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言琅再见到青冥时，有些恍惚。
璟澈正与赤怜在院中喝茶，肖言琅从房间出来，他二人都闻声瞥了一眼过去，又都如见一无关紧要的人般回过头去，继续聊着什么。
青冥还是一样话少，在肖言琅看来。好像没什么变化。但方才一瞥，又叫他惊觉，那不是青冥，甚至不是最初从苍龙魁跟随他出使燕郊的青冥。
肖言琅一时不知该不该过去，他以为的，他与青冥之间的亲密，也不过一场错以为。他与青冥间真实的亲密，更不过是青冥的失控，早已失忆。
他与青冥之间还剩下什么，亲王与枭卫，还是血海深仇。
赤怜忽然朝他走来，“永乐王，不妨一叙。”
肖言琅下意识看向青冥，青冥正看着他，一脸漠然。
但肖言琅还是随赤怜过去，在石桌旁坐下。
女凤奉上茶。
这院中形势好似突然变了，青冥为主，或说羲族王氏为主，他反成客。
赤怜说，“午后将与张越一见，永乐王可有兴趣。”
肖言琅愣了一下，他来胡城这些日子一直没见到张越，“自然。”
青冥忽而说话，“青猊多在异国，永乐王回朝后，打算如何利用？”
肖言琅一惊，脱口，“青冥。”
青冥冷冷瞥他一眼。
肖言琅突然就明白，“璟澈。”然后呢，青冥说的并无错处，只是他在青冥面前下意识地逃避。
他不再看青冥，反问道，“你有何打算？”
“依永乐王所愿。”
肖言琅心口一阵钝痛，强撑起一个笑，“本王所愿？助羲族王氏复仇。”
璟澈目不斜视，“多谢永乐王。”
有一瞬间，肖言琅几乎就要拍桌而起，像从前一样在青冥面前失态。但他握紧手指，他此刻面对的是王璟澈。
这或许才是他曾经想象过无数次，面对璟澈时会有的景象。
他已有多久，没有在青冥身上，看到尉风了呢？即使此刻想起，更多的苦楚却不是来自尉风，而是来自曾经的青冥。
世人说，最大的惩罚就是叫人失去，却铭记在心。
从前，尉风是。
现在，青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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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苑。
肖言琅倒是真没想到会将见面的地方定在这里。乐瑶坊被烧毁，花酒街在萧条几日后迅速恢复往日繁荣，而长歌苑更独占鳌头。
想来，如今这条花酒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成为最安全的地方。毕竟乐瑶坊一百零六人被烧死，灯火辉煌付之一炬，实在惨烈。加之流言催化，民情激愤，据说这些日子连巡逻官兵都对花酒街的人多了三分客气。
雅间里，肖言琅坐在了青冥面的位置，他想，此刻更该称对面的少年人为王璟澈。青冥从来是站在他的身后的。
跑堂送上茶水，问他们需要些什么。
青冥却突然起手，按着跑堂的后颈，将跑堂的重重按在了桌上。
肖言琅惊了一下。
那跑堂的也惊慌，连声道，客官饶命客官饶命。
青冥无动于衷。
过了会，赤怜似看不下去这拙劣得一眼被看穿的戏，悠哉地说道，“行了。”
跑堂的突然就镇定了下来。
青冥松了手。
跑堂的起身，整了整方才稍稍被整褶的衣裳，从脑后缓缓拔出三枚银针。
五官一阵轻微扭曲之后，张越朝青冥单膝跪了下去，“末将张越，见过小公子。”
此话说罢，张越才皱起了眉，眼眶里已有了泪水。
青冥没有特别的情绪，开门见山，问他，“你怎知我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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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越知道青冥问的是出使途中。
小公子没叫起身，张越仍跪着。抹了把脸，张越回禀道，“彼时并不知是小公子。末将收到密信，信附一枚钩月暗器。信中称只需将小公子身份透露于永乐王。”
羲族。
青冥所问的，也是肖言琅此前想不通的事情。他脱口便问，“用毒时你并不知道青冥百毒不侵？”
张越看起来并不想回答肖言琅，肖言琅知道是在防他，从一开始的伪装便是。
青冥看了张越一眼，张越才回，“是。”
肖言琅又问，“胎记一事？”
“按信中交待。”
彼时并非是张越知道青冥就是王璟澈，而只是将璟澈这个身份套在青冥身上。用毒也不是知道青冥百毒不侵，是张越真想杀了肖言琅。
可之后他们被逼入瘴林却又如此巧合地一一对应上。
青冥问，“你如何得知蛊母？”
救回执萝与女凤那夜，青冥虽是昏迷，周围的声响他却听得清楚，只是当时如置梦中。
青冥所问也正是赤怜的疑惑。张越与谢仪等人似乎都很清楚青冥体内种下了蛊母，而执萝与女凤却是一无所知。
这样意外的泾渭分明，赤怜不禁疑惑，青猊旧部与羲族后裔，何时分了家？但在营救执萝与女凤那夜见那三名前来救人的黑衣人，就是从前青猊中的将士。
张越如实答，“自那封信后，末将又陆续收到密信。是后来的信中提及您的确是小公子，且百毒不侵。而百毒不侵正是因身体里种有蛊母的缘故，包括您身上的胎记。再至瘴林之外埋伏也是依信中所言，为确认小公子一行未死。”
第一封投石问路，之后才是揭晓谜底。
青冥问张越，“此行，谁是内应？”
张越有些迟疑。
肖言琅道，“若不便，本王暂避一会。”
青冥却说，“既已合作，有些事还需永乐王来做。”
肖言琅继续坐着。但也醒觉，他与青冥的关系因这一句彻底定为盟友。
他的谋划又达成了，之后会更加简单顺利，可他高兴不起来。
张越又看了一眼肖言琅，回禀青冥道，“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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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言琅有些吃惊，行远于他也是死生相护，瘴林中九死一生，他都记得。但这个答案又似乎没那么难以接受。或许是因为行远在他身边不过一年，或者是因为在他看来任何人都有背叛的可能。
毕竟他也曾是这样的人。
张越称，第一封密信便是行远在权江镇时传递给他们的。肖言琅想到了权江镇酒家二楼廊上，喝醉酒的公子哥与家仆们。
张越却说，那是用来试探青冥身手的。转而又改称小公子，解释一句，“彼时从未想过，您就是小公子。”
张越说，“真正传信在凉河畔。”
既然是试身手，难免流露敌意，以至于被青冥瞬杀。但肖言琅不信青冥对行远没有察觉，在河畔看焰火时全被焰火吸引，而不曾关注行远。
青冥似知道肖言琅在想什么，“传信，是行远买花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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