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低着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直到将鸭腿上的肉彻底扯下来才停手，她面色上看不出异样，平静地道：“罗警官想说什么不妨直说，何必要这样拐弯抹角。我印象中的警察，办起事情来，一向直截了当，怎到了罗警官这里，就如此迥然不同呢？”
罗杰瞠目结舌看着毫不留情地怼他的苏默，原以为苏默会对他的话感到震惊，然后会马不停蹄地询问他一些相关信息，千想万想，万万没想到，苏默的反应会是这样，真是在人的意料之外。
“人生来便不同，再加上后天成长环境的影响，纵使是同卵双胞胎，性格也不会一模一样，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天南地北聚集到一个办事处里的同事，虽都为警察，却也只是在照例办事时才会一样，下了班，脱了那身衣服，自然也要回归自己原本的性子，不然，一天到晚都端着装着，不仅人民看着烦，就是我们自己，也累得慌。”
“罗警官，最近，很喜欢长篇大论。”苏默牛头不对马嘴，随意回复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苏默，你就不好奇重建你公寓的人是谁？”罗杰神秘一笑。
苏默摇头，惜字如金，“不好奇。”
“为什么？”罗杰哑然错愕，那可不是几十万的公寓，是好几百万啊，以他现在在警局的工资，干到退休，也不一定买得起，而他现在之所以能够拥有自己的房子，还是多亏了他老爹的慷慨赞助。
一整只鸭彻底撕完，苏默用纸巾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手指擦干净，一时间，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顾丽和罗敏儿咀嚼东西的声音。
许久的沉默，待到苏默再次开口时，时间已然过了一刻钟，她抬头看着罗杰，学着罗杰的口吻，豪气冲天地不在意道：“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道理，我钱多没地花，别说是毁一套公寓，就是再毁十套，我也能眼睛不眨地推了。”
这话说的，堵得罗杰哑口无言，有钱的人，果然都是大爷，“你……厉害！”
“哥哥，你该走了！”罗敏儿塞得满口都是，嫌弃地开口催促他离开。
“你说什么？”罗杰眯着眼睛，一字一句地顿道，苏默这个主人都没开口赶他走，她倒好，自告奋勇，巴不得现在就将他撵走，这心，真是偏到太平洋去了。
“我说，哥哥你该走了。”
“那你呢？”
“我要留在姐姐这里，等我玩够了，你再来接我回去。”罗敏儿非常认真地说道。
“敏儿……”面对敏儿一本正经的说辞，罗杰有一瞬间的失语。
此时此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就是个工具人，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亲妹妹丢他丢得毫不犹豫。
他定定地坐在那里，并没有因罗敏儿的催赶而心生离意，再看向苏默时，他的目光倏然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苏小姐，不妨猜一猜，何人会为你重建公寓？”
“哥哥！”罗敏儿生气地瞪着罗杰，气鼓鼓的，看起来被气得不轻。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爸爸教你的，你全忘了？”
“哼。”罗敏儿用力地哼了一声，不再看他，紧张地抓着苏默的手，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如做了错事般。
苏默对她嫣然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她，罗杰如此步步紧逼，她还真是有点想知道，罗杰到底要干什么？
她脸上挂着僵硬的笑意，直视着罗杰黝黑不见底的瞳仁，道：“罗警官既然如此想让我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有闲情逸致重建我的公寓，不如直接告诉我那大善人究竟是谁，猜来猜去多麻烦，不仅浪费时间，还残害无辜的脑细胞。”
苏默带着一点古怪的神情如若有若无的阴霾，让罗杰本是调侃的心，愣是止步停滞在当下。
本意是打趣调侃，没想到一时间言语不当，造成这样的误会，这会儿真是骑虎难下。
“罗警官，不是挺想让我知道的吗？这会儿，怎么又不说话了？”苏默说这话时，语气淡淡的，可她的态度，却带着一股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就是。刚才不让你说，硬是在那里\\u0027啊巴巴啊啦啦\\u0027个不停，现在让你说，又安静得像是个哑巴，真是个怪人。”罗敏儿小声地抱怨，吐槽起亲哥，丝毫不客气，半点情面都不留。
顾丽格外安静，不插一句嘴，一口一口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嘴角有轻微的浅笑溜过，罗敏儿，确实和那些只会哭闹耍脾气的小孩子不同。
餐桌上坐着四人，其余三人相处得其乐融融和谐无比，唯有他自己，如贸然闯入的外来者，莫名令人感到讨厌，恍然想到“讨厌”一词，罗杰猛然回神，眉头紧锁，“唉”的一声叹口气，面上笼罩到一层淡淡的哀愁。
莫名地，在苏默面前，他隐藏于心底的悲感与嫉妒，总会不受控制地被勾起。
见对面几人同仇敌忾地看着自己，罗杰不知不觉中竟觉得有点好笑，侵占整张面庞的孤寂与冷淡之思，不由地慢慢散去，平常时候的淡笑，再次回到了他的脸上。
罗杰迟疑了一下，起身拉开椅子，不自在地理了下衣摆，和善地对苏默道：“抱歉，刚才失态了。我局里还有事，先走一步，你要是不嫌弃敏儿吵闹，就多留她几天，等她玩够了，再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她。”笑了笑，又转向罗敏儿，“哥哥走了。”
“罗警官。”苏默看着罗杰远远离去的后背，沉声道：“话说一半，是一件令人格外不耻的事情，既已开口，又何必欲言又止，徒留悬念，何不干干脆脆地将你本想说之事说完再走。”
“苏小姐，并非真心想知道，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罗杰站在原地，头也不回地说道。
苏默听罢，眼里闪过一丝黯淡的冷芒：“我先前不想知道，罗警官不也一意孤行说了一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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