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一旁，借助马车的遮挡，言辞恳切道：“顾姑娘。”
“承蒙你教的拳法，让朱某可以手刃仇人。”
“此番特意寻来，是想报答顾姑娘的恩情，这里有银钱五千两，还请顾姑娘收下。”
顾瑾听到后，错愕一瞬。
朱家被盗匪入侵后，家破人亡，眼下怎会有这么多钱？
——难道，他手刃仇人的同时，还洗劫了他们！
李仁勇心里也闪过一丝诧异。
这么多钱，可不是一个道士能挣回来的！
嗐。
他念头一转，忽然想起自家逃荒时经常在尸体上寻找钱财……
顿时了然。
顾瑾回过神后，立刻推拒：“朱老板客气，我们门派的功法虽然值钱，却也值不了这么多银子，这钱我不能收。”
她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四周。
财不露白，万一被有心人听去只怕徒惹事端。
朱鹮也意识到此举不妥。
不过最近一艘返程的船舶快要启航，错过这艘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既然寻到恩人，不能再耽搁。
朱鹮不再客套，他拿着一叠银票用力塞在对方手中：“顾姑娘，再次感谢你出手相助，来都来了，本应该进去拜会李大哥才是，只是朱某赶时间，实在来不及，不过山高水长，以后总有相逢之日，到那时，我再将今日失礼之举补上。”
他给完钱就要走，顾瑾急忙反手抓住：“朱大哥，既然你赶时间，我便不挽留，但是我现在不缺钱，你如果真的想要还我恩情，那就用人来还。”
“不如，你替我当五年护卫，如何？”
朱鹮闻言，愣在原地。
他可是给了五千两银票，有这么多钱，自然有武者替她卖命……
见对方疑虑，顾瑾认真解释：“朱大哥，我家人你见过，老的老，小的小，请外人看家护院我不放心，但是朱老板的为人，我信得过，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报恩，那就来我家中，给我家当五年护卫。”
朱鹮是道士，有道馆的身份牌。
他在京城无需办理户籍，只需要去官府登记报备即可，有他加入，队伍便有多了一个可靠的帮手，并且也能救他一命。
朱鹮既然愿意报答恩情，想来应该不会拒绝自己的提议。
谁知顾瑾猜错了。
朱鹮为难道：“顾姑娘，实在不好意思，道馆里还有兄弟在等朱某，另外，返程的船舶即将启航……”
他说着话，犹豫了一会又道：“这样，等朱某将事情办妥，定前往京城找你，顾姑娘以为如何？”
朱鹮执意离开，顾瑾虽然有些遗憾却也只能松口。
毕竟强人所难不是她的做人风格。
她点点头：“行，那我等朱老板好消息。”
“哦，对了，我家里准备请很多护院，朱老板的兄弟其实也可以一起进府当差。”
李仁勇也想留住朱鹮，他附和道：“朱老板，现在外面兵荒马乱，你回去后和你们的兄弟们商议一下，毕竟京城是最安全的。”
“行，知道了，朱某便告辞了，再会，顾姑娘。”朱鹮再次抱拳行礼。
顾瑾回礼道：“希望朱老板一路顺风，我等你三年。”
她将送朱鹮到街道口才折返回到马车上。
朱鹮的品格，顾瑾信得过。
至于他交往的人，到时候再进行筛选。
不过，她相信以朱鹮的眼光，应该不会与大奸之徒同行。
她刚刚坐上马车，就见吴雨也要出门。
顾瑾戏谑喊道：“吴公子，又给你干爹送礼去？”
那晚吴雨逼迫娘亲拿出文书，娘亲恨吴雨恨得不行，如果不是看在他有吴广峰撑腰，娘亲都恨不得杀了他。
或许是知道自己做得太过，这一年多来，吴雨时不时会送些贵重的礼物，表达歉意。
其中就有顾瑾想要囤积的蜂蜜。
对方不断放低身段讨好，娘亲那股子郁气也消散不少。
两家人总算没有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出门见到面也能心平气和打声招呼。
吴雨听到顾瑾的客套话，他忙掀开帘子，咧着嘴笑：“儿子孝敬爹，天经地义，怎么，顾姑娘又要去码头？”
顾瑾点点头：“是啊，正好去看看这次运回来的货。”
两人客套打完招呼，各自放下帘子。
这时，吴雨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从马车里钻出来。
他跑到顾瑾的马车旁，小声商议：“顾姑娘，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万一无人收尸，可否看在邻居的份上，送我入土为安。”
“当然，我不会让顾姑娘白忙活，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力而为。”
他说话的时候明明嬉皮笑脸，顾瑾却听到语气中蕴含的悲伤。
她走下马车，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青年。
这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吴雨。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晓自己是替死鬼！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死亡时刻已在逼近。
吴雨的平生，顾瑾调查过。
他是个泼皮，却从来没有伤过人。
他虽然横行霸道乡里，但在外人要欺负村里人时又会出手相护。
他帮助晟修之夺取自家文书，却在事情尘埃落定后，不断赠送礼物用来宽慰他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
他不是一个好人，但却又坏得不够彻底。
如果人有颜色。
吴雨的颜色，大概是灰色。
“好。”顾瑾轻轻回了一个字。
吴雨听到应承，连连道谢后才心满意足离开。
作为邻居，顾瑾的为人，他都看在眼里。
她虽是个女子，却非常重诺。
她说会给自己收尸，那自己一定不会曝尸荒野。
吴雨坐在马车里，整个人像根木头僵硬着。
他以为自己可以从容面对死亡，却想不到在死神逼近时，还是会害怕。
吴雨厌恶这样的自己。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害怕作甚，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吴雨扇了自己几巴掌，待从马车下来，他又成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京城纨绔。
那守门的小厮见到他趾高气昂走来，忙点头哈腰过来迎接。
吴雨随手丢了一颗碎银过去：“拿去喝酒。”
小厮高兴得眉开眼笑，连连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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