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不敢，臣弟参见陛下。”王权宁说着，迅速收敛周身气势。
“不敢？我看你刚才已经敢了。”
李世民怒斥着，声音宏大，听得殿外的吕公公心中一阵胆颤，只觉得这中山王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竟然敢在大殿内与陛下发生这般冲突。
“陛下，臣这段时间实在是太憋屈了，无处发泄。”王权宁说着眼中已满是义愤填膺之色。
这段时间他困在府中半步都不敢出，甚至就连府门都被无数人监视着，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害怕那些大臣找上他，然后落下一个勾结群臣的罪名。
而这些事情的缘由，就是因为皇帝李世民的一道封赏。
“你憋屈，你无处发泄？朕还觉得憋屈呢。”李世民此刻整个人也爆发起来，手指着王权宁不停颤抖，
“你知不知道你如今自己的势力究竟有多大？军队、御史台、甚至六部，哪个地方没有你的势力，哪个皇帝能够容下你这样的大臣，恐怕也就只有朕了。”
“那朕之后呢？你想过没有？”
王权宁愣了愣，嘴角笑容一闪而没，但眼中的怒意依旧存在，“那陛下就非要赶尽杀绝不成？”
“我也没说要赶尽杀绝，你几时听过我要杀你了？”李世民说着，突然神情一愣，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好啊，你在套朕的话。”
王权宁默不作答，大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大殿外，在听到殿内二人的声音终于是消停后，吕公公那颗噗通直跳的小心脏，终于是恢复到了正常水平，伸手摸了摸，额头上早已是冷汗遍布，再一感受，背上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湿透了。
在刚才殿内二人争吵时，他吕公公双腿都打颤了，肯定是不敢进去的，只能在外面干着急，但他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太子殿下。
对了，太子殿下既是皇子，也是中山王的学生。
想到这，吕公公并急忙命人去请了太子殿下，不过对方哪怕赶过来的速度再快，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只希望这段时间内，殿内的二人不要再争吵起来了。
大殿内。
王权宁率先打破沉默，“陛下，臣确实是在套陛下的话。”
说着，王权宁伸手入怀中，掏出一物，直接递到李世民身前，“陛下，这是臣近几日拟的一道奏折，还望陛下能够批准。”
“奏折......”
李世民伸手接过，缓缓将其打开，一行行工整小字映入眼帘，让他整个人都是微微的愣住。
“你要辞官？”
李世民声音中带着一丝欣喜，也带着点点不舍，他自己也知道，辞官对于现如今的王权宁来说，恐怕是最好的结局了，尽管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逼迫，但为了皇室的传承和安全，李世民也不得不如此。
“陛下，臣要走了，陛下应该知道臣的愿望吧。”王权宁说道，声音平静。
是的，李世民很早之前就听过王权宁的心愿，那是在唐朝还没有统一天下之前，王权宁曾经说过想要游历天下，但后来随着他的官越做越大，这种想法似乎已变成了一种奢望。
就连李世民也没想到，眼前王权宁真的能够放下手中这滔天的权势和无尽的荣华，但如今事实却是证明确实是放下了，而且放下的极为彻底。
看着陷入沉思的李世民，王权宁继续平静道：“如今天下已然归唐，高句丽也被收复，我本一武将，如今也到离开的时候了。”
李世民继续沉默着，对于王权宁说的话，他当然是知晓的，乱世用武将，治世使文臣，如今的大唐四夷归服、万邦来朝，武将的地位大打折扣，或许等他们这一批跟随着自己打天下的武将凋零后，大唐也就彻底是文臣的天下了。
李世民深吸口气，缓缓开口，“嗯，你走吧，朕同意了。”
不管是从大唐传承的安全考虑，还是为了王权宁自身考虑，李世民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辞官之后，你准备去哪？有想好吗？”
随着李世民的话语问出，整个大殿内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似乎站在这里的，不再是君与臣，而是纯粹的一对结拜兄弟。
“接下来啊，先回终南山待上一段时间，而后便开始游历天下。”王权宁嘴角弯起一抹笑容，似乎对接下来的生活异常向往、期待。
“好啊，好......”李世民同样也是几声轻笑，那弯起的眼眸中竟也露出几抹向往之色。
但此刻王权宁却是沉浸在对未来生活的幻想当中，没有发现李世民的这般异样。
“报，陛下，太子殿下过来请安。”
吕公公的身影从殿外迅速赶来，看着前方两道身影此刻脸上都挂着笑容，心中的担忧也是减轻了不少。
“太子来请安？”李世民眼神微瞟了一下迅速赶来的吕公公，这个时间太子来请什么安，想来也是在外面听见刚才自己二人闹出的巨大动静才来的吧。
“嗯，让他进来吧。”
看清了对方的目的，但李世民却并没有拆穿，而且他刚好，还有一件异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交代给太子。
吕公公迅速退却，不多时，太子那道虽年轻，但却异常挺拔的身影便是出现在大殿之内。
“拜见父皇、老师。”太子看着眼前这二人，刚想开口继续说着什么，但却直接被面前的李世民给挥手打断。
“好了，不必多礼，随朕来，朕有重要事情交代与你。”李世民说着便率先一步往身旁方桌走去。
太子不明所以，跟了上去，王权宁同样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位皇帝大哥想干什么，同样也迈步跟了上去。
方桌右侧，一堆奏折当中，李世民不断翻找着，在这堆物体的最下面，终是伸手拿出一物。
太子李承乾和王权宁定眼看去，身体都是微微一惊，那竟然是一道明晃晃的圣旨。
“父皇，这......”太子李承乾注视着这道圣旨，似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李世民不管二人的那般模样，直接将圣旨放在桌上，轻轻摊开。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行行龙飞凤舞的大字，笔走龙蛇间看的人头皮发麻，似是见识到了什么极为非比寻常之事。
甚至就连太子的额头，都已经出现了一层细密汗珠，瞳孔微缩，整个人呼吸急促，大喘着粗气。
“父皇，这如何使得。”李承乾整个人大惊，连忙跪在地上，眼神中满是惶恐，却也带着一丝丝的狂热。
“你如今处理起来朝中之事已经极为熟练，人也聪慧，父皇相信你能够做好这个位置。”李世民说着，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
“再则，朕这副身体你也知道，没多长时间了，在这最后一刻去放松放松，或许还能多活上那么一阵。”
“父皇......”李承乾眼眶泛红，泪珠已是布满脸颊。
王权宁在一旁看见这一幕，心中也是大惊，他没想到自己这位皇帝大哥到人生的最后竟然会做出这等选择，之前他还在暗暗佩服自己能够选择辞官是一种莫大的勇气，没想到对方竟然更甚......
但此刻要说更加的还是太子李承乾，他原本就只是因为吕公公的请求来劝和大殿内的二人，那曾想到自己一来却直接成为主角了，尽管这一切都是他渴望的，但以这种方式这般突如其来，他却是万万没有想到。
大殿内气息瞬间一凝，李世民那残损的身体在此刻爆发出了异常庞大的气势，响彻苍穹。
大殿外，一直坚守着的吕公公似有所感应，直直对着殿内方向深深跪下。
气势好似瞬间传遍皇城，传遍长安，传遍整个大唐，像天地发出着敕令，无数人们皆有所悟，向着方向注视而来。
“皇太子李承乾接旨，朕今日将这道传位诏书存于你手，待来日朕死讯传来，你可加盖大宝，自行登基。”
“钦此！”
是的，这是一道传为圣旨，传位于皇太子李承乾，但这道圣旨的最后，却是没有加盖皇帝的大宝印记，因此，这道圣旨还并不完整。
但实际上，自此唐军出征高句丽凯旋而归后，太子的监国之位就一直没有动过，而李世民也是直接将皇帝大宝，就放在了太子的身上。
可以说这般情况，李世民放权到了极致。
圣旨、大宝皆在手，之后的一切，可以说都看太子李承乾如何选择了。
“父皇，儿臣接旨。”
李承乾双手伸出，之前他只觉得皇帝这个位置权力无限、魅力无限、对他的吸引力更是无限，但如今真当这道即位诏书拿在手上时，他只觉得无比沉重，哪怕全力以赴，都有时刻就要将他压垮的危机感。
“这个位置，首先要考虑的是天下社稷，是大唐江山，是无数的黎民百姓，最后才是你自己，你可知晓？”李世民说道，这些也许是他最后交待给李承乾的话了。
“儿臣知晓！”李承乾恭敬达着，细心听着父皇的悉心教诲。
“好，既然如此，那这个大唐，朕就交给你了。”
恍惚间，李世民已经走到大殿门口，待太子李承乾再扭头看去时，李世民高举右手，挥手告别。
“权宁，咱们走吧，不嫌弃这一路上多我一人吧？”李世民大声狂笑，整个人一瞬间都好似年轻了几分，似有少年时闯荡天涯的感觉。
“额，去......去哪？”
王权宁在身后疑惑着，说实话，他刚才已经被自己这位结拜大哥弄得有点懵，整个帝国最高权力的交接就这样极为仓促之间完成了，哪怕就是直接此刻，他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再加上刚才李世民突然又来一句要和他一路，这就让王权宁原本困惑的大脑瞬间成了一团浆糊。
“自然是去终南山，归隐！”
看着王权宁这副表情，李世民大笑，爽朗、轻松的笑声传至整个皇城。
大殿周围，大臣们早已是闻讯赶来，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事，也在大臣之中疯狂传播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皇帝陛下与中山王的激烈争吵，皇帝陛下直接传位于太子......
此刻见到皇帝李世民和中山王走出，大臣们皆是深深跪下，注视着前方二人，眼神之中有恭敬，有缅怀，也有着几分怀疑。
毕竟对于一个皇帝还在位时，就将皇位传给太子这件事，实在是匪夷所思，他们这些大臣心中有所怀疑，也实属正常。
“诸位，有缘再见，去里面吧，去里面拜见你们即将到来的新皇。”李世民的声音响起，但整个人却没丝毫停留，继续往远处而去。
身旁，王权宁并肩而立，一同前往。
“臣等恭送大唐皇帝陛下！”大臣们声音齐齐说道，响彻苍穹。
而得到了李世民的亲口承认，便也就证实了刚才在他们之间传颂的事件为真，在这一刻，大唐的皇帝尽管名义上还是李世民，但实际上，权力已经转到了太子李承乾的手上。
大殿门口，李承乾的身影缓缓出现。
“臣等恭祝太子殿下！”
大臣们的声音比刚才更加的响亮，也同样的恭敬。
太子殿下监国时间已久，对于这位的手段，他们这些大臣可都是领教过的，没有丝毫因为对方年轻而产生不敬之感。
殿门处，看着那逐渐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太子眼神显得异常坚毅，洪亮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儿臣恭送父皇，学生恭送中山王。”
声音远处，前方身影也跟着远去，一同消失在天地之间。
终南山。
茅草屋旁，两男一女共三道身影席地而坐，品茶观山，身旁，一顽皮小孩在草地间狂奔，打滚侧翻，小小年纪动作间就已蕴含了一招一式之形，天赋惊人。
不远处，青山绿水旁，几户人家身披麻衣，正在田间劳作，面容上满是笑脸，一言一行皆是幸福。
三道身影相互间谈笑风生，幽默风趣，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权宁，尽管已经过来了数年，但周围这些景象，还是给我一种不真实感。”
“你说，咱们大唐以后能做到如此吗？”
说话之人轻叹一声，尽管心中早就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一遍遍的问，一遍遍的幻想、希望。
突然间，他神情一震，面色却依旧平静，
“我的时间到了，权宁，咱们来生还做兄弟，做亲兄弟！”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己巳日，帝崩于终南山。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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