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少年的声音极低，又被丝竹管乐声彻底盖过。
可张玉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神色一紧，抄起手中杯子便冲到了院外。
屋内众人见状，心中多有慌张。
接着只听屋顶砰的一声，是张玉碎杯子的声音。
齐御史府上家丁听见声响，也都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一护院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屋顶，问道。
“大人，可看清贼子往哪个方向逃了？”
张玉闻声未言，视线却仍旧看向那屋顶，若有所思。
藏蓝色长袍，上有复杂特殊的密纹图案。
思索片刻，张玉眉宇间露出一丝疑云，心中疑惑道。
藏尸谷的人？
张玉身为刺客首领，除了深知朝中各官员的背景外，对江湖上这些佼佼门派，也都略知一二。
他还在这猜测藏尸谷人的来意，殊不知某位藏尸谷的二公子，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他听闻齐御史家有个藏书阁，特来此‘借’书。
又凑巧听见屋内人的谈话，没想到自己嘴一碎，就被张玉扔杯子砸了脚踝。
施而一拐一跛的走在这熙攘的人群中，将‘借’来的书仔细揣进怀里。
脚上虽疼，可气色看着不错，自顾嘟囔道。
“叫张玉是么？名字不怎么样，人长得可真是不错！若是死了，做成走尸，日日陪着我该多好！”
说着，施而脚步猛地一顿，小脸被自己吓得煞白，一副踩了狗屎的模样。
回想方才的话，不由浑身一抖，打心底对自己的鄙夷与憎恶，简直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高点。
倒不是什么人格分裂，不过是之前看书留下的后遗症，现在正努力过渡回正常人呢。
施而没走两步，忽听身旁百姓闲谈道。
“听说咱侯爷府的小公子，勇儿，不知跟那下怀国的小王爷惹了什么瓜葛，派人是大张旗鼓的在这街上寻人。”
“诶呦，这小公子也是真不给他爷爷省心，那小王爷可是昭王的人，伤了碰了的哪能算完？”
“谁说不是呢！别说侯爷府了，就当今圣上，咱昭王不也派金吾卫，带着业火连弩去宫门口要人了么！”
“嗨，那不就是个误会么。”
“那也证明了那小王爷在咱昭王心里的地位不是！”
听着这些话，施而脸上忽然又浮现出一丝女性的温婉，扭捏笑道。
“好霸道，我喜欢。”
一轮皎月，悬挂夜空。
万家灯火，绚烂至极。
整个隐都城，亮如白昼，热闹，喜庆。
唯有城郊那诺大的昭王府，未燃一烛。
漆黑，幽静，犹如一片死宅！
王黎躺在床榻之上，一动不动。
一双狭长的凤眼微睁，露出那双暗绿色的眸子，在这月色下，亮如碧玺。
今夜十五，月圆。
与以往一样，每月的这天，王黎体内的狼毒便会发作。
不过这次，因为腿部的余毒未清，双毒并一起，比之前来的更为辛苦。
最可笑的是，王黎这双本是毫无知觉的腿，这时候竟成了全身上下最痛的一个地方。
万蚁噬骨之痛，百感扰心之苦。
王黎习以为常的承受着一切，那张冷峻的脸上，除微微蹙眉外，再无其他。
他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床上，与这黑暗的四周融为一体。
忽而一缕沁香鼻尖萦绕，王黎抬眼看向隔壁那张空荡床榻，却见那边的窗子，不知何时被吹开一条细缝。
冷风顺着这缝隙，将花侧被子上的馨香缕缕吹到王黎这边。
王黎烦乱的心微微定了定，举起一直捏在手里的那张纸，缓缓打开。
花侧那行略微狂草的字样映入眼帘，王黎看着，冰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暖意。
“听说你腿残了，我大哥还以为是你的什么阴谋，没想到你竟真的坐上了滚椅？”
屋内忽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语气有些许吃惊，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惋惜。
王黎将信纸再次折好，仔细捏在手里。
冲着床幔前的那道黑影，淡淡道。
“何事？”
王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却丝毫没有半点吃惊，像是早就知道这屋里进来了人似的。
他不吃惊，施而可是捂嘴惊讶道。
“呀，你都不问我是谁？”
王黎这双眼睛可是夜可视物，再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并不想回答他这个愚蠢的问题，只道。
“可是施达让你来探本王究竟的？”
这话明显是知道自己身份了，施而忽然有些害羞的抿了抿嘴，两手食指搭在一起相互缠绕着，扭捏道。
“最近只见过一面，你竟还记得人家。”
“……”
王黎忍住心底的暴戾，沉声道。
“回去转告施达，若再纠缠本王，休怪本王不客气！”
施而被王黎身上散出的寒气一激，脑子瞬间清醒。
再看四周，大有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的懵然。
再看王黎，施而不由后退一步，想起方才的对话，轻咳道。
“咳，那个，并非我大哥让我来的，我…就是路过。”
床幔后的人没再说话，施而很明显的感觉到，王黎的气势似乎比之前弱了许多。
他看着床幔后那两束荧荧的绿光，又看了眼窗外夜空中飘着的孔明灯，瞬间明白过来。
啊！
原来今晚是月圆之夜，难怪他给人感觉这么虚弱！
施而一时好奇，又向前走了几步，踌躇着要不要去掀开这床幔。
“你敢！”
王黎的声音还是那般让人胆寒，施而瞬间收回手。
顿了下，道。
“身中狼毒者，燃尽能量后必死！你又是怎么回事儿？”
片刻沉默，床幔后发出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不知？”
施而闻言一愣，道。
“我知什么？我只记得你当年来我们藏尸谷的时候，比我现在还要小。凶得很，又不怎么爱理人。而且你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狼奴的状态了。疯了一样，猩红的眼睛逮谁咬谁，样子可怕极了。”
施而边说边回忆着，似乎想起什么，又道。
“对了，当时我好想听见婆婆说过什么，你活不过三天的话。我记得小妹还求着婆婆，要等你死了之后给她做仆人。不过那会儿我也不大，后来的事实在记不清了。可话说回来，你怎么就挺过那三天，还活到这么大的？”
一番话后，并无人应答。
施而又唤了几声，忽然发觉事态有些不对。
微微踌躇，壮着胆子上前一把拉开床幔。
月光下，施而的脸色惨白如纸，眼里满是震惊。
他看着床榻上的人，动了动嘴唇，颤抖道。
“王…王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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