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注定衰败
白心武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大戟之上。
整个仙崖宗上上下下，一片死寂。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在这种时候，闭嘴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何凌空和四位护宗长老脸色阴沉，若有若无的恐怖气息不断在他们身上显现，诉说着他们此时此刻的愤怒。
其他长老们的脸色也不好看，在宗门大比之日居然出了这种事，简直是整个仙崖宗的耻辱。
就连韩云狂也罕见的变了神色，一脸的惊愕和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白心武要自己朝着大戟撞上去？为什么要选择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白心武已经是灵海境的修士了，按照常理，他最少还能拥有差不多五百年的时间，这大好时光他还未曾见过，为什么就选择了这么一条道路呢？就因为输了这一场？
韩云狂是知道自己那一拳的力度的，根本不会置白心武于死地。就算白心武现在败了，他明天也有机会再战。不久前他还信誓旦旦的要和墨子戚比试，现在却自行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这是韩云狂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的。
难道是怕自己伤势过重，明天根本上不了场？韩云狂这么猜测着，但很快就推翻了这种猜想。仙崖宗有药堂，白心武的伤势完全不用担心。就算需要耗费一些代价去求珍贵丹药，对于白心武来说也不是一件难事，可以说他的伤势对他明天的比试一点影响都没有。
正因如此，韩云狂越发百思不得其解。白心武怎么就死了呢？
还说什么无他之名、无他之地？
他不是有内门第二的名头吗？虽然这会儿输了，但也不影响他扞卫自己的荣誉啊，姜墨还没上场呢，白心武是完全有机会的。
韩云狂越想越觉得蹊跷，越想越觉得想不通。索性也就不去想了。反正人都死了，再怎么想也没用。所以他便退到一旁去清理自己脸上的血水了。
“他这是在挑战本座的威严吗？”
脸色阴沉的何凌空强忍着怒意说到，他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是从冰冷的语气中依旧能够感知到他的愤怒。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白心武会因为一场失败就变成那个样子，甚至选择了结束了自己年轻的性命，抛弃了大好年华。
就连慕容雄风都罕见的没有接何凌空的话茬，他是了解他这个已经做了多年宗主的徒孙的，一旦他真正的动怒，就算是他这个师叔祖也不敢多说什么。虽然他号称是仙崖宗的第一护宗长老，辈分、修为都属于最顶尖的一个，但是只有少数人清楚，仙崖宗真正的最强者其实是身为宗主的何凌空。
虽然按道理来讲，慕容雄风的修为要比何凌空要更为浑厚一点，但是修为浑厚并不代表着实力要更加强劲。战力才是决定一个强者能够站在什么样的层次的最为关键的要素。就算修为境界达不到，但是只要战力足够强大，就足以弥补修为的不足。
慕容雄风虽然自认若论修为，就算放眼整个青木道州都少有人能够与他比肩，但是若论战力的强大，何凌空绝对要比他强。这也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慕容雄风不去插嘴的原因。他很清楚何凌空现在是真正的处于震怒的时候，一旦说错什么话，谁都保证不了何凌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慕容雄风宁愿让何凌空好好的生一次气，也不愿意去多说什么。这个时候，言多必失，只能让何凌空自行决断。
“本座连说他一句都不行了吗？他这是在以死向本座示威吗？还有谁，还有谁对本座不满，来，站出来！本座倒想看看还有谁想要以死明志！”
何凌空怒喝着说到，声音之中的怒意已经不再保留。滚滚音浪响彻在整个仙崖宗上空，不远处的几座丘陵和建筑都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而崩塌。
若不是慕容雄风他们四位护宗长老及时护住了处在论战台的弟子们，恐怕何凌空这一段话就已经震杀了不知多少弟子了。
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回答何凌空的话，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反驳何凌空认为白心武选择死亡是为了向他示威这一件事。
“本座很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进入觅仙或者是断崖两军之一中进行历练，可他倒好，一死了之，简直浪费本座的苦心！来人，将此子曝尸三日，不得下葬！”
说完这句话后，何凌空一甩袖袍，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而在天穹之中，立即便出现了一道长达数十丈的裂缝，仿佛要将论战台上方的天空都给斩成两段！真君强者，一怒便是天地变色！
“照宗主说的做。留几个人处理一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慕容雄风摆了摆手吩咐了一句，然后就和其他三位护宗长老离开了。
弟子们见状也纷纷四散离去，只不过难免夹杂着一些很不好的言论。
“这就是内门第二的气量？我看也不怎么样嘛。”
“就是就是，不就是输了一场吗，至于去送死吗？”
“韩师兄都打败他了，他还不肯认输，在宗主面前就敢动手，怪不得宗主大人那么生气。”
“要我说呀，韩师兄还是太心软了，既然他一心求死，那就干脆点把他杀了就是了，就不用他在最后整这一出了。”
“死的好！韩师兄是什么人？输在他手上不丢人。他倒好，还在事后挣扎，这种人死不足惜！”
……
类似的言论在很多人的嘴里说了出来，丝毫不去避讳，很多人都听得真切，也没有人去反驳，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或者说他们也表示认同这些说法。
白心武的死只不过掀起了一点点的波澜，身为内门第二的他，名声甚至没有第三第四之后的人响亮。他太靠近耀眼的人了，太过耀眼的人掩盖了一切属于他的光辉，以至于很多人能看得见不是那么靠近的人，却忽略了最接近耀眼的人。
他的死除了产生了一些冷嘲热讽和谩骂外，就是引起了宗主何凌空的熊熊怒火。这便导致了他就算死了也不得安生。
曝尸三日，不得下葬。还有比这更羞辱人的吗？生前得不到重视，就连死后也得不到体面。这就是白心武的一生，甚是可笑。
但是似乎从未有人想过，白心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他会在临死前说出“宗门无我之名、无我之地”这样的话来呢？
内门第二的名头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换种说法，他的努力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
要说名声，韩云狂的名声要比他大得多，在他之后的人也比他更加出名，只有提到内门第二的时候人们才会偶然想起他的名字；要说资源，他和韩云狂的资源压根没法比，在他之后的那些人的家底都比他好，能得到的资源也比他强；要说特权，韩云狂能得到长老的巴结，他却只能和普通弟子一样唯唯诺诺。
他的努力，一无是处。除了给他带来一身的修为外，再无用处。拿不了内门魁首，一切照旧。
他的天赋，低至尘埃。宗主何凌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他天赋不行，给了他最为沉痛的一击，否定了他的一切。没有天赋，一切免谈。
一切的一切，导致了他最后的绝望，他已经看不到前路的一点点光亮，等待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和迷蒙。他的前途已经在何凌空的那句话之后定了型，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在仙崖宗内，他都不会再有任何建树，也不会有任何认可。
所以，他选择了死。只有死亡，能够消解他的一切不甘与绝望。因为只有死掉的人才不会有杂七杂八的想法，也不用整天去争那些有的没的，所有的烦恼都随着生命的消逝变得荡然无存。
这一切，仙崖宗的人不会去在乎。
白心武的死，只是成全了他一个。
论战台这里的弟子和长老都已经走光了，夜幕也已经降临。四周没有任何东西来照明。夜晚的论战台是最为安静的。
不过，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到人影的。
一前一后两个人，静静的站在一座巨峰的一处看台上，一言不发的看向白心武死去的主战台。
白心武的尸体已经被弄走了，就连他倒插在上面的那杆大戟也被拿走处理掉了，只剩流在地上的血迹还没有被彻底清理干净。或许是想让其他弟子引以为戒吧。
白天的所有比试当中，受伤的人不在少数，但是死了的只有白心武一个。还是以那种不体面的方式死去的。
明明是燥热的季节，这个晚上的论战台上居然起了冷风。虽然没有冬天的那般刺骨，但依旧让人心生寒意。
“你作何感想？”
站在前面的墨子戚轻声开口，声音随着风声钻进了后面的姜祁耳朵里。
“连他这样的弟子都可以死的这么憋屈，这个宗门还有什么人是不可以死的？”
姜祁沉默片刻后，脸色凝重的说出来自己的想法。
墨子戚和他一直没有离开，一直在这里站到了现在。这会儿是说的第一句话。
“继续。”
墨子戚不为所动，依旧目视前方。
姜祁沉思片刻，试探着开口说道：
“我不理解，倘若他像我之前一样，命贱如草芥，一心求死还能说得过去。可他明明前途光明，即使遭受了短暂的否定，也不至于如此心如死灰吧？”
墨子戚轻叹一声，盘膝就地坐了下来，顺带着招呼了姜祁也让他坐过来。只见墨子戚轻轻捻了一点土，放到鼻子前轻轻嗅了嗅，有一点淡淡的血腥味儿。
“他死之前曾说这个宗门，无他之名，无他之地。一个宗门，究竟得是何等漠然才会让一名有着奋进之心的弟子如此失望呢？”
“这……属下不知。”
姜祁欲言又止，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憨厚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惋惜之色。
“他说这个宗门无他之名。堂堂内门第二，竟然没有多少人知晓他的名字，就连战斗之时拼尽全力也只是被人说成是心胸狭隘，他的名在这个宗门里面确实微不足道。”
“他又说这个宗门无他之地。内门第一和内门第二的差距，比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的差距都要大。这些个长老们对内门第一恭恭敬敬，却对只差一步的他冷眼相待，他的地方又在哪里？”
“堂堂宗主，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否定一位拼尽全力的弟子的天赋，哪怕这个弟子已经走到了第二的位置。这个弟子选择以死明志之后，宗主想的不是去思考到底是什么让一名优秀弟子走到如此境地，最先想到的竟然是自己的权威是否遭到了挑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样的宗门，注定衰落。”
前面的那些话还让姜祁受益良多，可墨子戚的最后一句话直接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这样的宗门注定衰落？
这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在仙崖宗说出这种话！
姜祁下意识地去环视四周，在确认周围都没有人之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看向墨子戚的眼神已经全然不同了，如果说之前他对墨子戚只是单纯的感激和尊敬的话，那么在墨子戚说出那句话之后，他的态度已经转变为了敬畏。他愈发觉得自己的主人，这个名叫姜墨的年轻人加入仙崖宗的目的绝不只是为了求道那么简单。
要知道，姜祁每日待在墨子戚身边，不仅是在接受来自墨子戚对他修行上的指点，还有对墨子戚一些基本情况的观察。他猛然间想起，自己的主人似乎从未修行过来自宗门的功法武技！
一个从未修炼过青木道州第一势力仙崖宗任何一部功法的人，却在仙崖宗弟子当中内未尝一败。这合理吗？
尤其是，他似乎对于自己所处的宗门没有一点归属感，甚至还能说出这个宗门注定衰败这样的话，这不禁让姜祁感到一阵阵后怕。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主人了。
“你似乎很惊讶？”
墨子戚头也不回的说到，他依旧面色平静的望着不远处的主战台，任由凉风吹在自己身上。他亲自在姜祁身上种下了灵魂烙印，姜祁有什么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刚才姜祁的灵魂明显出现了一丝波动，所以墨子戚才有了这一问。
姜祁身躯一震，不过立即就稳定了情绪，然后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句：
“属下只是没有想到您对这个宗门这么失望。”
墨子戚冷笑一声，声音极其冷漠：
“失望？我不过是来这里添一把火，让这个宗门衰落的更快一点。”
姜祁大吃一惊，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他哪里会想到墨子戚的目的竟然会是这个？而且，为什么他有一种直觉，自己主人说的这句话会在不久后变成现实？
“你记住，现在你是我的下人。你忠的人是我，其他的不需要去想。有些话，记在心里就行了。没有达到一定的实力，不要多问。”
墨子戚从地上站了起来，手中扬了一把尘土。尘土随着夜晚的冷风飘散，不知道有多少飘在了主战台上，也不知道有多少飘在了别的地方。
“是，主人！”
姜祁神色一肃，微微躬身说到。
还有一句话墨子戚没有说出口。倘若姜祁真的在听说这件事后动了什么其他的心思的话，墨子戚不介意亲手解决他。让他像人一样活着是真的，不让他威胁到自己也是真的。今晚的对话，除了让自己对仙崖宗这个宗门看的更透彻之外，也是墨子戚对姜祁的一次试探。不是说种下灵魂烙印就能够高枕无忧了，墨子戚要的是一个绝对忠心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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