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时后。
林国栋终于肯起身回家了。和以往的一样，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家走，依旧是三步一喘的慢慢挪，回去晚了也不要紧，反正也没有人会责怪他。
路过一个院子，里面嗷嗷的冲出一条大黑狗，看见他就狂吠。
“去去去！你个死狗，再怎么凶悍，你还不是要被拴在门边上。”
林国栋都被吠习惯了，不疾不徐的骂了它两句再又接着走。
可还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咔吧咔吧的铁链声，再一回头那只凶恶的大黑狗就窜了出来。
凶狠的眼神里仿佛在说：哈哈哈……终于让老子逮着你了。
只瞧了一眼，林国栋一下就精神了起来，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赶紧嚎一句。“奥妹儿，你家黑狗跑出来了。”
说完就立刻撒丫子快速的跑了起来。
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大人，只出来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链子是抓着了，但是她整个人都被大黑狗带得跑了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
林国栋在前面跑，黑狗在后面追，后面拉着链子的小女孩一直在用力的拉住黑狗，可效果并不明显。
林妖妖从树后走了出来，看着跑得堪比马拉松选手的爷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两年前秋收，李秋华见他面色见好就叫他去赶马，他明明知道马身上有重物，上坡上坎的时候不能停。
可他偏偏装作走不动的样子，在上坡的时候生生停在半道上，马儿通人性不敢踩人，但在半坡上又刹不住脚，结果活生生从几十米高的斜坡上哉了下去。
生生摔断了两条前腿，最后只能被贱卖给人吃肉……
还有多少个倾盆大雨和火烧烈日的日子，她和李秋华都不畏艰苦的在地里抢收，耕种…
而他一个健全的男人却要装病在家偷懒，还等着她们回来洗衣烧饭的伺候他！
或许在他心里马儿的命不是命，她们的命也不是命吧。
来到房间外的小门后，静静听了一会，见他既没有喘得更厉害，也没有平日里干点事情就暴咳不止的情况，林妖妖这才慢慢悠悠的绕回正门回家。
——
本来好好的心情，被一条狗给搅和了。林国栋暗骂了一声晦气，就躺上了床。
刚躺下就看见林妖妖慢慢悠悠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瑶瑶，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林国栋嘴里仍然喘着粗气，装的太久都习惯了。
“爷爷您刚才跑得可真快呀。”
林妖妖似笑非笑的跟他寒暄着往他衣柜走去，把他的药一股脑搬了出来。然后一样一样的拆开倒在手心上。
“唉～没，没办法呀，不跑快点被咬了怎么办。”林国栋继续装虚弱。
“哦～～那爷爷您还不知道吧，那条狗，其实是我放的。”
“你，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见他怒了林妖妖也不惧一仰头，把手里药全吞了下去。
“你干什么？这些可是你爷爷我的救命药！”
林国栋这回是真急了，忙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哦～那这叫板蓝根的是治什么的呀？还有这个维生素呢有什么功效啊？”
林妖妖举着药笑着问，但那笑却并未到达眼底，反而看起来莫名的让人不安。
“我也不知道是干啥的，我记性不好，是医生叫我吃我就吃咯。”
看着林妖妖清澈得如同能看透一切的大眼睛，林国栋不自觉心虚了，但面上仍故作镇定。
“哦，是吗，那这个医生也太差劲了，都吃这么久了不见好，不知道的呀，还以为他故意坑害病人呢。毕竟这点药一年就要小上万块。
我爸也真是的，找了这么一个庸医给您，不如我打电话给我小姑，让她和姑父带您去看病吧，他们一定能给您找到更好的医生。”
林国栋几乎都不用考虑林妖妖的话，立马回绝。
“不，不用了，我这身体啊，我自个有数，没几天好过了，就不劳烦他们了。”
林妖妖暗翻白眼：你倒是有数，再过一个多月你亲儿子就要把你给撞死了，可不就是没几天好过了嘛。
“爷爷，难道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看着我奶奶都累成了老黄牛，你的心里就一点不愧疚吗？”
林妖妖直勾勾的盯着他沉声问道。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奶奶累死累活的那还不是为了你们，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国栋有点怂了，他根本不敢直视林妖妖。
“我看你根本就不会良心痛，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良心。
既然那样那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我大姑小姑……”
林妖妖见他一副依旧不想认账的模样，气得直接掏出手机。
“唉，别，别打，别让你姑姑他们知道，是爷爷不对，爷爷不该骗你们，但爷爷也没办法，是你爸叫我这样做的。”
林国栋招了，事情要从十几年前林国栋得阑尾炎说起，那时候林举刚就没钱给他做手术，后来还是大姑小姑给凑的手术费，因为钱来得太快太容易了，又不用还林举刚就起了坏心。
他本来就懒，想着不用干活就答应了，结果一装就装了这么多年。
一开始他还是有一点点愧疚的，可后来慢慢的就习惯了。甚至觉得这样被人捧着惯着才叫过日子。但这些林国栋自然不会跟林妖妖讲。
“你爸说你姑她们是花钱在娘家，挣钱在婆家，只有这样才能顺理成章的叫她们打钱来。一开始，他说等攒够盖新房的钱了就收手。
后来你弟弟又得了先天性心脏病，所以就到了现在。法子是不怎么地道，但都是为了你们，都是为了这个家。
不然，你以为就凭你爸妈挣的那点工资，能给我们家盖新房和给你弟治病吗？”
林国栋说得义正言辞且有理有据。
“哈哈哈哈……”
林妖妖听完直接抑制不住大笑了起来。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样。
为了家？要真是为了家，那为什么林国栋的葬礼是两个姑姑合伙办的，李秋华的葬礼是她和王茹跟厂里借钱办的。
弟弟18岁做手术的时候，她只打电话告诉了他一下，手术费需要三十万，结果第二天他就人间蒸发了，电话停机，工作也不干了，连清明扫墓都没有来过
再出现的时候，就人模人样的请她吃饭，声泪俱下的道完歉后，一杯迷药把她送上了恶棍的床上，害得她杀人入狱……
可这一切林国栋他们并不知道。所以在他们心里林举刚始终是那个只是有点懒，有点自私而已的“好儿子”。
强压住心里翻腾的怒浪，最终，林妖妖慢慢收敛心神。
他们不知道也没关系，因为这辈子，她会一样一样的向渣爹讨回来。
钱债也好，良心债也罢，她就是把渣爹榨出油来，也要让他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狠狠的吐了一口浊气，林妖妖压下心里的怒火嘲讽道。
“没想到啊，没想到！恶魔竟然在我身边。还是我最亲的人……”
听到她这样说林举刚，林国栋立马不高兴了。
“什么恶魔，他是你爸，他还不是为了你们。”
林国栋和李秋华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在林举刚的事情上心软，哪怕他现在已经将近四十岁的高龄了，他们也还依然把他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小孩。
她一时间也没法改变他们的看法，只能徐徐图之
“那现在你们已经败露了，您打算以后怎么做？”
林妖妖笑问。
“怎么做？我，我以后勤快点不就是了，再多帮你奶奶干点活。”
“不不不，你不是帮我奶奶干活，你是在帮你自己干活赎罪。”
林妖妖摇着食指纠正道。她嘴角上翘，眼神却很冷。
“行行行！”
林国栋气鼓鼓的答应，看样子不是很心甘情愿。
“马上到十二点了，我奶奶还没有回来吃中饭唉，要是她一会还背一大筐猪草累坏了怎么办？”
林妖妖懊恼的说，眼睛直直的看着林国栋。
“她今天去的地方又不远，一会就回来了，马上到饭点了我去烧火去。”
林国栋像是没听到林妖妖的暗示一样，起身穿拖鞋就往小厨房走。
见他要走，林妖妖也不拦着，一把推开何艺博的房门口说道。
“还是我先告诉何艺博，他舅舅和他的好外公都干……”
“别别别，小祖宗。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林国栋急喊道，忙赶紧喘着粗气去找鞋穿。哪怕他知道何艺博现在不在家他也怂了。
听见他还在呼呼的喘气，林妖妖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许喘！”
闻言，林国栋立马吸住了气，麻溜的小跑出了院子，那精神得跟吃了大力丸似的，哪里还有平日里，呼呼大喘的病态模样。
见人走远林妖妖拍了拍手里不存在的灰尘，径直走进厨房做中饭，跟林国栋周旋了这么久，她肚子都饿扁了。
中午吃饭。
由于今天，林国栋表现得太勤快了，又是帮忙扛锄头又是帮忙捆猪草的。
搞得李秋华还以为他是回光返照呢，所以吃饭的时候一个劲的给他夹菜叫他多吃点”。
转身去盛饭的时候还偷偷的抹眼泪。
吃完饭又到神龛前又是烧香又是烧纸的，嘴里嘟囔着：叫老祖宗不要这么早把林国栋叫去之类的话。
林国栋看见自家老婆子这副害怕失去他的样子，正躲在厨房里偷偷地笑呢，结果被林妖妖一个眼刀甩过来，赶紧又低着头装鹌鹑，假模假样的整理面前的柴火堆。
林妖妖只知道渣爹坏，却没想到林国栋的厚脸皮也能一次一次的刷新她的认知。
她现在还不打算把林国栋装病的事情告诉李秋华。
告诉她无非两种结果，一种是她发怒，把林国栋打一顿，而林举刚随便扯几句话李秋华也就拿他没办法了。
另外一种就是李秋华，安静的接受，然后夜里偷偷抹眼泪，照样也给不了林举刚什么实质性的打击。
林妖妖太了解李秋华了，她空有脾气，但也就对付对付他们几个小辈，一旦遇上林举刚那个渣儿子，他要她的心肝，她都心甘情愿的掏。
所以李秋华对他们父子根本就起不来什么震慑的作用。唯有两个小姑还可以利用利用。
“瑶瑶，你到镇上买斤猪肉回来。”
林妖妖正思索着，李秋华就拿了二十块钱过来。意思很明显她以为林国栋要死了，死前给他吃顿好的。
“好。我待会洗个头就去。”
林妖妖乖巧着答应。其实牙齿咬得咯咯咯响。
吩咐完，李秋华又准备背背篓去地里挖地，林国栋很有眼色的也拿了个锄头想跟在后面。吓得李秋华都不敢出门了。
“我下午不去远的地方，就到隔壁菜园子里摘点菜。”
“哦～”
既然只是去摘菜那就没他什么事了吧。林国栋想着就进了自己的小房间，准备睡个午觉。
“爷爷，我要去镇上买东西没有钱。”
林妖妖在外面敲门道。
“没有钱就去找你奶奶，爷爷有什么钱啊。”
林国栋不爽道。
“哦，那我还是去跟表弟借吧，只是我这张嘴，一会要是说了什么有的没的可就不好了。”
林妖妖懊恼说着转身就要去找何艺博，紧接着林国栋就打开了房门。
“呐！不许找你表弟借。你一个当姐姐的还跟弟弟借钱像什么话。”
林国栋没好气的塞过来十块钱。
林妖妖接过钱面露嫌弃，随即高声喊道：“何艺博，何艺……”
“你…你闭嘴…等着。”
林国栋咬牙轻斥，然后不知道从哪个墙缝里抠出了一小卷红票子。
“谢谢爷爷。晚上给你们炒肉吃啊。”林妖妖不等他拆开，就一把全撸走，快速的转过身去。
“你你你…你省着点花。”林国栋急得干瞪眼，那可是整整四百块啊，
林妖妖随便洗了个头，就背着背篓去镇上，去的时候还拐了个弯到师父那里拿吃的，她不敢在餐桌上多吃，只比平时多吃了两碗而已，就洗个头的功夫，肚子里又唱起了空城计。
去的时候背半筐吃的，回来又背一大筐吃的，真是，真是太麻烦了。要是她的空间还在就好了。
记得秦淮说过，那个空间镯子是他小叔多年前曾无意从外国佬手里买来的，因为的镯子外观实在太朴素了，倒也没有花多少钱。
那现在这个镯子被秦淮的小叔买走了吗，不行她得趁放假去找找，不然天天走到哪里都背筐吃的算怎么回事嘛。
反正她现在手里有钱，车费啥的她也负担得起。
晚上，林妖妖炒了三菜一汤，她厨艺平平，但对于天天吃白水煮菜蘸辣椒的几个人，都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这两天考试，你们坐车去吧。考完赶紧回来别逗留。”李秋华对着林妖妖跟何艺博说，一个给了十块钱。
“不用……”
林国栋刚想说不要给林妖妖，就被林妖妖一个眼神给吓退了。
“好，谢谢奶奶。”
“谢谢外婆。”
林妖妖跟何艺博同声说。
“爷爷你刚刚要说什么？不用什么？”
林妖妖笑着问。
她身上是有钱，但都是无法言明出处的钱，所以李秋华这十块钱得收。她以后赚了钱再多给点给她花就是了。
“爷爷是想说，明天考试你们不用紧张。”
林国栋喘着粗气说，装得太久了还一时间改不了。只有林妖妖甩眼刀过来的时候收那么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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