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同样深觉不可再拖延下去。
明历的身子已是一日好过一日，不久之后便是婚期。完颜芷虽是女流之辈，可那心智也非寻常女子可比。
婚嫁一事于她并非是必要，不过与明历各取所需罢了，可他最不愿瞧见的，便是明历获得助益。
明德坐于府中明堂之上，一手支着额，有美妾跪于一旁替他揉着腿。
他眼中满是思索之色，又想起明砚舟说的那句“最好在宫外举事”，心中更是烦躁。
如今荣成帝身子并未大好，想来若无必要，他定然不会出宫去。
那美妾大约是下手重了些，他顿时便拧紧了眉，随后抬起一脚把人踹翻在地，口中怒喝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本王养你何用？”
“殿下恕罪！”那美妾俯身拜倒，若细看去，纤细的脊背仍在微微颤抖，倒是我见犹怜得很。
明德却瞧都不瞧一眼，穿好鞋履站起身便往外行去。
那美妾只尤自瘫软了身子。
……
明砚舟听闻明德相邀之时，正在与容昭商量着翻案之事。
听着黄柏的禀告，他只挑了挑眉：“我正要找他，倒未曾想他先寻我来了。”
容昭莞尔：“想来他也已是等不及了。”
明砚舟站起身，随手理了理衣袖：“他应也是瞧出了柳青河于我的敌意，担心再不动手，我若是死于柳党的构陷，届时该如何是好？”
听他轻易言及生死，而容昭心中已有些酸涩。
明砚舟朝着黄柏吩咐道：“劳烦你替我去备辆不起眼的马车。”
“怎敢谈劳烦二字。”黄柏深觉惶恐，忙转身离开。
明砚舟见容昭头上的珠钗似乎松了些，抬手替她簪紧些：“莫要担心，我去去便回。”
他说完便欲转身，却未曾想有只白皙的手攀上他的衣袖。
那力道如清风一般萦绕在他袖间，明砚舟脚步一顿。
容昭抬眼看着他：“带我一道去吧。”
明砚舟下意识便想拒绝，可话未出口，下一刻却听见容昭温声道：“延亲王心中对你也有所戒备，你虽与他言及如今手握人证，可助他一臂之力。但以他的多疑，定不会轻信于你。”
她站起身，站在他身侧：“我是叶朝，这一道身份可作为你的筹码，亦或是诚意。”
明砚舟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早已不再平静。
容昭扯唇一笑：“说好同行的，你可要说到做到啊。”
……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泰亲王府后院缓缓驶出，经由一处小巷时并未停留，而明砚舟与容昭已置身车厢之外。
他将她紧紧扣在怀中，身形已如飞鸟一般，瞬间便隐在浓密的枝桠之中。
屏息等候了片刻，果见后头坠着几人紧随那马车而去，明砚舟缓缓勾了抹笑。
许久后再无动静传来，他才借力跃起，带着容昭没入黑暗之中。
明德相约见面的地方，乃是他名下京郊的一处别院。
容昭戴着帷帽，视线被遮挡，只有由明砚舟牵着前行。
二人行到那处院落，明砚舟抬手轻扣了门上的圆环三下。
少顷，大门被拉开一道缝隙，里头的人见到来人的面容，这才将门开大些，恭敬地将人请进来。
明德如今正在书房之中，透过轩窗见明砚舟携着一女子而来，眼中顿时落满了疑惑。
但他仍是站起身，快步迎过去。
明砚舟紧握着容昭的手，至此才松。他朝着明德一礼：“听闻兄长找我，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明德先笑着朝他一颔首算作招呼，后又将视线投于容昭面上，状似无意道：“这位是？”
明砚舟回头看了容昭一眼，眉眼中尽是缱绻，此番神色自然落于明德眼中。
他心下顿时了然，只垂眼笑起来：“倒是忘了你曾在大殿之上那一份剖白。”
容昭先朝明德福了一礼，随后起身，隔着帷幔视线落于明德面上：“殿下慧眼如炬，不过不逾今日带我前来，却是有要事相告。”
明德听着她的声音从容不迫地响起，倒是高看了她几分。
明砚舟瞧着他的神情，嘴角抿着笑：“兄长，此处未免人多眼杂，不若便进去说吧。”
三人进了书房之中。
明德替二人倒了茶，置于各自身侧桌案之上，随后又返身坐下，眉眼印着一抹轻愁：“不逾，实不相瞒，本王如今已是有些急切了。”
话音落下，他仔细观察着明砚舟的神色，见后者并不意外，他挑了挑眉。
明砚舟神情真挚：“您有何吩咐，尽可说来。”
明德闻言，先是看眼容昭，随后勾着笑并不开口。
明砚舟自然知晓他的顾虑，他转身朝着容昭道：“朝朝，将帷帽摘下来吧。”
容昭得他此言，这才抬手。
紧接着，明德先是瞧见了一双极为英气的眼，乍见之下只觉万分眼熟。
随着帷帽缓缓落下，容昭那张肖似叶宣的面庞顿时落在明德眼中。
他的身躯瞬间僵硬。
明砚舟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他执起茶盏：“我今日来，便是想给兄长透个底，如此您也好安心。”
明德定定瞧着容昭的面庞，许久后才能开口：“你…你是？”
容昭面上浮起几分笑意：“殿下，我乃是本该死在青州的叶宣之女，叶朝。”
心中预感被验证，明德瞬间哑然。
明砚舟低头闻了闻茶香，继续道：“既商定跟随于您，那我手中握有什么证据，自然不能再对您隐瞒。”
他抬起眼，神情倒是真心得很：“朝朝是我在清河郡意外寻得带回汴京的。陛下如今不愿承认自己错杀良将，且知情人士已然死绝，那么再多的证词与推断也是无用。”
容昭顺理成章地接着道：“只有我这个本是早该死在青州，却逃出生天、苟活于世之人，我是历史上未得解释的矛盾，是以我之证词，才有可能推翻从前已了结的旧案！”
明砚舟听着她平静地说出这番话，便知晓她定然已对翻案之事设想了千遍万遍，心中顿时有些压抑。
他勉力压下，片刻后神色如常：“正是如此。”
明德面带警惕地盯着眼前二人。
容昭见状，倒是笑起来：“殿下瞧着似乎并不信我。”
明德这才开口：“非是不信，只不过你要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世上相像之人何其多，光凭面貌实难辨认。不过我有块玉佩，料子应是出自某一次父亲凯旋后，宫中来的赏赐。”容昭并不回避他的视线，神情之中一片坦然：“上头雕刻的工艺，应也是出自宫中玉师之手，殿下可拿去内务府查证。”
“且自古以来，有冒领功绩的，何来冒领死罪的？”
明德闻言，瞧着那张万分相像的脸，心中戒备的高墙渐渐龟裂。片刻后他叹了口气：“那你此番来此，是为了什么？”
“殿下应知近日柳党构陷不逾一事。”她松松握着那顶帷帽，帷幔轻拂着指尖：“此事未成，定然有二。但我青州一案倘若昭雪，柳党即倒，他便能平安。”
她的视线仿佛能看透人心：“且我要问殿下一句，您难道就不想要柳党倒台吗？”
明德闻言，眼中浮起些笑意。
“事成之后，殿下尽可借青州一案逼陛下写下罪己诏，如此后世对您便可再无可诟病。”容昭声音不疾不徐：“是以翻案对您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我等既目的一致，何不同行？”
明德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他欲放声大笑，但终是强自忍住。
半晌后笑意收敛：“可本王倒不知以何法子，请父皇出宫？”
“眼下不是有个现成的法子吗？”容昭捋了捋帷幔：“北境大雪、蜀地矿脉塌陷，二者皆是不祥之兆。殿下何不进言请陛下出宫，去寺中祈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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