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头，正对上肖凯的眼睛。
“照你想的去做吧，你在这些事上向来有你的决断，我相信你。”肖凯对唐念念说：“你说得对，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即便兕凰不如她所说那样怕我，至少目前没有慕秋澜援手，也还在蜃楼的地界，我们总有机会放手一搏。这个空间里，就算兕凰醒来也会沉沦下去，总好过它在凡间醒来，伤害那么多人。”
白小樱还是有些不高兴，可是既然他们两个都这样说，细细想来也确实有道理，只是她仍然不能信任祁子期，在她心里，她和慕秋澜是完完全全的一伙人，就像瘟神一样如影随形。
“我问你。”唐念念向祁子期道：“只有一个问题：慕秋澜真的把夜郎族的血看得那么重要吗？”
“是。”祁子期和他们保持着距离，点头道：“因为夜郎族的血液强大而纯粹，有了夜郎的血，即使兕凰真的醒来、我也真的与他倒戈相向，他也能释放更强大的力量，仍有胜算。”
唐念念轻笑一声：“那我就放心了。”
祁子期皱了皱眉，白小樱倒是直接问了出来：“怎么说？”
“如你所言，慕秋澜不懂得这种纯粹，曾经，那个夜郎族人临死之前对我说，暗主得到了鲜血，往后都将畏惧鲜血的力量。”唐念念舒了一口气，探看着祁子期的神色：“所以他会畏惧力量强大的血液，这会是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祁子期的眉头皱得更深，她显然在思索：“你是说……只要有力量强大到能和夜郎匹敌的鲜血，就有可能打败他吗？”她恍然大悟：“肖凯？”
肖凯突然被提到名字，又愣了一下。
唐念念点点头，转身过去趴在他身边对他耳语几句，肖凯点了点头：“好。”
而后唐念念伸出手，把骨笛交到了他的手上，肖凯把它握紧，面对着祁子期。
“抱歉，如今到了这一步，我虽答应你，却不得不防备。”唐念念握紧了颈间的骨哨：“可我不妨信你所言，我相信心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我会有所防备，却也会用最诚挚的期待信任你。”
祁子期略一点头：“我明白。信任这样的事情太奢侈了……”她苦笑一声：“我倒是越来越相信自己梦中所见，若不是昔日朋友，你怕也不会如此待我。多谢你信任，只愿我想起一切之后，也不会负你吧。”
“你们呢？”唐念念略略转头看向白小樱：“尤其是小樱，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反正你们都决定了，”白小樱后退一步：“我倒没什么好说的，拿你们没办法。只是如果要死了我还是更愿意和林南死在一起，都已经离得这么近了。”
“死什么死，我们不会让你死的，你还有那么多符，要死也是敌人死。”肖凯长舒了一口气：“速战速决才是好的。”
唐念念也笑了：“没错，相信我的判断吧。”
“相信，不然我也不会随你来。”白小樱虽然有点无奈，但也随她笑了起来：“我们可要好好回去，我还等着回去结婚呢。”
祁子期望着眼前的这些人，时过境迁，蔺长欢有了新的风景和人生，他们这样无条件的相互信任让她心生羡慕，曾几何时，她也这样信任着慕秋澜。
未待祁子期多思，唐念念就把骨哨握在了手里，她不知道如今对祁子期这样信任是对是错，是她决策果断，还是意识太主观，祁子期会骗她吗？
踏过这扇门就要面对慕秋澜，现在，在这里把过往的一切这样了结，是她替高越做了这个决定，不知道高越可会怪她这样轻易的抉择了他生生世世守护的心血。成败在此一搏，她没什么别的期望，只希望没有了骨哨以后，高越往后的人生都能无忧顺遂，这世界的万千风光，她也希望能够无牵无挂的看一看。
“我要，吹响骨笛了。”她轻声说着，和祁子期面对而立：“愿你如约杀死兕凰。”
“虽然很不想。”祁子期亦望着她，神色冷然：“兕凰是我唯一能确定的记忆，它就像我的家人一样。但我也明白，这个尘世已经容不得它存在了，如果非要抉择，我宁可由我来动手，那它还能少些痛苦。”
唐念念微一眨眼：“我明白。”
她说罢动一动手指，骨笛随着她的手势奏出一支小调，歌声那样婉转苍凉，如泣如诉，像埙的声音一样。
祁子期微微阖眸，这支曲调也让她熟悉，虽然只是零星的回忆、或许封印她记忆的人认为这根本不值一提，那些零落的记忆就像一支无章的歌曲，这样缓缓的流淌进她记忆的河流里，那片河流已经近乎干涸，可是它就像自己干渴时唯一可以汲取的水分，让她在绝望的人生里也看到璀璨的花朵，即使那已经是太远太远的曾经。
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那些零星的温暖和璀璨都是她的认为的那些仇人们给的。
那只庞大的巨兽随着曲调渐渐成型时，祁子期有些痴惘的凝神观望。
这是它的兕凰，她最好的年华与时光皆是有他陪伴度过的，在她心里兕凰就像她的亲人一样，这就是兽比人好在的地方，它永远不会欺骗自己，即使她下一刻就要杀死它，它也还是一副温顺模样，真不知道是懵懂无知还是无怨无悔。
谁知大梦初醒已经过了千百年，兕凰肉身已灭，可是精神力却仍然这样强大，它只是微微抖一抖身体，他们就已经感到了无比强大的灵力，难怪高越说凶兽出世恐有大灾，兕凰这样的存在，吼一嗓子便会动辄地动山摇。
还好是在幻境中，兕凰在这里醒来才是最好，在这里，无论生死它都不会给凡间造成影响，一旦祁子期有异动，他们拼了命也会把兕凰困在这里，永远不会让它找到去尘世的通途。
可是祁子期没有动，她只是伸出手，轻抚着兕凰的皮毛。
兕凰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沉睡了千百年，人间的纠葛离它向来很远很远，它甚至不知道已经沧海桑田，这个人间早已不再是那个走很远也见不到一处人烟的人间。如祁子期所言，这已经不是那个能容得下它存在的俗世了，即便是它的一点残魂，在地府里也要有炤那样的强者看守着，天下之大，它并没有容身之处，天地间的守护者都不会允许这样的威胁存在。
把它斩灭在这里，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祁子期懂得，这些道理她曾经未深想过，可是现在终于懂了，她伸手抚摸着兕凰的眼睛，而兕凰则恭顺的把头伏在地上等待她爬上来，就像它昨天醒来时那样，它会带她向最高远的天空飞去，它这一生也只有她而已。
可它不会知道，那样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
“由我来动手，会比别人好一点。你一点都不会疼。”她轻轻抚摸着它金褐色的眼睛，兕凰很乖巧的把头凑过去，祁子期声音很轻：“给我一点时间吧，我想好好跟你一起待一会儿，片刻就好。”
她闭上眼，抵着兕凰的头，时光已经过去太久了，那些爱恨、恩怨，都该结束了。
“我一直都没保护好你，想着和你团聚，到了最后要这样对你。到了最后还要利用你，现在说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像是伪善吧……”祁子期长叹一声：“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
她知道唐念念在等，她也想要一个答案，由她来做这件事是最好的结果，即便如慕秋澜这样的人，谋尽后路，或许也没想到最后会是她来下手去做这件事吧。
唐念念看着祁子期，她如约催动灵力，兕凰发出一声低沉的悲鸣，庞大的幻影变得越来越淡，一切都像预期的那般，那样璀璨。
她上前一步，在兕凰消失前、祁子期从高处跌落之前，她上去扶住了她。
光影又一次在祁子期手中消散，她伏在地上，久久久久都未曾言语，她发出极低的抽泣，肩膀微微颤抖着，她原本不想让人看到这样软弱的一面。
许久之后她抬起身子，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唐念念的臂膀，她泪眼朦胧，摇头说：“长欢，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这都不是你的错。”唐念念释然的轻叹一声，摇头说：“你本也不想这样的，不要自责。”
祁子期望着自己的双手：“最后是我杀了高越，他待我那么好，竟然是由我亲手——”
“都过去了。”唐念念覆上她的双手，轻声说：“等你好些了，我们就向前走吧，往后的路还有很长，如果有机会，这些话你也可以亲口对高越说，等我们出去了，他一定会很开心听到你这么说的。”她拿着骨哨放在祁子期手心，握住了她的手。
祁子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先向前走吧，我会跟上你。只是现在……现在我要平复一下心绪。”
唐念念点点头，站起身转头望了一眼白小樱和肖凯：“不能再停留了，林南还在慕秋澜那边。”
“可是她……”白小樱踟蹰一瞬，不太愿意离开：“确定骨哨已经没用了吗？”
唐念念眨眨眼：“是。”
“她就不会聚拢魂魄什么的，万一——”
“不会。”唐念念轻声说：“放心吧，不会的。向前走吧。”
她说罢就迈步，先一步撕裂了空间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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