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繁星点点，凉风习习。
汤池泉宫比花侧想象中的还要夸张，不仅汤池隔间内奢华无比，这内部竟然还设有焚香阁。
真真是把沐浴、熏香做到了极致。
焚香阁四面墙壁均由松木砌成，每面墙壁下，都安放了四个不大不小的铜制香炉，里面燃着气味幽沉的沉香。
花侧坐在地板的蒲团上，放眼环顾，除了这袅袅香烟缥缈环绕，与一方烛台的微弱烛光外，这屋子里就剩她与对面滚椅上那个闭目养神的王黎了。
花侧之前被王黎轰出来后，便鼓气去了隔壁汤池自行沐浴去了。
一顿热澡泡的那叫一个舒服，她恨不得整个人直接化到这池子里才好。
一番折腾夜已深，本想着可以直接回昭王府，可谁知刚一出来就被王黎叫到这焚香阁来熏香。
花侧借着幽幽烛光，看着对面的王黎默默摇头。
心中暗骂这王黎真是太麻烦！
也不知就这么坐了多久，花侧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她甚至开始怀疑对面王黎一动不动的，是不是睡着了。
轻咳一声，没话找话道。
“诶呀，这个，檀香提神醒脑，沉香安神助眠，早檀晚沉，看来王爷深知香道！”
可惜，这话题抛出来半天，也不见王黎有所回应。
花侧眼一眯，微微皱眉道，
“不是，你是睡了么？”
王黎应声道。
“没有。”
花侧道。
“没有你不吱声。”
又是一阵沉默，花侧忽然开口问道。
“对了王爷，咱们就这么走了，你就不怕齐御史那事儿不了了之？”
那可是王胜宠妃的父亲，这俩人明显沆瀣一气，这事没人看着他们，人家还不是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那到头来，你岂不是白折腾一番？
不过王黎似乎根本不急这事，仍旧闭着双眼，开口道。
“有郎千秋在，此事不会不了了之。”
提到郎千秋，花侧眼前闪过那个跪在殿外一脸正气的男子，有些惊讶的恍然道。
“莫非郎千秋是王爷的人？”
缉税司这种要紧的部门，向来安插的都是皇上自己心腹，列国皆是。
能在那里面安插自己的人，这活阎王的手段到底有多厉害！
花侧正在这佩服呢，谁知王黎幽幽道。
“郎千秋的妹妹是王胜的妃子，怎会为我所用？”
得！
白钦佩一场。
花侧头一歪，道。
“原来是蛇鼠一窝，那王爷还说有他在如何如何。”
王黎解释道。
“郎千秋为官中正，敢于进言，此次人证物证据在，定不会放任不理。”
说到证据，花侧忽然来了兴趣，坐在蒲团上向前蹭了蹭，道。
“王爷能不能跟我讲讲，那都是些什么证据？”
不知为何，王黎总觉得今日乏得很。
不过他会觉得乏累，这事说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存疑。
王黎微微调息，缓缓说道。
“强抢豪夺，霸占田地，买官卖官，贪污受贿，还有，暗中伙同山贼，屡次劫持押往前线的物资银两。”
王黎语气很轻，在这空旷的屋子里，像是附耳呢喃一般，让人心中泛起涟漪。
花侧有些不自然的挠了挠头皮，轻咳一声，道。
“这些罪证，条条当诛！那他这次，岂不是死定了？”
闻言，王黎发出一声冷笑，轻声道。
“她女儿身怀龙裔，王胜必会保他不死。”
花侧不解，疑惑道。
“既然王爷早就料到，那还费心折腾个什么劲儿？”
王黎将这沉香缓缓吸入鼻腔，神经似乎真的松弛了许多，开口道。
“你说呢？”
说什么？
说你为啥瞎折腾么？
我怎么知道？
困顿少顷，花侧恍然喊道。
“啊！王爷挑今天这样的日子，为的就是让这大殿内的文武要臣们一起见证此事。结订喜宴这样的大事，百姓自然少不了关注，这样一来，整个下怀国都会关注齐御史为官不正这件事。所以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王黎似乎对花侧额的回答颇为满意，继续问道。
“怎么说？”
花侧道。
“齐御史跟王胜的关系敏感，所以无论这事结果如何，损的都是王胜的威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是水，王胜是行在这水上的舟。这舟被蛀虫蛀的虫洞百出，即便水不顷刻覆舟，也会顺着虫洞点点将它淹没！前提是，让百姓先看到他身上的虫洞！”
没错，就是败威望。
可明明三个字就能说明白的事，花侧愣是说得的跟绕口令似的。
王黎竟也耐着性子将它听完，最后还不忘笑着夸赞道。
“小王爷聪慧。”
王黎这一笑，那张脸上邪气不足，温润有余，看在花侧眼中，尽是要命的温柔杀！
耳边忽然没了这矮子的聒噪声，屋内瞬间安静如斯。
王黎一时好奇，不禁缓缓睁开眼。
幽暗灯光下，一张忽明忽暗的小脸现于膝前，十分精致，眸色灵动，似有流光闪过。
不知何时，花侧已经坐到了王黎膝前，正仰着头，扑闪着眼睛盯着他看。
四目相对，沉默不语。时间如静止一般，唯有香烟缭绕，灯台闪烁。
许是因为泡了汤池，又或是这屋内沉香怡人，亦或是夜晚总是容易让人迷乱…
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与舒适，似一股暖流打心尖拂过。
“王爷。”
“嗯？”
“你真好看。”
“……”
对话很短，短到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恍然间的神游。
王黎垂眸看向膝前的花侧，那双黝黑的眸子摄人心魄，让花侧有些招架不住。
待她反应过来，不由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
不过一副好看的皮囊，便将自己勾了魂儿似的，竟连这种话都说的出口！
还有，你离人家这么近干嘛？
那脸快怼到人家膝盖上了，你怎么不干脆直接将自己送人家怀里算了！
为缓解尴尬，花侧急中生智，顺势问道。
“哦，我是，我是过来瞧瞧王爷胳膊上的伤如何了。”
王黎看着花侧脸颊上那一片绯红，觉得煞是可爱。
不过说到他的伤，也就是流的血多了些，身子虚弱了些罢了。
当然了，这是因为腿上余毒未清的缘故。
可不是因为他弱！
想着，王黎忽然晃了晃那只受伤的胳膊，下颌微扬，一脸正色道。
“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花侧咧着嘴，看着王黎那胳膊上再次渗出的血渍，默默朝他伸出了大拇指。
“呵…王爷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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