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恳请陛下查明事实，还微臣一个公道！”
任忠义都已经死到临头，却还在垂死挣扎。
或许他并不知道，任鹤鸣与皇帝太后的关系，或许仅仅就是为了抗争一下，这也很符合任家历代的家训——不论何种境遇，永远都要再尝试试一次。
为了避免传出徇私的流言，程韵玫选择照例问询，却没想到任忠义真的留有后手，他的挣扎不是毫无意义的。
“陛下，太后娘娘，微臣斗胆请问将我们带到这里总该有个原因吧。”
“你府中死了人，为何秘不发丧？你囚禁自己的父母妹妹与侄子侄女又是为了什么？你还涉嫌逼死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有将你就地处决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的大哥大嫂意外离世，微臣伤心欲绝，不想离开大哥大嫂，这才将棺椁一直停放在府中。”
“意外离世？你所谓的意外是天灾还是人祸？”
“自然是人祸，微臣的大哥心地善良，为人仗义，经常会收留江湖中人，只是这次好人没有得到好报。”
任忠义将毒杀任柏东的事情，全部推卸到了那些被收留的江湖人士身上。
“你的意思是任柏东收留的江湖人士杀害了他？”
“是，微臣正在全力追捕，希望可以让他亲自对着微臣的大哥大嫂认错。”
任忠义是有备而来的，即便这件事情被捅出来了，他也不会让自己身陷其中。
为了让他可以在事发后全身而退，他才会安排让那些人住进府中，就是为了替自己脱罪。
但除此之外，他囚禁父母，妹妹，还有侄子侄女甚至虐待至人自杀，这桩桩件件也足够给他定罪了。
只可惜罪名都不足以将他处以死刑，并不足以偿还他犯下的罪孽。
任忠义的巧舌如簧，让人称奇，以一人之力与五六人争辩且不落下风。
最后他只承认自己因为悲伤而情绪失常，进而做出一些混账事了，却咬定不承认自己杀人。
听起来多么荒谬，可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人了就无法将他判处死刑。
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是任鹤鸣并不希望将他处死，出于那无可救药的怜悯也好，为了与他血脉相关的表弟表妹也好，或是代替祖父祖母对他稍加关怀也罢。
只要可以将他绳之以法，任忠义的生死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任忠义虽然一开始根本不接受三十年的牢狱，最后在以妻子儿女的胁迫下认了罪。
幸好他没有成为他最痛恨的那种人，虽然他的所作所为依然会影响自己的儿女，但他并没有糊涂得像自己的父亲那样。
“所以说我和他还真是亲生的父子，我也只不过比他稍稍强了一点，哈哈哈哈！”
任忠义最后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想见自己的妻子和儿女，程韵玫没有犹豫就同意了他的请求。
任舍夫妇和任柏东夫妇的尸首连夜妥善安置了起来，先入土为安再打算该如何对外解释这样重大的变故。
任家不只是对整个江湖有着举足轻重的重大影响，他们更是有着自己的门派弟子，多达数百人，该如何向他们交代也是一个难事。
“今天就好好休息吧，还有那么多事情在等着，如果身体彻底垮掉了，谁来扛起这些担子呀。”
任忠义被收押后，任家众人就暂时被安置在了潜邸中，三个多月了终于能安心睡一觉了，大家都早早地就休息了。
今日生辰冯嘉窈应该快快乐乐的，谁知道刚刚吃完长寿面，就要赶着去送圣旨，也是独一无二的经历了。
刚刚冯嘉玉将他们准备的礼物给冯嘉窈送去，姐妹两人就着春风楼的菜吃了一顿宵夜。
“长姐，这个东西本不该由我送出来的，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还是由我代为转交吧。”
冯嘉玉拿出了任鹤鸣离京时，托她送给冯嘉窈的生辰礼。
原本知道要南巡的时候，冯嘉玉就想着刚好冯嘉窈生辰时，御驾就在苏城。
到时候把东西还给任鹤鸣，让他亲手送出不是更好，可是没想到任家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里面是什么？”
“长姐还是自己打开看看吧。”
那一对珊瑚耳坠平静地躺在盒子里，这对耳坠见证了送出它的少年最后的意气风发。
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任鹤鸣很难找回曾经的自己。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襄儒卿一样幸运，能够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授业解惑的恩师，以及奋不顾身奔向他的爱人。
冯嘉窈立刻戴上了那一对珊瑚耳坠，这样鲜艳火红的颜色真的很适合她。
听说任鹤鸣要了好几坛子酒，根据冯嘉玉的推测，他应该找了一棵隐蔽而高大的树，正坐在上面逃避现实。
果然冯嘉窈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树上对月而饮。
“与其独自喝闷酒，不如与我对饮两杯呢。”
任鹤鸣下意识地开始逃避，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面对冯嘉窈。
看着任鹤鸣一声不吭就离开的背影，冯嘉窈轻叹，“我现在终于能够理解文阳当年是什么心情了，虽然她比我的情况更危急更困难。”
而且她们两个不愧是姐妹，都是绝不轻言放弃的人。
冯嘉窈追上了任鹤鸣，他正躲在一处墙角掩面哭泣。
冯嘉窈并没有上前打扰，而是站在另一面，默默地陪着他。
直到哭声停止，任鹤鸣才颤抖着声音问的，“公主，您会不会觉得……”
“觉得什么？觉得你没用，觉得你倒霉？觉得你一无是处？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不是的，我……”
“经历了这些事情你还能冷静地思考，为了弟弟妹妹着想，放下个人的恩怨，你怀着一颗慈悲怜悯的心，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我来这里是想感谢你送我的礼物，这对耳坠我很喜欢，真的，
当然我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来日之路漫漫亦灿灿，今天就好好休息吧，还有那么多事情在等着，如果身体彻底垮掉了，谁来扛起这些担子呀。”
说完冯嘉窈就转身离开了，刚走出去两三步，她就猛地回过头来，她看到了站在月光下，满脸颓然的任鹤鸣。
任鹤鸣的慌乱让人心疼，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只能希望未来的他能够早些解开心结，早些从阴影中走出来。
“如果你不嫌弃，你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说，写信或是见面，无论什么事情，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能想起我，只要你愿意和我说。”
两人对望良，相视一笑后正欲转身分别之时，从天而降的箭矢如雨一般落向两人。
他们手边没有武器足以抵挡，只能寻找掩护暂时躲避起来。
“公主，您没受伤吧？”
“没事，多亏了你，不然我就和那摇椅没有区别了。”
刚刚若不是任鹤鸣奋不顾身扑救，冯嘉窈现在早就被扎成刺猬了。
这从天而降的箭雨凶猛异常，潜邸其他地方怕是也正在遭受袭击。
“我得回去指挥部下，要保护陛下和母后。”
“我和您一起。”
任鹤鸣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冯嘉窈不由得担心，
“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只是稍微虚弱了一些，吃饱了就没问题了。”
任鹤鸣毕竟是有功夫在身的，只要有比自己弱小的人，他就一定要站出来。
这一次的夜袭来得突然又凶猛，此时的潜邸已经被围困得水泄不通。
虽然这次南巡虽然带了不少的兵卒，可军队现在并不在苏城城内，驻扎地距离潜邸足足有七八十里。
即便快马调兵，一来一回，至少也得两三个时辰。
此时守在潜邸的只有三千白羽营，东厂以及一小队程家军的总数不超过三百人。
潜邸中更多的是一些没有反抗能力的侍从，以及需要重点保护的人。
围攻夜袭潜邸的人至少有五千人，那还只是他们目前可以看到的，不知道后面是否还有更多援兵。
冯嘉窈与任鹤鸣迅速赶到白羽营的暂住地，何令新正在指挥众人，临危不乱的样子很是叫人眼前一亮。
“既然他们敢做出这种事情，那一定不会是随便拍脑就就决定的，不要惊慌，传令下去所有人将门窗封好，守好大门和各处低矮的围墙。”
而后冯嘉窈的出现更是令众人士气大作，白羽营全员驻守潜邸，是目前潜邸内最大的战斗力。
“诸位，今日就是我们白羽营要面对的第一场仗，一定要打得漂漂亮亮才行，潜邸存亡系与诸位之手，现在所有人分成两队，一队随何副将一起守住大门与各处矮墙，一队随我守住陛下与太后娘娘的院子。”
夜袭来得突然，但幸好潜邸内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襄儒卿是最早发现异动的，但是因为冯嘉玉的院子并不靠近外墙，并没有那么快就遭受攻击。
但是襄儒卿立刻作出判断，他首先将冯嘉玉叫醒，让邱白守着她，而后派人去打探情况。
当他得知潜邸外围满了人的时候，箭矢也就是这个时候从天而降的。
后面东厂的行动与白羽营几乎一致，守住外墙和大门，并且尽可能与外界取得联系寻求援手，同时向潜龙院聚集。
潜龙院是冯斌衡的院子，程韵玫也是在迷迷糊糊的时候被吵醒，而后就立即动身前往潜龙院。
所有妃嫔皇子和公主都被集中到了这里，冯嘉玉尚算冷静清醒，与襄儒卿一起安慰众人莫要惊慌。
冯嘉窈也很快带着白羽营赶到，看着身穿盔甲的士兵，众人的心也能稍稍安定一些了。
“我已经派人去城外调兵了，太后娘娘的腰牌也已经派人送去定国公府旧宅，程老将军应该很快就能赶到，我们只要守好大门和周围院墙不被突入就可以了。”
襄儒卿的动作迅速又准确，可这些都不足以让众人彻底安心。
更为可怕的是，他们并不知晓定国公府旧宅同样被围困，一时半刻没办法赶来支援，甚至情况如果糟糕的话，他们很有可能自顾不暇。
潜邸占地面积极大，人手缺乏使得此处易攻难守。
“如果一个时辰之内，还没有任何援兵抵达，我会护送大家离开，所以这一个时辰内绝对不要打开大门。”
襄儒卿与冯嘉窈商量了一下，若是情况当真不乐观，与其死守不如求变逃生。
程韵玫估算了一下腰牌送出去的时间以及来回的路程，将时间定在了一个时辰内。
“我想现在潜邸内的兵力应该可以坚持一个时辰，超过一个时辰就只会徒增伤亡，毫无意义。”
说着程韵玫将自己的宽袍大袖用丝带束了起来，“老身亦有一战之力，老弱妇孺莫慌莫动，其余人随老身一同拼杀！定然不让潜邸失守。”
看着太后拔出长剑，毅然决然地推开门走出去以后，众人还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们一直知道当朝太后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有野心，有能力，有手腕，更有着常人没有的魄力与勇气。
“母后，外面太危险了，您不能以身犯险。”
冯嘉窈出于担心想要阻拦，程韵玫却不是这样认为的。
“作为母亲我对你的担忧是一样的，既然我有能力就不可能看着你去拼杀，自己躲在屋子里，更何况二十年前的今天，你我母女二人第一次见面，那今日我们第一次并肩作战，但绝不能是最后一次。”
“母后……”
程韵玫拍了拍冯嘉窈的肩膀，母女一同上阵，此劫定迎刃而解。
“所有人听着，无论东厂还是白羽营还是程家军，从现在开始都要以老身为最高统帅，违令者斩！今日成绩等同军功，老身相信你们会从老身手中拿走属于你们的封赏荣誉。”
有了这话的保证，士气大振的同时，所有人也都会尽快听令于程韵玫。
“白羽营留下五百人守住潜邸，由副将何令新带领，东厂留下三分之一，其余人由襄儒卿带领随老身守住潜邸。”
虽然程韵玫接管了最高统帅，但这也只是起到了一个名义上的作用，真的要带兵作战，她现在并没有十足的经验与领导能力。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能做到的事情，和需要让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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