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扶桑说到最后突然恍然大悟，立刻急了，“这、这——余小姐不是——她不是——有孩子了吧？——不可能啊——肯定不可能的，就那么一次。这孩子多久了？是不是我的啊？”
夜崇光忍了又忍，“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
夜扶桑松了口气，“看，阿爹，不是你的孙子。”
“你给老子闭嘴！”夜崇光拍了拍桌子，低声咆哮，然后又给齐善道，“赶紧——立刻——马上将那个东西送走！”
齐善来到余未了面前，余未了已经悠然转醒，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一直在默默流泪。
夜夫人揽着她，不住安慰，偶尔看了夜扶桑一眼，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夜扶桑故意视而不见。心道，果然是亲生女儿。平时在夜扶桑面前装模作样，给众人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背后不还是向着自己亲生的。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么？他看在她现在的处境上，很好心的原谅了。
齐善安抚了一番余未了，然后写了一个符咒印赐到了她身上。很快，有一股黑烟从余未了小腹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凝结成胎儿形状朝着夜扶桑飞去。
夜扶桑吓得不住后退，还是被那东西的戾气扫到，在脖颈上被抓了几道血印子。
齐善伸出手，将自己的血接二连三往前面弹去，那个婴灵被激了怒意，戾气大盛，变得张牙舞爪，就要朝齐善飞来。齐善大喝一声，抽出桃木剑劈将过去，就将那婴灵劈成两半。有凄厉的鬼哭狼嚎声响起，惊得外面的众人顿时没了宴饮的心思，纷纷面面相觑起来。
齐善收回剑，“神君，婴灵不会攻击召唤而来的宿主。这事多半和小公子无关。”
“刚才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夜扶桑捂住脖颈吓得面色苍白，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气氛突然有些沉重。
夜扶桑转而看向余未了，恶狠狠道，“余未了，你与什么野男人苟合，竟然弄出来这种鬼胎！那个东西差点要把我掐死。”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余未了就羞愧难当，捂着脸颊跑了出去。
她在大堂中央与兰重火撞了个正着。他扶了她一把，刚想道一声是自己鲁莽了，却听到苏明伦吓得大叫一声，“鬼啊！”
余未了脸上的面纱飘落在地。一张让无数人熟悉的面孔显露出来。
兰重火抬头，呆呆看着她。他觉得苏明伦说的不错，自己真是见鬼了。否则怎么会看到死而复生的夜笙歌呢？
大堂中央的人被吸引了注意力，都看着三人。有人也认出了这张脸，并且叫了起来，“夜——夜笙歌！鬼魂显形了！”
场面进而失控起来，十分嘈杂。
余未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明白为何面纱会凑巧掉下来，更不明白为何易容符会失效，让她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她不住后退，摸着自己的脸颊惊魂未定，六神无主。不住神经质般叫道，“不是……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夜笙歌——我不是她——我不是她——”
她说完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应该从这里出去，于是踉跄着跑远了。只余下目瞪口呆的夜氏中人来不及阻止，更留下一片狼藉的流言与蠢蠢欲动的真相。
不足第二天，流言甚嚣尘上，传遍了整个江湖。
浮图塔。
“有说夜笙歌被凌辱后自杀未遂，夜氏为了保全她的名节与性命，就将她易了容，送到余氏避难去了。还有人说，夜笙歌的确是死了，不过是余未了与她长得比较像罢了。”
兰重火反问，“你信么？”
苏明伦摇头。
“我终于知道那夜崇光为什么得知夜扶桑与余未了那场风流韵事那么发怒的原因了。”
苏明伦接着道，“这可是——”
最后那两个字还是没有说出口，担心出了声，所有人都被污了耳，脏了心。
兰如令一脸不屑，“这第一个流言我看多半是夜氏放出的风声。都这个时候了，泼在白归一那小子身上的污水还要留着一星半点儿。生怕打脸啊。”
兰重火道，“只是打脸么？这可是江湖中最肮脏的一出罪行了。这事若是落实了，我看他夜氏还有什么脸面继续统领中原的数百仙门世家。
“不过白归一这小子现在够可以啊。如此深的城府，如此妙的手段。去年发生他与余未了那事时我可根本没有想到他的目的竟然是揭露她夜笙歌的身份。”
“揭露夜笙歌身份也是给自己洗清嫌疑，除此以外，不仅将羲和神君气得够呛，还让光明地脸面尽失。”苏明伦赞不绝口，“这一石三鸟，可是绝了。”
兰如令也附和开口，“现在的夜氏行事越来越霸道无畏了。尤其是现在攀上了涂山王那个高枝儿，更加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了。”
“可不是。我父亲也这般说。”苏明伦摇了摇手中的紫金折扇，“这羲和神君原来有通天彻地之能，竟然有本事与皇室结亲，现在夜氏的势头可是如日中天，羡煞旁人啊。”
“他们夜氏发迹于关外漠河。也就是最近二三十年才有了势如破竹的势头。若是在中原的仙家门派中论资排辈，两只手都排不上号的。不过你们也别说，这两家的联姻，倒是有几分看头。”
“这话怎么说？”
“这李甘棠虽然是自主决定的婚事，可若是高唐台那位不松口，这一介女流还是身不由己。外界那么传，你们俩还真信了不成？”
苏明伦与兰重火都看着兰如令终于觉得这事不如看起来这么简单。
“这江湖中人虽然是江湖中事，可是与朝堂中的人和事也是息息相关。你就说这李甘棠，她爹涂山王在朝中颇有根基，真想联姻的话，自有官宦世家与将门任其挑选，哪里会看上夜氏这种江湖世家？
“可话说回来，这夜崇光到底不是一般人，在江湖中统领仙门世家，手下一大批奇才能士，跟个土皇帝无疑。若是西北再有战事，振臂一呼，就有不少仁人义士听从他的号令，上战场杀敌为国。这两家若是结亲，涂山王如虎添翼。夜氏在江湖中也更加稳如泰山。这原本就是双方互利互惠的买卖。”
“那涂山王这是准备做什么？”兰重火忍不住猜测万分，“他不会是想要谋朝篡位吧？”
“高唐台那位听闻身体一直不大好。有术士预测说十七八年前都该作古了，难为那位九五之尊都迈进棺材一条腿了又被阎王给发配回来，继续在人间作威作福。也有人说现在高唐国运早就式微，有荼靡之态。真是被他人篡权，也丝毫不稀奇。”
“那高唐台那位就想不到这一层？”
“那个早该死的人瑞？估计整天想的是如何向天再借一百年吧，他连国家大事都交给了国师大半，还哪有心思忖度臣子的不臣之心？”
兰重火道，“怪不得。”
“这皇家向来不插手江湖中事，却一反常态与玄门结亲。”苏明伦和上扇子沉吟道，“原来有这般内情。”
“我只是猜测，那么随口一说，不一定准的。”兰如令心神淡了，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们过几天去光明地吗？”
“去。那小子的人生大事，我们不去凑热闹也太说不过去了。”兰重火从身上取出一件东西递给兰如令，“浮图塔的我顺便给你带来了。”
兰如令接过那东西仔细看了看，不住咋舌，“黄金雕刻的请柬，我生平还是第一次见。果然是与皇室联姻，这夜崇光可真给李甘棠面子，竟然如此狠下血本。”
“你好好收着吧，别给星河看见了。”
兰重火刚说完，就听到苏星河的声音响在背后，“这么说的话，那我可真是来的太不凑巧了。”
三人呆立当场，面面相觑了片刻。
苏明伦先出声打破僵局，“那个……小叔父，你也在啊？”
兰重火与兰如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心烦意乱点了点头，然后将请帖递给兰重火，示意他给他送过去。
“光明地送来的。”
苏星河接过去，他眼蒙着白绢，原本不能视物。不过好在这请柬无法书写，只能雕刻。是以上面的一切内容他用手一摸就能清晰得了然于心。脚下有几分站不稳，脸色也微变。
“普天同庆的喜事，瞒着我又是何意？难道夜扶桑成婚，我还去不得喝杯喜酒？”
说完再无话语，夺门而出。
“哎，小叔父——”苏明伦见挽留不住，却有几分不放心，回头看了看兰如令。
兰如令很久没有说话，最后只是长出一口气，“由着他自己去吧。”
兰重火也有几分忧心忡忡，“我们是不是又好心办坏事了？”
两人又说了片刻才各奔东西。兰如令坐在浮图塔内，心事犹如潮涌。
过了几日，苏星河一直未回。眼看明日就是三月十五，夜扶桑的大吉之日，他终于在深夜回来了。
外面犹自下着雨。他一身湿冷，浑身颤抖，像是刚从黄泉里捞出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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