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时间和机会，这很可能只是安慰的话，唐念念心里都明白。从核桃胡同出来的一路她都在想思考这个问题，却还是决定不把这种负能量带给白小樱了。所以她推开店门之前先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了心绪。
“来得正好，我们先来演唱会预热一下。”店里没客人，白小樱拿着她的ipad欢喜的过来:“看看这个mv多棒！师父找你有事吗？”
唐念念摇摇头，在沙发上坐下，盯着她的ipad放空:“没什么事，絮叨絮叨。”
白小樱把mv调到最开头:“这是最新的，你看你看。”
唐念念的思绪在游离，看着屏幕里一个男人又唱又跳，她这样的老鬼，对这种新生事物其实是不感兴趣的，可是看着看着她就眯起眼睛:“说真的，他真的印堂发黑。”
“哪有？！”白小樱皱起眉举起ipad仔细端详:“这可是我唯一的偶像啊，你是不是看错了，不会吧？”
唐念念鼓起嘴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眼下白小樱‘唯一的偶像’其实并不那么开心，明天又要飞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进行巡演，他觉得厌倦极了，中午也没什么胃口，休息的空档，躺在他的总统套房闭目养神。
他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傻小子到获得今天一票难求的成绩不过短短几年，想想那个时候发愁吃了上顿没下顿，到现在一首歌都能顶的上旁人半辈子的收入，真的是很辉煌的成绩了，可是就好像上天在跟他开玩笑，他越走越高，却越来越不开心，当医生宣布他患了中度抑郁症的时候，他觉得这就是意料中事。
“这是我的报应。”他拿着诊断结果，很轻而笃定的跟助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助理显得很惶恐。
“季柯，别这么想，不是什么严重的病，我们积极配合治疗就行。”
可是情绪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药』物让他变得嗜睡，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却偏偏睁着眼睛，觉得自己的脑海里有两个人在打仗，一个试图说服他迈步去跳楼，另一个在拼命把他从那种情绪里拉出来。
“活下去吧，活下去。”那个声音对他说:“为了小珍。”
他听到这话总是闭紧眼睛落下眼泪，裹紧被褥也不能让自己更暖一点:“小珍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还活着，我活着干什么呢？”
他很难忘记小珍，他们少年就相识，不管多穷困潦倒，她都没有放弃过他，最困难的时候也只有她给他最温柔的信任。只是遗憾，小珍病重的那段时候也是他最风生水起的时候，和所有天不遂人愿的爱情一样，她没有福气陪他走过最耀眼的好时侯。
得知小珍死讯的时候他正在深圳巡演，演唱会刚结束，他享受着鲜花和簇拥，回到房间的时候都还有些飘飘然，这是他最初的成功，他正踌躇满志，终于，他也能站在豪华酒店的套房里俯瞰都市的繁华，城市的万家灯火就像满天繁星，而他就好像站在云端俯瞰众生的神明。
【小珍走了。】他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脸上本还带着笑，笑意还未散去手就开始发抖，似乎如此简短的四个字抽尽了他的力气。
小珍走了，怎么可能？她说好了会等他回来，她从来不会食言。
是什么时候答应他的呢？一个月前？一个半月以前？
从天堂到地狱只要这么一瞬间，一个人永永远远的走了，从他的生命中不着痕迹的后腿。经纪人曾经非常郑重的跟他说过，如果有恋情就必须压下去，因为他们协议里有这个条约。
“你出来唱歌是为了赚钱，粉丝就是你的摇钱树，不让粉丝高兴你还能有钱赚吗？”
他听到这话的时候起初是唯唯诺诺的顺服，参加完小珍的葬礼之后，经纪人又提醒了他相似的话:“故去的人就不要再想了，你必须打起精神面对粉丝，不然的话，后果你知道的。”
就这样，他收起所有的苦闷悲恸继续工作，他忙着发歌、忙着签售、忙着巡演，他很希望能把那个女人从他的脑海中剔除干净，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活，就当是自己骗自己吧，太痛苦了，日子太难过。
可是他还是忘不掉，这世间唯有一个人记得他最初的心愿:唱歌是为了梦想，不是为了赚钱，那些得失啊，你不必太计较，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曾几何时，他最落魄的时候，她曾经在他身边这样温柔的说着。
日复一日的忙碌让他厌倦，厌倦了迎合、厌倦了高处孤寒，他忘记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只觉得自己如今愈发的想念小珍。他如今就好像一个连轴转的机器，身边的人把他当做摇钱树是真，却没有一个人问过他累不累，好不好。
人间不值得，他看到那个表情包，别人都是笑着，但是他却落泪了。是啊，不值得，所以小珍走了。
然后很自然的，他想到了死。
他觉得自己用了力气，割开手腕的时候鲜血迸出来，有种妖冶的美。
可他还是醒来，被助理及时发现送到医院救治，真是侥幸。
打那以后，他身边很少离开人，每个人都劝他别再难受，开始劝他寻找希望、追逐梦想。可是他的梦已经死了，现在他自己也想死，只是看着旁人的殷殷目光，他又觉得再没了勇气。
那么难。
就在他们觉得他不能再这么下去的时候，经纪人给他介绍了一个私人医生，是个很年轻温和的男人，和他年纪相仿，他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面带微笑，温声细语，让人心情莫名的舒缓下来。
“说来也巧，我也姓季，叫我季颜就可以了。”
他对这个医师并不感兴趣，他已经换过好些医生了，那些『药』千篇一律，大家的措辞也千篇一律，季柯觉得，这世上或许谁都难以理解谁的辛苦，上牙打下牙一说很容易，却谁也劝不到谁心里去。
生死之事怎么能看破？小珍走了，谁能让小珍回来呢。
他不看好这个医师，他也明白，大家是守着他守累了，找个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他们都是男人，也不会有什么特别需要避讳的事，终究是容易很多。
又是一个夜，小珍死去之后，他开始害怕夜晚，尤其是去过墓地，看到墓碑上那张洋溢着快乐的笑脸，他们已经天人永隔，这样的好女子，他今生今世都遇不到了。
有敲门声传来，门是虚掩的，他说了声请进，那个叫季颜的医师就端着一个碗进来了。
“喝『药』吧。”
他瞟了一眼季颜手里的碗，放下他怀里的吉他:“中『药』？”
“会很苦。”季颜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是良『药』苦口，你喝下『药』就会好许多。”
他无力的一笑，苦『药』？能有多么苦，死都不怕，他还怕苦吗。他不知缘何有点赌气，自从病了以后，他的『性』子愈发古怪了，他拿过碗把『药』一饮而尽，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果然很苦，是他生平从未体验过的苦，他起身想去找一颗糖来化解这种苦，季颜却说话了，他还是微笑着，说出的话却让他更加恼怒:“糖抵消不了这种苦，我以为你不怕。嘴里的苦和心里的苦哪个更难受呢？”
他坐下了，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种苦味在口腔里蔓延，它们就仿佛盘根错节的藤蔓渐渐滋长，一直长到他心里，季颜就在身旁垂手默立，他觉得他应该是在盯着自己，想看见自己为了这种苦感到难耐、眉头紧蹙的样子。
所以他尽量保持着平静，这需要很努力才能和这种苦味抗争，那种浓烈的感觉让他害怕，就好像这是一场必输的战斗，蔓延的苦味永远不会停。
他就这么静静等着那种滋味消散，待他恢复正常之后，睁开眼睛看了看表，不过五分钟。
“很好。”季颜显得很恭谨:“明晚继续。”
“嘴里的苦和心里的苦哪个更难受呢？”
这个夜，他反复琢磨着季颜这句话，真的很难有答案啊，更难熬的是那种瞬间侵入骨髓又骤然消失的苦味，还是磋磨着他灵魂、慢慢腐蚀着他心脏的相思。
说来也怪，这个晚上，他第一次梦见小珍。
那是一片竹林，他这辈子好像从没到过，却莫名熟悉的竹林，他看见那个女子的影子，穿着花样朴素的襦裙，如瀑般漆黑的长发不饰任何珠玉，她站在那些修长的绿竹旁边，就好像他们之中的一道美好风景。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不知为什么，他相信那是他的小珍。
梦里的他心境很从容，就好像她总是在，他也总是这样默默陪伴着，竹林里一片黑暗，处处透着诡秘和妖冶，唯有心中有光，但他不怕，他很喜欢这样默默看着她，一个背影也好。
这是两个月来罕见的好眠，醒来的时候，叫季颜的医师已经叫好了早点，他依旧叩门，却不等他来开，只是说:“助理很快就会过来，您该起床了。”
他还是起身打开门，他站在门外，面上仍是温和的微笑:“良『药』苦口，想必你昨晚睡得很好。”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的鬼差朋友》，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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