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余看着她，思忖片刻道：“随你，但我和你说好了，我不是他。”
“妾身明白。”安书言对他躬身。
她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这副恭敬模样，牧余很是不习惯。
“恩公不用在意我的。”看到牧余皱眉的样子，她道。
“都说了，我不是什么恩公，只是在树上帮你刻了个记号，没做什么。”
安书言摇摇头，“如果不是恩公相助，妾身还要一直等在那里……”
牧余在她眼前做了个收的手势。
“打住，总之该告诉你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要做什么和我没关系。
“我的建议是不如早点放下执念，如果真有什么投胎转世的话，说不定还能遇上。”
“我答应他要等他的……”
“…随你。”牧余转身就走，也不和她多说什么。
不是他不耐烦，而是‘我答应他要等他的’这句话牧余已经听安书言讲了很多遍。
至于安书言为什么会跟着牧余，事情起因还要从十分钟前说起——
那时他刚和好大儿杨明宇在食堂门口分别，去到梧桐道边，想等蔡加岩一起回教室。
牧余站在道旁，来回踩着落叶，咔嚓咔嚓地很解压。
突然，视线感知自主发动，后背感觉刺刺的，他回头看去。
视线顺进小树林，隔着一些枝杈，望见一个少女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正直勾勾地望着他。
见他看过来后，少女轻轻歪了一下脑袋，原本呆滞的表情有了变化。
今天是周一，学校里要求穿校服，可别说是校服了，那少女的穿着就很怪，粗布青衣，穿的还是草鞋来着。
牧余眼皮跳动，心中有了猜测。
要是在其他地方看到还好，但要是在南庆一中看到，他绝不会认为那是什么时尚穿搭，这里不可能允许任何奇装异服存在……
他左右看看，确认没其他人后，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照了一下。
果然，那个少女是个亡魂。
收好手机，牧余不再看她，不想多招惹什么事。
“安余？”少女见牧余撇开视线，朝他招手试探着喊了一声。
听到声音，牧余没忍住又看了她一眼。
少女见状笑颜展开，她有些着急地蹦跶一下朝牧余高高挥手，喊道：“安余！我是书言呀！”
牧余无情收回视线不愿搭理，他不想再和亡魂扯上关系了。
看牧余侧过脸去，意欲离开，少女急了。
她迈步追过去，往前追了两步后，倏地想起什么，回头纠结地看看那棵梧桐树，还是退了回来。
少女踮着脚，一边高高地挥手一边朝牧余焦急地喊：“安余，是我呀！书言，你过来好不好！不要走。”
牧余低头走开，尽可能地忽略少女那近乎哀求的声音。
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很自觉地走在小道上，朝少女走去。
尝试忽略，失败了。
一个少女那样又求又喊的，他实在没办法视而不见。
见牧余走过来，少女也不再大呼小叫，而是挽起头发，端正身子。
“安余…”她声音柔柔的。
“你认错人了，”牧余给她当头泼冷水，颇为直接，道，“而且你已经死了，只是一个亡魂。”
“认错？”少女看着他的面庞，仔细端详后，她摇摇头，笃定道，“不可能，你就是安余。”
“我叫牧余，名字是有那么一点像，但我确实不认识什么安余。”牧余耐心解释，同时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
看来她知道自己是个亡魂。
“你应该是他的转世轮回吧？”安书言猜测道，她介绍起自己，“我叫安书言，有印象吗？这还是你给我取的名字。”
“真有轮回啊？！”牧余震惊。
“我猜的。”安书言歪头浅笑。
好嘛，她猜的，还真以为有转世轮回什么的……
牧余有些无语，但还是和她说明，“我对安书言这个名字一点印象没有，我也不是安余，你不要再喊我了。”
安书言蹙起眉头，试探道：“安家村，正月十六，过门的那一天，朝廷下令官府徭役，妾身和你约好的，等你回来我们洞房花烛……”
“停。”牧余听得脑仁疼，示意她别说了。
好家伙，这还是个古代人，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
他重新打量起了安书言。
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结婚也太早了，哦，对了，是古代人来着。
见牧余重新看向自己，安书言面露喜色，“你想起来了吗？”
“没有，”牧余直接道，随后发现不对劲，他纠正道：
“什么想没想起来？我压根就不是他，估计也没有什么转世轮回，只是碰巧长得像，总之你不要再对我大呼小叫了，明白吗？”
见牧余想离开，安书言急忙问道，“那为什么之前叫你都一直不理我，直到今天才过来？”
牧余顿了一下，之前一直叫我？
如果她一直都守在这里的话，第一次见到我应该是在高一吧？都整整一年了。
不光如此，从她变成亡魂开始，这里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沧海桑田……
真执着啊，牧余一时间有些动容。
他心神下沉，调出超能力面板，看了眼亡魂超能力的剩余时间。
“要是再晚几天，我还会继续不理你。”
“为什么？”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看不见鬼才是正常的。”牧余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解释超能力的事。
“总之能看见你只是一个意外，再过几天就看不到了。”
“……你在逃避我。”
“没有，你爱信不信。”牧余无语，转身就走。
“等等。”少女伸手拉他衣服，手却直接穿透过去，根本碰不到，她只能求求他。
“安余，别走好不好，妾身等了好久，真的好累……”
牧余心里一紧，回头看过来，她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有些于心不忍，走了回去。
他耐心解释，“我真的不是安余。”
安书言哽哽咽咽地抹眼泪，说不出话。
牧余只好等她哭完。
他实在不想再搭理这些事。
但，
谁让他随机到了个这么倒霉的超能力？
……
牧余若有所思，他靠着梧桐树耐心听听安书言讲述完。
总结就是：
官府徭役，成婚当天夫君被征走，她和他约定好，她在家里等他回来…然后就一直等到了现在。
还挺遗憾的。
“你想起点什么了吗？”安书言怀着侥幸心理再次问道。
牧余叹了口气，用无奈的表情做了回应。
“好吧，或许真的不存在什么转世轮回，”看着他的表情，安书言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击碎，她低下头，接受了现状。
“但为什么他的亡魂没来找我？我等了他那么久……”她有些抱怨地喃喃自语。
刚刚在她讲述期间，牧余也和她大致说了一下时代变迁。
安书言听得云里雾里，这样的变迁完全不是她所能想象的。
尽管很多听不懂，但她也很清楚的知道了一件事——已经过去上千年了……
成为亡魂后只剩下执念，对时间的概念很模糊，她似乎成为了历史的见证者。
看着房子倒塌，平地变凹洼，荒野变树林……
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高楼四起，落满梧桐，她只是一如既往地看着远方，注意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守着自己的誓言，等着那个迟迟未归的他……
牧余侧目，偷偷观察，即便已经知道过去了上千年，安书言仍然没有任何要消散的迹象。
他试着开口，“等不到了吧？”
“我会继续等。”她没有任何犹豫。
牧余看着她那死倔死倔的小表情，突兀地想起来某个傻姑娘。
别说，这方面她俩还挺像的。
安书言重新看向牧余，她端正身子很认真地抱歉，“对不起，认错人给你添麻烦了，你和他真的很像。”
说完后，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从刚刚牧余和她科普了很多时代变迁的东西后，安书言就清楚地意识到，他真的不是安余。
除了长得一模一样，言行举止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安书言对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安余很了解，哪怕只要有一点相似之处她都能捕捉到，但很可惜，一点都没有。
直到现在这一刻，她才彻底死心——
面前的这个少年，不是安余。
“没事，”见误会消除，牧余也松了口气，“对了，你没想过去找他吗？”
安书言摇摇头，“我想过，但要是他突然回来见不到我，他先消散那我就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我怕，所以我不能离开这里。”
直到现在，她依然坚信安余会回来。
牧余有些唏嘘。
“那要不我帮你做个记号什么的？你去别处转转？”
“可以吗？”安书言眼里冒出小星星，欣喜道。
感觉她兜兜转转半天就是想让牧余帮这个忙。
牧余也不墨迹，挑了块带尖角的小石头……
安书言之前就想过这个方法，只是她没办法触碰到任何东西，做不了标记，只能一直等。
一番鼓捣。
“这样就可以了吗？”牧余看了下梧桐树干上歪歪扭扭的刻字。
他不认识这个古代字。
据安书言所说，这是‘言’字，是安余教她写的第一个字，如果他看到这个崭新的刻痕，一定能明白她在这里等过他，不会贸然消散的。
安书言目光闪动，伸手摸了摸刻痕。
“恩，谢谢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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