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菲语一直坐在床畔守着没有离开。
直到唐心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彻底睡熟了之后，才起身替唐心掖了掖被子，将窗帘拉上一点，确定房内的光线不会太亮，影响到唐心休息，才轻悄地转身，退出卧室，小心翼翼地把门带上。
握着门把无声地叹了口气，原菲语才转过身去，看向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的严兽。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边，后脑勺贴着墙，笔直修长的腿微曲，左手插在裤袋里，右手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
青白色的烟雾萦绕，将他整张脸都笼罩在朦胧的烟雾间，脸上的表情有些看不真切。
但目光，却幽暗灼亮得让人无法忽视。
原菲语不用想也知道，严兽听到了自己跟唐心所有的谈话。
原菲语不知道，严兽听完那些后，心里会怎么想。
但她觉得，有些事，自己还是有必要说一说。
沉默了几秒，原菲语走到严兽的面前，“严先生，能谈谈吗？”
严兽夹着烟的修长十指一顿，没有回答。
转头，目光幽沉地看了紧闭关门的病房看了一眼，转身去了阳台。
原菲语知道他的意思，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尽管知道唐心睡着了，房门关着，不可能听到自己跟严兽的谈话，以防万一，原菲语还是把阳台的玻璃门关了起来。
S市已经入冬，天气逐渐转凉，风刮在脸上，生生地疼，头发和衣服向后狂舞。
青白色的烟雾，也瞬间被吹散。
原菲语看清了严兽此时的表情，晦涩不明，双瞳深得像染了墨。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原菲语，一时间竟也看不透，严兽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又对唐心刚才那番话，抱着什么想的想法。
她沉默了两秒，才开口，“唐心的话，严先生都听到了吧？”
严兽指间的动作微微顿了下，没有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原菲语也没想过他会回答自己，径直道，“五年前的事，唐心跟你说过了吧？”
严兽手中的香烟又是一顿。
就在原菲语以为，他会继续保持沉默，不搭理人的时候，严兽忽然淡淡地掀了下唇，低低了回了声“嗯。”
原菲语看着一脸沉寂的男人，呆了整整十几秒，才回过神来。
她很多错愕，却又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第一天认识严兽，他对除了唐心以外的女人都冷冰冰、哪怕自己是唐心最好的朋友，也没有另眼相看，非必要绝不主动搭话的态度，原菲语早就习惯了，也觉得这样客套的相处挺好的，是成熟男人该有的态度——
严兽喜欢的人是唐心，跟唐心浓情蜜意就行了，没必要把这种熟捻延伸到身边的人身上。
比想陆昊廷，严兽真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原菲语是真心地希望，他跟唐心能有个好的结局。
所以，哪怕可能侵犯到好友的隐私，原菲语还是决定告诉他，“五年前君临主集团那件事，给唐心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原菲语手肘撑在栏杆上，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
完全陷入回忆的她没有注意到，严兽听到“五年前君临主集团”这几个字的刹那，身体倏地绷紧了，修长指间燃了一半的香烟，被捏得弯曲……
“刚生完孩子回来那会儿，唐心大病了一场，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几乎瘦得不成人形，无论吃什么药都没用。医生说她的病，心理因素大于生理因素，她心里有结解不开，药物根本就没办法让她好起来……那段时间，她对什么都没反应，吃什么吐什么，要靠着输液，才能勉强维护住生命，发展到最后，变成了轻度抑郁症……我当时，真的以为她会死……”原菲语说到这里，声音控制不住有些哽咽，她深呼吸了好几次，平复住情绪，才继续往下说，“那个时候，我真是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到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给她找心理医生……本来是不抱希望的，没想到误打误撞，找对了方法。”
“不过那时候唐心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刚出月子，还没恢复过来就马上大病……总之情况很糟糕吧，我陪她治疗了很久，才总算是慢慢地恢复过来。不过身体机能是恢复了，心理上却没有。刚回来那年，她经常做恶梦，梦到经历的一切，惊醒过来，一个人呆呆地在客厅，一坐就是一整个晚上……”
听原菲语说这些的时候，严兽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淡淡地抽着烟，仿佛一个局外人似的，没受到半点的影响。
然而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身体，从原菲语吐出“五年前”这几个字起，就一直紧紧地绷着，像拉满的弓，没有放松下来过。
不过严兽一向是个把心思藏得很深的男人，原菲语自然不可能注意道，望着远处，继续幽幽地往下说。
“唐心真正摆脱恶梦，开始恢复正常，是在捡到依依后。依依身体不好，先天性心脏病，情况非常复杂，医生说了，几乎是没有治愈的可能性。大概是希望太渺茫了吧，依依的亲生父母直接把孩子丢在医院就消失了……再然后你应该也猜到了，唐心把依依捡了回来……”
“哪怕医生说了没希望了，拖着只会让孩子痛苦，让孩子解脱才是最好的选择，唐心也不肯放弃。当时不管是医生护士，还是唐家，都不能理解她为什么那么固执，明知道会让孩子受尽折腾，也不肯放弃。只有我知道，她不是对固执，她是潜意识里，把依依当成了不得已抛弃的那个孩子，在弥补内心的亏欠……”
“唐心为了依依，付出了很多，跟唐秉军吵过不止一次，后来为了依依，还跟陆昊廷彻底地闹翻……”
“唐心和陆昊廷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个无法挽回的地步，不仅仅是因为她五年前给君临集团总裁生过孩子，依依也是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原菲语说到这里顿住，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表情特别地沉重，“其实依依转院那次，陆昊廷就跟唐心提出过复合的，条件是只要把依依送走，他就把所有的事翻过去，两人重新开始。唐心不肯，陆昊廷以为，依依就是她当年生的那个孩子，两人才彻底决裂的……帝豪集团出事后，我曾想过，如果当时我把依依接走，他们，应该早就和好，不会闹到这人地步了吧……”
原菲语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脊背一片寒凉，有一道恶狠狠的目光朝自己瞪过来。
她转头，果然看到了严兽阴鸷的、仿佛要将自己凌迟成碎片的杀人目光。
原菲语呆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严兽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瞪她——
这男人，把自己当成破坏他和唐心感情的安全隐患了。
看着一脸黑沉的男人，原菲语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欣慰。
连这点小事都计较，严兽他，是真的很喜欢唐心吧。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不喜欢也不至于惦记八年，还找了个跟唐心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结婚了。
这样很好。
真的很好。
原菲语笑了笑，“严先生，带走依依，也就是我过去脑海里一闪而逝的念头罢了。从头到尾，我都没想过要插手唐心和陆昊廷之间的感情，更不会从中动手脚，你不用对我有那么深的敌意。”
严兽闻言，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还是没有说话，但脸色却缓和了不少，不再像刚才那样阴鸷吓人了。
原菲语微微松了口气，“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唐心这一路走来不容易，她一直在付出，在受伤害……尤其是这次，不但被陆昊廷推出去顶罪，还被亲手推给贺岂凡的父母……任何一个人，经历这些，心里都会留下阴影。受地宿管原唐心，情况可能比一般人要更棘手一些。她的心理阴影是长年累月堆积成的，短时间内估计没办法恢复。以我对唐心的了解，她接下来，估计会经常胡思乱想，钻牛角尖，做一些我们都无法理解的事来……”
原菲语说到这里顿住，忽然抬眸，严肃地朝严兽看去，一字一句，郑重道，“唐心当局者迷，分不清对严先生是喜欢还是依赖……但我作为她的朋友，却是看得非常清楚的。唐心或许还没爱上你，但她是真的喜欢你，不是有点好感的喜欢，否则她那种保守的个性，不会在和陆昊廷有婚约的情况下，跟你上床，还让你介入她的生活这么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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