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成知一言顺应天意，二言不是女子无能，是从未给过女子机会。
楚士程紧随其后谏言道，
“臣复议，尚参议所言于情于理，于国于民都是百利无害，况且这天下也是女子的天下，上数历朝历代，武皇勤政创得开元盛世，文姬修史书以传后世明鉴，易安居士言生当作人杰，高五娘冶炼获万金，并非女子无才是女子没有机会。”
政治，历史，文化，经济，即便在曾经对女子更为苛刻的朝代，依然有那么多女子在不同的领域灿若星辰。
在被打压的情况下，她们依旧能够活出色彩。
那么如果把和男子同等的权利与机会给她们，这个国家会发展到怎样更大的地步，实在让人好奇又期待。
女子若是能够走出深宅大院，那么一定就会将很多无才无德的男子挤走。
今日，在最前头反抗女子入仕的两人或许并不在这个队伍中，但是他们需要这种无知的人为他们贡献金钱和虚荣感。
他们不是觉得女子无才无能，恰恰相反，他们太知道女子是有不输给他们的能力，也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无法从拥有平等权利的女子身上讨到任何好处。
现在他们可以肆意妄为地欺压女子，可以姬妾成群，可以享受着女人们对自己的谄媚，可以享受着那些愚蠢的男子为自己带来的利益。
可若女子有了能自食其力的机会，不再依靠他们生，不再乞求他们活，他们会落到怎样不堪的境地啊。
所以他们绝不容许女子入仕。
如果没有今日的凤凰现世，或许这条路还要走很远很远，可现在他们已经不得不妥协。
最后刘三山站出来，他是这个故事的开始，那故事的结束也应该交给他来完成。
“臣附议，细数史书典籍，其中不乏有女子的身影，就算是天界，也有无数庇佑苍生的女神，日母羲和照亮天下，后土娘娘养育万物，女娲娘娘捏泥造人，我们从女子手中诞生，又为何不相信女子能为这天下做出贡献。”
此时程韵玫安排好的官员们齐齐高声附和，“臣附议，愿大冀国运昌隆，愿大冀得天之庇佑，愿大冀享万世春秋！”
在这样的氛围里，有一部分不知情，但却心存正义的臣子很容易受到鼓舞。
而如果此时，有谁站出来继续反对，那就是藐视皇权，辜负上天，抛弃万民，给他安一个大冀的罪人应该不过分。
所以章麟并没有轻举妄动，他选择了明哲保身，这种时候不说话就是最大的斡旋。
章麟冷眼看着这一切，抬头看向坐在至高皇位上的冯斌衡，却又透过冯斌衡看着坐在他身后，笑得一脸得意的程韵玫。
这样的手笔，绝不可能是冯斌衡这样一个小毛头能做得出来的，只可能是那位太后娘娘。
章麟并不怕他们有什么动作，这样的博弈才有趣，追求皇位之外，棋逢对手也是他的追求。
“很好，真是有趣极了。”
趁着这件事正处在最高潮，冯斌衡迅速颁布了旨意。
任长姝长公主冯嘉窈为正三品将军封号白羽，任英国公府嫡次女何令新为副将，掌军三千，号白羽营。
任顺荷郡主冯慧思为正五品刑部郎中，掌案件查证与审理。
增设四品国子监司业一人，由文阳公主冯嘉玉出任，掌全国女子学堂开设事宜，并增设女子科考资格。
同时由文阳公主冯嘉玉为宣旨官，于四月二十八日举行就任典礼，皇帝将在同一天带领百官于京郊祭天，向天表明诚心。
尽管有诸多神迹加持，尽管叫百官万民见证，可根深蒂固在人们心中的‘道理’还是带来了诸多磨难。
神鸟现世的前五日，众人还都对此深信不疑，还都高呼女子入仕乃是顺应天理。
可是架不住有心人的暗中操纵，言论有的时候是最有用的武器，有的时候也是最经不住敲打的瓷器。
虽然有想过要趁热打铁把祭天和典礼的事情都提前举办，但是四月二十八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日子，随意更改更是会搅乱人心。
“忍常人之不能忍，才能成常人之不能成之大事，你们就安心准备就任典礼，不要自寻烦恼。”
见众人心浮气躁，程韵玫便把大家都叫到了自己的寿成殿。
作为长辈，作为这件事情的带头人，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些孩子上一课了。
不管是他自己的亲女儿，还是他十分看好的外甥女，又或者冯嘉玉姐弟，还是刚刚进到状况内的何令新。
她们都还需要历练和引导，这件事情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磨砺，也是最合适的给他们一些引导的机会。
“这天下没有绝对的事情，你方唱罢我帮登场，永远都是此消彼涨，我们毁了他多少事，他也同样会给我们添多少麻烦，就算有一天真的把他铲除，可仍然会有其他的困难冒出来，只要我们所做的和他们所做的没有危及到民生之本，就不如把它当成一种挑战，你们觉得呢？”
众人面面相觑，为自己这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焦虑感到不值得。
“臣女觉得，只要我们能顺利就任，陛下再带着我们顺利祭天，这事就算是成了，量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改变板上钉钉的事实，他现在有多上窜下跳，到时候和我们一起上朝堂他就有多抓耳挠腮。”
“哈哈哈，令新最得老身之心。”
在此之前，一直没有参与过此事的何令新，反而是看得最通透的，她也是想得最明白的，或许也就是因为半路出家才有这份豁达。
不过当她知道自己能成为长公主的副将的时候，还是颇为得意的，在家里炫耀了好久，恨不得连门外的流浪狗都要听她说一遍。
“老身记得你善使长枪？”
“回太后娘娘的话，正是。”
“好，等一会儿去老身的库房里挑一杆你看得上的枪，算是老生奖赏你的胸襟与气度。”
“是！谢太后娘娘赏。”
见如此，众人的心也慢慢地放平了下去。
但毕竟事关己身，一点都不紧张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倒也不至于吃不下睡不着了。
何令新耍着新得的长枪乐得合不拢嘴，“今天回家就给我兄弟们耍一套，明天再好好给那帮孩子炫耀一下。”
“你呀你呀，怎么就这点儿出息，和孩子炫耀也亏你想得出来。”
“那当然，她们的夫子可是要当大官儿了的，哎对了，如果我们都去当官儿了，这些孩子谁教啊？”
“这个我们早就计划好了，还得劳烦我们白羽营副将大人操劳喽，等事情都安稳下来之后，她们每隔七日都会去白羽营锻炼学习三日，十日一循环，然后直接从军营回家休息两日再回来。”
“那其他的课呢？”
“我们的时间比较充裕，不像军营地处偏僻，况且还有李老在，我也会再寻几位优秀的女夫子，课程方面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想想孩子们去了你的白羽营，你可不能叫她们看笑话呀。”
“那当然是不可能让她们看笑话，必须得让她们好好看看她们的何夫子有多威风。”
日子一步步临近，冯嘉玉等人的心也越来越安稳，冯嘉玉也是趁着这个空档才能提笔，给襄儒卿写了一封信。
但是冯嘉玉却发现，学堂里的这些孩子们有些坐不住了。
“瞧你们心不在焉的，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继承了何令新混不吝气质的王秀秀开了口。
“回夫子的话，我们，我们想去观礼。”
“观礼？哦，你们是想去看就任典礼？”
“是啊是啊，这样盛大的仪式，又是女子就任官职，我们也想亲眼去看看，夫子，我们保证绝对不捣乱，我们就在旁边看一眼，可以吗？”
冯嘉玉垂眸沉思，她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如果能让这些孩子们去观礼，对她们来说，不仅是开拓眼界也是一种鼓舞。
“虽然这事儿不一定能办成，但是我会去试试看的。”
“多谢夫子！”
“多谢夫子！”
冯嘉玉第二天就进宫与程太后说起此事，程韵玫也觉得如果到时候去观礼的连一个女子都没有，那岂不是和她们想要做的事情背道而驰了。
“你亲自走一趟礼部，叫他们到时候给那几个孩子安排个合适的位置。”
“是，儿臣代学生们谢过母后恩典。”
“你的那些学生我常常听你提起，却还没见过，改日把他们都带进宫来给老身瞧瞧。”
若能得皇帝太后召见，也就能给她们未来的路添一把助力。
“是，那些孩子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当冯嘉玉把她们可以去观礼的消息告诉学生们的时候，她们高兴得手舞足蹈。
“先别高兴得太早，在此之前，你们还得学习很多礼仪规矩，我请来了宫里的宋嬷嬷教你们，这些天所有的课都先停一停，典礼之前都跟着宋嬷嬷学习，之前一直都忽略了你们的礼仪规矩，这些东西万万不能荒废。”
既然这些孩子的志向在朝堂，就不能没有规矩没有礼仪。
原本可以去观礼的劲头，都被这位宋嬷嬷给浇灭了。
宋嬷嬷是宫中教导礼仪规矩最有资历的，上到皇子公主，下到宫女太监，她老人家都手把手教过。
这次要不是因为时间紧任务重，也不会请她出山。
宋嬷嬷严格到叫这些孩子看见她就害怕，从请安问礼，到走路吃饭，样样都要学，样样都要好。
因为没时间给她们慢慢适应，所以只能勤学苦练，且必须在典礼前做到最好。
这其中稍有些底子的都叫苦不迭，更不要说那几个出身农户的姑娘，手脚僵硬得仿佛灌了铅水一样。
这感觉好像是回到了何令新最初来教她们习武的时候，痛苦且没有盼头。
这么说不太准确，习武的时候是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而现在是‘死期将近’的恐惧。
宋嬷嬷介绍完自己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各位姑娘都是要代表公主府在外行走的，各位失了礼数就是公主府失了礼数，那便是公主失了礼数，这定然不是各位想要看见的，公主既然叫老婆子来教导各位礼仪规矩，就请各位在这几天里与我老婆子和平相处，我定然尽心竭力，也请各位勤奋努力。”
那是一个正下着雨的午后，春雨丝丝透着凉爽，本是一个很舒服的午后。
冯嘉玉将宋嬷嬷带到学堂，众人最初都以为她只是瞧着严肃，谁知道是真的可怖。
“那我们也不多废话，便从当日要跟随众人一齐叩拜恭贺的礼数开始。”
那天晚膳之前，她们足足磕了一百三十多个头，跪了两百多次不止，简直比何令新叫她们在烈日下扎马步还要痛苦。
本以为晚膳的时候能趁机会休息休息，没想到宋嬷嬷从怎么拿筷子到怎么放勺子，事无巨细地教了一遍。
一顿晚膳足足吃了两个时辰，菜都凉透了都没吃到嘴里一口。
到就寝之前还在练习如何行走，挺胸抬头，步子要稳，手也不能随意摆动。
第二天睡醒起来，早膳又要复习餐桌礼仪。
瞧着宋嬷嬷不苟言笑的脸，众人连撒娇卖惨都不敢。
冯嘉玉在旁边瞅着忍不住笑起来，这群孩子和她们几个混熟了，偶尔也会撒个娇偷个懒。
果然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宋嬷嬷算是把她们治得服服帖帖了。
就连年纪最小的时玥湘都没有被优待，不过她出身大家族，倒是早就学习过礼仪规矩，还经常被宋嬷嬷叫来给大家做示范。
在众人忐忑不安的心情中，在孩子们的勤学苦练下，四月二十八日终于到来。
孩子们激动得整夜都没睡着觉，起来以后先去给宋嬷嬷问了安。
用了早膳便，孩子们换上了新做的衣裳，梳上一样的发髻，大家站在一起很是赏心悦目。
冯嘉玉是宣旨官，但在此之前得要齐越先来给她宣旨。
齐越手捧过无数圣旨，今日是最特别的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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