边至亲，除此无人会在意她的死活又或者是否能安全离开。
而张升就不同了。
张升是张瑞逊长子的长子，所在一支是江陵张家嫡脉中主支。
身手能力都颇为出彩，再加上背景衬托，他不仅是这一主支的主要话事人和中坚力量，还身兼主支族务及江陵张家对外情报管理。
他是整个张家在上思城的情报联络点负责人。
但凡进入上思城及附近进行与情报相关活动的张家人，不管是本家还是其他外家，都得经过他这关。
再说得无脑点，作为位高，权重，还年轻（对于张家而言）的新一代优秀子弟，他在江陵张家的地位基本等同于皇家中已经拥有自身势力的嫡皇长孙。
之后若是无意外，同辈乃至小辈间也再没有其他优秀到让所有人无可忽视的人物出现，他相当可能在数十年之后接替张瑞逊的位置，成为新的江陵张家家主。
但当张升为了保住张潇潇的命，而选择抗下全部责任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再不一样。
开宗祠，为的不是张潇潇和各别间谍，是为了张升及其麾下，乃至被牵连到的整个江陵张家。
管情报的继承人为了私情包庇外贼疏忽布防，乃至让情报泄露……，这事一旦真的闹大，那就只能……。
正想着，他听见张北再次开口问他：
“那小官也还在祠堂那边听审吗？顺利吗？”
回过神，张六六一边悄悄去摸包，一边迅速点头：
“是，只是张升成掌事时日已久，叙述他及麾下的功过所需时间较长，因而…张瑞逊还未正式开始审判。”
张升虽然在张潇潇的事情上始终固执，但兢兢业业几十年干下来，将一应人员和情报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其本身功劳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低下头，张北心情依旧复杂。
若论自身私心，张潇潇私通外人这事，他是真的不想把张升牵扯在内的。
这也是他会不经过外家，自行带自家本家这些人去张潇潇院中抓人的最核心原因。
可惜，都说苍蝇不叮无缝蛋，张升这个蛋的缝还是被人七拐八绕的找到了。
他真的没有想到，张潇潇竟然会当着场上所有人的面，一口咬出张升，不仅如此，张升还……。
事情到了那样的地步，他若是偏帮包庇张升……张大李等人又会如何想？
真要那样，除非将场上剩下人全部灭口，否则连张胜关等人好容易重新维持住的本家秩序都将毁于一旦。
重重的又叹口气，张北偏头到一边，实在无心理会张六六悄悄送至手边的桃花酥。
他轻声道：
“……这次，只能委屈小官先替我背锅了。唉，我这家长当的，真的不称职。”
照理，在张景舟不在的情况下，这种事情应该是张北自己来做才最能显示本家对外支的重视与权威。
可张北自己最不想要看到的就是这个。
——他的身份太特殊了。
真要由他来作为听审裁决的人，不仅一切都必须按律遵矩，那就像最高法院插手初审裁决，不论结果如何，都再无改判可能。
而张小官不一样，就算他的地位也隐约特殊，年龄也摆在那。
他的年龄就是最好的辩驳。
他轻声喃喃，像是想让张六六帮他向小官解释，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年纪小，身份也比较合适，就算出了什么岔子也能弥补，而且…，祭天大典那样的意外他都绷得住，相信这里也能明白……应该怎么做吧？”
比起其他同来的本家人，张小官到底见识太少，对人性更多的只停留在纸面，也就会存有一分天真，心肠不会那么冷硬，手段自然也会更加柔和。
在张景舟不在的情况下，只有让他来，江陵张家才有机会基于情理基础上，被轻判或者在未来旧案重审。
这是张景欢等人所不能做到的。
“本来来时，我就听到有外家人嘀咕说我们这次上门肯定是要出大事，当时我还信誓旦旦和张瑞逊说我们就是来歇歇脚，顺带逛逛他们村的风景……。”
结果，现在只是才睡了一觉，就开了他们的宗祠还扳掉了他家的未来太子……。
本来本家在外家中的名声就比较奇怪，如今这事情传出去，怕是更要避之如蛇蝎。
张北苦笑一声，看向宗祠方向：
“希望张瑞逊身体撑得住吧…。”
跟着朝江陵外支宗祠方向看了眼，张六六没说话。
事发突然，如今又场合不对，所以他还没来得及跟张北说，他其实认识张瑞逊。
比较熟的那种。
对方如今做家主这么多年，要是真看不明白张北的行为到底代表什么意思，那才是白活了。
那家伙就算立刻要去死，也一定会是在控制好局面之后。
………
不知道张六六心里想法，放任自己优柔惆怅了一会，张北收拾心情重回严肃：
“说说，那封密信怎么消失进江陵张家大宅还不被张升发现的？查出来了吗？”
“那个杜什么的，到底在其中做了什么？”
原本就显冷酷的脸色瞬间绷得更紧，张六六停了会，才道：
“江陵张家大部分规矩和我们一样，所以，张潇潇也需要为家族工作。”
张家不仅讲究公平竞争，同样也不养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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