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炉

贾平凹

首页 >> 古炉 >> 古炉最新章节(目录)
大家在看霸天龙帝小保安纵横都市:绝世高手混沌天帝诀寒门败家子王渊李诗涵全文完整版身为虫修,灵虫有亿点强合理吧九域凡仙无错字精校版西游:弟子太嚣张,为师苟不住了修仙:我在丹田种棵树神通不朽仙医邪凰:废物四小姐
古炉 贾平凹 - 古炉全文阅读 - 古炉txt下载 - 古炉最新章节 - 好看的武侠修真小说

第82章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阅读记录

金牙死后,政训班的人就安静多了,再也没有人谋着要逃跑。但窑神庙的门还是紧关着,两个县联指的人在那儿站着看守。狗尿苔没事了就站在三岔巷口往那里看,早晨太阳从屹岬岭侧边的梁上过来的时候,庙门口一直到山门的那一段漫坡路上,白光一片,隐隐地还有着粉的颜色,人从那里走,鸡呀狗呀也走,走着走着似乎就都溶化了,直到一顿饭时间,太阳跳到了岭头上,那路上的光气就散了,能听到庙院里有了人的说话声,说的什么听不清,传到瓷缸匣坯砌成的巷里,就含糊成嗡嗡声,而庙门口的两个看守则解开棉袄捉虱。中午,或者下午,政训班的人才能出来.打头的是支书,他好像依然是那些被关押人的领导,分配着人或者去劈柴,或者和泥拓坯,或者淋湿了稻草打草鞋。据说窑神庙里太冷,他们要用坯砌火炕呀,劈柴也紧缺了,只能用斧头劈那些树根疙瘩,而打草鞋却是要给所有县联指的人和榔头队的人穿,要保证五天每人配上一双。别人都分头干起来了,支书就还是坐在那里开始打盹,但只要谁刚猫了腰要走开,他还是闭着眼,说:干啥呀?回答是:我尿呀。又有了鼾声。

他们在那里劳动,狗尿苔绝不去跟前,即便是支书的老婆也在这里的墙头后看,一边看着一边抹眼泪,他还是给支书的老婆说:你不要去,去了只给他惹事哩。支书老婆说:你支书爷有胃病哩。狗尿苔说:胃病不是好了吗,你看他都胖了。支书的老婆说:那是浮肿。但是,当榔头队又从外边拉回了一架子面粉了,狗尿苔才肯走近去。他喜欢那面袋子装着面粉,饱饱的又虚虚的,打一拳头,拳头就陷进去而且拳头也变成了白的。这些面粉他是吃不上的,所以他们也让他帮着把面粉袋子扛到窑场去,他说他扛不动,甚至人家把面粉袋子放在他的肩上了,他就压趴在地上。人家说:你扛了,这布袋给你。他又从地上站起来,扛了往山上去。狗尿苔得到过三个面粉袋子,他把袋子拿回来在水里涮,面水还做过一顿菜糊糊吃。

这一天,县联指的人竟然在杀猪,他们从下河湾拉回来了一头母猪,据说是掏钱买的,猪肚子猪奶很大,磨蹭着地。猪在跟后家杀,烫猪毛的水是跟后媳妇烧的,烧了就盛在大木梢里,代价是杀了猪把猪血给跟后家。跟后媳妇早早就给三婶,面鱼儿老婆,说烫了猪的水洗脚能治脚冻,让到时来洗,甚至还告诉了葫芦媳妇,让来提水回去给她婆婆洗。这些人到了跟后家,当狗尿苔也去了时,三婶还在问:你婆咋没来哩?狗尿苔说:我婆脚疼。三婶说:脚疼才要来洗的呀!一冬天都没烫过脚了,啥时候还有这好事?!但狗尿苔就是没去把婆叫来,他逗着干儿子玩。干儿子十分兴奋,一直拿着铜脸盆儿敲着,嚷嚷他要用盆子接猪血。当猪被赶到跟后家院门口,猪怎么也不肯进,嚎嚎地叫,两个人就揪着猪耳朵往里拉。铁栓就拿了刀在院中的小桌前站了,指挥着去把两副铁钩子洗净,把褪毛的附石拿来,他开始挽袖子。拉猪的人喊:铁栓铁栓,你会不会杀猪?铁栓说:我给磨子当过下手嘛。那人说:天神,你没掌过刀你就敢杀呀,一刀就要捅到位,你能?铁栓说:有啥不能的,一刀捅不到位再捅一刀么,你们得把猪按住,猪不死你们不松手不就得了!这时候有人喊:来声来了,来声能骟猪,让来声杀!来声果然来了,来声好久都没来古炉村了,他来的是时候。来声就把装着货的自行车停放在院门外,他同意杀猪,却不放心货车子放在这里没人看管。跟后媳妇说:让狗尿苔看管着。狗尿苔说:我不看管,东西没丢他说丢了我拿啥赔他,我叫个人来看管。狗尿苔叫来的却是戴花,戴花一叫就来了。得称说:狗尿苔有眼色,会叫人。县联指的人说:咋会叫人?得称说:这事不外传。.戴花一来,先拿了个发卡就别在了自己头上,来声立即情绪高涨,要铁栓手中刀,说:杀猪么,一刀不到位,猪乱扑腾,那血就接不到盆子里。铁栓还不想把刀给来声,跟后媳妇说:把刀给来声,血接不到盆子你赔呀?!铁栓把刀给了来声,说:你能杀人吗?来声说:那我不敢。铁栓说:你狗日的就会杀个猪!猪被五六个人拉到了小桌上,侧着压住,猪的叫声就再不断,越叫越尖,聒得人像刀片子在耳朵里,跟后的媳妇把儿子往旁边拉,儿子却仍拿着铜脸盘还站在桌前拉不走。狗尿苔突然觉得猪可怜,捂着耳朵,眼睛却不敢看了。铁栓说:狗尿苔,把火拿来?狗尿苔说:我没带火绳。铁栓说:到灶膛里取下火炭去!你咋啦,咋啦?狗尿苔说:我嫌杀猪害怕。铁栓说:杀猪有啥害怕的,猪造下给人吃哩,又不像杀人?!狗尿苔到厨房灶膛里取火炭,他故意要躲过杀猪的一幕,就听见猪突然不叫了,院子里也一时安静,接着来声在喊:提腿提腿,把腿往上提!等出来,猪已经放血了,血流在铜脸盆里,他的干儿子就端着盆子,血点子溅得一脸花花点点,旁边人说:要撒些盐哩。但干儿子听也不听,进了上房门就把门关了。

猪在木梢里烫,拉出来,按下去,翻过来,倒过去,后来就又拉到小桌上用附石蹭毛,毛是那么容易地就蹭下来。烫猪水很快被盆端桶提地分掉了,各自提走或就在院子里烫起脚。有人在说:铁栓,没让你杀猪你烫烫脚。铁栓说:我就恁爱烫脚?!那人说:你一冬里洗不洗澡?铁栓说:我一辈子都不洗!那人说:哦,那你几时总得洗一次呀!众人就哈哈笑。铁栓才知道这是在戏谑他:洗一次那就像猪一样该挨刀子呀!铁栓一烟袋搕在那人头上。

褪净了猪毛的猪被铁钩子勾住了两条后腿挂在了梨树权上,来声用水瓢舀着水在猪身上浇,一遍又一遍地洗,刀就叼在他的嘴上,说话不再清晰,他说:杀猪不在乎能不能捅刀子,关键在开膛。斜眼看了一下铁栓,然后一边用刀尖在猪腿上剔开个口子,拿铁条塞进去捅了捅,再用嘴去吹,吹得猪一下子胖起来了,刀子就从猪的后腿中间往下划,划开来,肠子就先流出来涌了一堆,热腾腾往外冒热气。面鱼儿老婆正在洗脚,突然看见那一堆肠子,啊地一声脚不洗了,竟把盆子蹬翻了,水全倒在地上。来声一件一件从猪腔里往外掏东西,刀一闪,割下一指长一节白花花的油絮子塞在了嘴里,他的动作极快,好多人还没看清,说:你吃啥哩,吃啥哩?狗尿苔说:他吃油了!来声说:就是吃油了,这是杀猪人的权利呀,就这一点权利!他说的也对,别人就再没啥说的。

一个完整的猪齐愣愣被砍成两扇挂在树上,来声开始卸猪头,以马部长的指示,猪头和猪下水要交给榔头队人吃的,铁栓这时候来给来声耳语,来声就将猪头卸得特别大,几乎把脖子全都当猪头卸下了,铁栓就提了猪头和一筐子下水走了,走到院门口,又返进来,说:还没割尾巴呀,来声。来声说:哦。刀在左扇肉那儿一旋,尾巴就连根剜下来,却说:榔头队还要尾巴呀?!拿着尾巴就在狗尿苔的嘴上蹭了蹭,说:你尿炕哩!尿炕人在杀猪时用猪尾巴根蹭嘴就不会再尿了,狗尿苔的嘴被蹭了,油亮亮的,他感觉嘴唇一下子都厚了许多。他说:再蹭几下么!来声不再给蹭,说:谁还尿炕?院子里的孩子都说尿炕,就都撅着嘴挤过来。来声让他们排队,在每一个嘴唇上蹭,只蹭两下,有一个孩子竟张口就咬住了猪尾巴,来声骂道:你这碎(骨泉)!猛地一拽,猪尾巴拽了出来,但用了力,胳膊往后甩去,猪尾巴却被得称抓了顺门就走。人们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看着得称拿猪尾巴走了,撵出院门来夺,得称已经走远了。

猪肉是分两处地方煮的,一处在窑场,煮了整块好肉,一处是榔头队的人集中在老公房煮猪头和猪下水。不是榔头队的人都在羡慕着,由羡慕,嫉妒,后来变成了仇恨,他们骂着肉都叫狼吃了狗吃了,又骂天布灶火和磨子没本事:都是革命哩,造反哩,人家吃肉哩咱就看着人家吃肉哩!葫芦的媳妇在门槛上给婆婆梳头,婆婆闻见了煮肉的香气,说了句:这香的!葫芦的媳妇就遗憾了葫芦不是榔头队的人,要么这次分到肉片子了还能不给老妈拿回来?

狗尿苔还在跟后家院子里等着三婶和面鱼儿老婆烫脚,三婶的脚比婆的脚缠得要小,指头全部窝在一起,像个芥菜疙瘩,脚后跟上还有一个鸡眼,拿针挑了半天挑不出来,血都流了出来。跟后的媳妇让狗尿苔帮着把木梢洗净放好,再把杀猪的猪屙下的屎,褪下的毛,和垫在小桌下的土铲了倒到她家猪圈去。狗尿苔说:把这些倒到猪圈,让猪看见了害怕哩。跟后的媳妇说:你就是懒!猪它知道啥,猪是人?狗尿苔说:猪和人一样。跟后的媳妇说:别跟我花嘴!干活去,一会炒好猪血,你和你几个婶婶都吃几口。狗尿苔倒铲了那些脏物往猪圈去倒,跟后家的猪果然后腿立着,前腿搭在猪圈墙上给他叫,眼泪汪汪的。他就把脏物倒在圈墙外,说:没你的事,睡去,睡着了就不怕了。三婶、面鱼儿老婆,还有本来的妈烫好了脚,把烫脚水都倒进尿窖池了,也帮着擦了萝卜丝,切了猪血块,她们都要走,跟后媳妇说:马上就做好了,走啥的,多少吃几口么。她们说:我们还和娃娃争吃呀?!从厨房里拉扯到院门口,还是留不下,三婶扭头朝猪圈里瞅,狗尿苔已经跳进了猪圈给猪搔痒痒,三婶说:狗尿苔你不走呀?狗尿苔说:我给猪说一句话,就走。三婶说:给猪说话?面鱼儿老婆说:他能得很,和啥都可以说话。三婶说:和猪说话还算能?他长了猪脑子?!狗尿苔说:你们肯定是不想让我吃猪血故意要走呀吧!面鱼儿老婆说:你瞧这话说的!三婶说:那你留下,你是娃的于大么。狗尿苔就从猪圈里跳出来说:你以为她能给我吃呀?给我吃我也不吃!

四个人出来,路过明堂家,明堂才从老公房回来,从怀里掏出个干荷叶包儿,绽开了,里边是一片肉,油汪汪,颤活活的,明堂给他媳妇说:一人两片,我吃了一片,这一片拿回来给你和娃吃。儿子一把却把肉抓了塞在嘴里。明堂说:这娃,咋不给你妈吃?儿子从嘴里把肉又取出来,自己咬了一半,另一半给了他妈吃,他妈拿牙叮了那么一点,但没叮开,说:肉咋是顽的?明堂说:老母猪肉么,顽了能多嚼嚼。看见三婶他们过来,明堂拉了媳妇和娃就进了院子。

县联指的人和榔头队的人杀了那头猪后,不到十天,又拉来了两扇猪肉,猪肉上还盖了好几个红色印章,一些人就清楚这肉是从镇肉联社来的,至于是怎么来的,就都不管,这些肉统统在窑场剁馅包饺子,县联指的人和榔头队的人都美美吃了一顿。

吃完饺子,榔头队的人都身子困起来,又觉得这儿那儿地痒,七扭八歪地坐在那里挠。霸槽脚心还有一个红疙瘩,脱了鞋挠得都流了血。看着霸槽的脚,有人就说:听水皮说你脚心有一颗痣?水皮说:那是星,脚踩一星,能领千兵!霸槽说:你看么!大家就过去,果然看到霸槽的脚心有个痣,说:还真有痣,生来就是给咱当头儿的!水皮说:咱这算几个兵呀,将来洛镇成立革命委员会……。但水皮话没说完,有人就把他推开了,他们才不管革命委员会不革命委员会的,却给霸槽说:既然你是咱的头儿,你就给马部长说说,以后榔头队的人都到窑场来吃饭么。霸槽说:觉得人家吃得好了?他们说:当然吃得好啦!霸槽说:要想吃得好,那就得使古炉村彻底没了联总,洛镇也彻底没了联总。他们说:这没问题,只要能吃好,你说咋干咱就咋干,就让他天布灶火磨子死在外边!这话说过了,他们又觉得不对,如果天布灶火磨子都死在外边了,古炉村的联总没了,镇上的联总也没了,那不是又没文化大革命了,没了文化大革命那就和从前一样,县联指的人就得走,还到哪儿弄米弄面弄猪肉去?于是他们悄悄议论,这天布灶火磨子还是不要死的好,就在外边,这联总也不能没有,还得存在,有他们了,他们总想回来,咱们总防着他们回来,这些县联指的人便住在窑场,就能吃上白米白面和肉了。

榔头队的人提出也都能在窑场吃饭,霸槽是把这意思说给了马部长,马部长说这可以考虑,也就研究着今后怎样去镇粮站和信用社再借粮借钱的事。从目前的局势看,借粮借钱的事还能做到,仅存在一个问题,就是柴禾。在这之前,仅是县联指的人在窑场的柴禾就极困难,去西川煤矿上买煤,那费事又得花钱,先是榔头队的人家分别背了些去,后来又把天布、灶火、磨子、守灯、麻子黑家的麦草集也扒了来烧,仍还紧缺呀。霸槽就主张到河堤上砍些树上的枝股。但马部长不同意,反正是砍,与其去河堤上砍些树枝股,不如就近在中山上砍。霸槽说中山上有什么树,那些槐树都小,砍不了多少枝股的。马部长说山顶上不是有棵树吗,放倒了啥都有烧的了。霸槽没想到马部长要伐白皮松,这他顺口就否定了,山上能长那么大的树不容易,而且就长在山顶,还是棵白皮松,古炉村的风水树呀!马部长说: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及一棵树!一棵树又怎么啦,它长了上百年那还不是就等待着我们砍吗?它为文化大革命贡献了那是它的光荣么!什么风水不风水,如果它是风水树,古炉村就穷成这样?又出了几个领导?不是我笑话哩,不就出了个朱大柜是支书,可只要是村子,村村都会有支书的。不说出什么共产党的大人物,即便出地主,守灯家那算大地主吗,在别的地方屁也不是!霸槽说:这倒也是,可我在古炉村闹事的,把白皮松砍了,将来会背骂名的。马部长说:瞧你这志气,你将来就还在这鬼地方呀?洛镇你不能去,县上你不敢去,省上你不能去?我真看错了你,涝池大个水潭你成什么大王八?!霸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说:那你得一直要提携我。马部长说:不提携你,我早离开古炉村了。霸槽说:那好,就伐白皮松!

秃子金领人去伐白皮松,善人抱住树不让伐,当然把善人是连拉带抱地抬开,但树腰粗,锯没那么长,锯不了,拿斧头砍,树又硬得像石头,斧头下去只崩出一小片,照此下去,七天八天都砍不倒。秃子金给马部长说r,马部长写了个条儿,让秃子金去镇上找联指的人要炸药,第二天炸药背了回来,一半留下,一半就拿去炸树。

秃子金把树砍了七个豁口,七个豁口都往外流水儿,颜色发红,还粘手,有一股子腥味。秃子金走后,善人熬了小米稀饭,用稀饭和了泥抹豁口,原本是两搂粗的树,平日用脚踢它,它纹丝不动,但善人抹泥,抹得平平的,树却忽儿忽儿地摇着,松针就在地上落了一层。善人只说保住了白皮松。没想第二天一早,他还在睡着,秃子金又来了。这次秃子金在树根下挖了个深坑,埋下了炸药,说是要炸倒白皮松,又要他离开山神庙,躲到窑场那里去,善人就又抱了树不起来,他给秃子金他们说道讲善,他没有说秃子金头上的疮是什么原因生的,也没有说秃子金的眼疼是什么原因得的,应该怎样去治.、他讲的全是他自己,他幼时如何家贫失学,以放牛佣工维生,二十三岁时听过大善士杨柏合讲善书,因悟贤人争罪,愚人争理,便痛悔己过,身患十二年的疮痨一夜之间霍然而愈,同年五月,盛世人,男不忠孝,女不贤淑,世风难挽,萌生了厌世之念,绝食过五天,突生灵感,认为徒死无益,应先尽教,然后立志劝世化人。同年十月,杨柏合误陷牢狱,他效法古人“羊角哀合命全交”的故事,誓死前往营救,途中夜间忽现光明,宛如白昼,豁然彻悟,明心见性。三十二岁十月,入庙拜师,明晓了创业世界以孽为根,是互相依赖,亦即互相结仇的世界。因此,提倡储金立业,正是利民生。立业世界以德为根,女子立业,助夫不累夫,男子立业,领妻不管妻,人人自立,互相感恩。以争贫为主是后天,以谦让为主是先天。往先天世界拨人,拨过去的即是净心人,心净神足,性定聚灵,便是先天人。小康是创业世界为后天,大同是立业世界为先天。至后离开庙院,仍以白话演述人伦,印证经传,用启庸愚,兼化才智,曾籍心理悟省,自愈宿疾,即以此法使人疗病。善人讲得口干舌燥,秃子金继续挖他的坑,说:你嘟嘟呐呐的说的啥呀,烦不烦人?!善人说:我给你讲我的一生哩。秃子金说:你是给你要写铭锦啊?!善人说:你要听我说哩,我求求你,不要再挖坑了,你听我说。秃子金说:学校的老师是书呆子,你比书呆子还书呆子!文化大革命都到这一阵了你还在宣扬你那封建的一套,真是顽固不化的孑l老二的孝子贤孙么。善人说:我不是孑l孟,也不是佛老耶回,我行的是人道,得的是天道。秃子金说:好啦好啦,这话你多亏给我说,我听不懂我也懒得听,要是水皮在这儿,马部长和霸槽在这儿,少得了再批斗你?你起来,乖乖给我起来,别惹我生气,我已经忍了又忍了。善人说:我就不起来,你要炸树,就连我一块炸了!秃子金说:你以为你是谁呀,就不敢炸吗,古炉村死了多少人你不是没见过没听过?!起来!善人说:不起来!秃子金真的生气了,一把把善人拉起来摔到了一边,善人竞又扑过去,就一头栽在坑里,他这一栽,头朝下脚朝上。秃子金说:这可是你自己栽的呀!挖坑的人见善人栽下来,就再挖不成了,去拉善人,善人却不动了,说:他昏了。秃子金说:试试鼻子,还有气没气?坑里人说:气还有。秃子金说:抬出去,抬到下边崖背处,坑一好就放炸药!

炸药放了进去,导火索一点,所有人都往崖背处跑,轰地一声巨响,尘土罩了半个天,烟雾中似乎白皮松还立着,树上的四只红嘴白尾鸟叫得像刀子似地尖锐,善人在爆炸声中醒了过来,睁眼大叫:秃子金,秃子金!秃子金抬头往上看,说:咋没炸倒?才要站起来,白皮松却嘎喇喇地一连串的嘶鸣,就那么猛然地摇晃了一下,慢慢向东倒,向东倒,后来夸地倒下了,又是一片土雾腾上去,罩了半空,树皮子,草末子,未消化的雪冰疙瘩和土块子,都散落到了崖背处的人身上.善人叹了一口气,眼睛闭上又昏过去了。

中山顶上再也没有那棵白皮松了,公路上上下往来的行人经过了哨卡,说:这是哪儿呀?回答说:古炉村么。从没来过古炉村的人在问:是山上有个独白皮松的古炉村吗?来过古炉村的人就习惯地看看镇河塔,镇河塔还在,再远远往中山顶上看,中山顶上没了白皮松,疑惑地说:是古炉村?咋没见了那白皮松?卡站上的人不耐烦了,说:没事了快走你的路!

白皮松被炸倒后,树还是囫囵树,锯无法解,斧头也劈不开,秃子金他们又用炸药塞在树下分了几处爆炸,树才被肢解了,分批拉到窑场去烧饭烤火。这些柴禾村人是不能拿一块的,许多人就拿了镢头斧头去山上挖白皮松树根。白皮松的树根像龙身子一样蜿蜒很长,只要占住一条根,就能挖出一背篓柴禾来。那一天,几十多户人家都去挖树根,狗尿苔和牛铃也背了背笼拿了镢头斧头上了山。

狗尿苔和牛铃上山先去看善人,善人已彻底地睡倒在山神庙的土炕上了,浑身浮肿,目光无神,人一下子失形成这样,吓得狗尿苔和牛铃忙问:你哪儿不舒服?善人说:哪儿都不舒服。这让狗尿苔和牛铃束手无策,不知该怎么办,他们能办的就是给善人做些吃喝,就说:那你吃了没,你想吃啥我们给你做些。善人摇了摇头。狗尿苔说:那喝呀不?善人还是摇摇头。狗尿苔手在被窝里一摸,被窝里冰冰的,就说:那就给你烧烧炕。两人出来就在场塄上抱那一堆包谷秆,包谷秆不远处是那个被炸开的大坑,一些人就在坑前边的土塄上挖树根,还陆续有人背着背篓拿着镢头上来加入了挖根的队列里,一时人头攒涌,镢斧挥动,人人都兴高采烈,像是在捡便宜,又你争我抢,乱哄哄一片。把包谷秆抱去烧了炕,善人说:外边咋乱哄哄的?狗尿苔说:在挖树根哩。善人说:榔头队连树根都挖呀?狗尿苔说:不是榔头队,是村里人给自己挖柴禾。善人不言语了,睁着眼看着庙房梁,再不闭眼。狗尿苔对牛铃说:把门闭上。牛铃闭上了门,外边的哄哄声是小了很多,善人眼睛还睁着看房梁。狗尿苔也往房梁上看,房梁上什么都没有的,他说:你看啥哩?善人没有做声,眼睛还睁得圆圆的。狗尿苔就说:你眼睛累,好好睡。他用手抚着善人的眼,善人的眼皮子是合上了,他的手上却沾上了湿漉漉的眼泪。两人从庙里出来,狗尿苔说:他肯定没吃没喝哩,咱还是给他做些饭吧。牛铃说:他说不吃你做什么饭,咱做了,别人还以为咱想吃哩。狗尿苔说:那咱给他担些水去,他不吃不喝,是桶里没了水么。牛铃说:要担你担去,我挖树根呀。

狗尿苔生气着牛铃,他还是一个人去了沟里担水,担不了两桶水,就担了两个半桶。满头大汗地才到了山顶,却见长宽正扇了牛铃一巴掌,牛铃呜呜地哭,长宽还在骂:你哭,你再哭?!牛铃就不敢再哭了,而所有挖树根的人也都不再说话,有人就收拾起挖出的树根,背了背篓下山去。

长宽也是上山来看善人的,他一到那土塄上,挖树根的人把一面土塄全挖开了,有的挖到了大的树根,一边用斧头劈着,一边还催着媳妇再挖,再往下挖。有人只挖到一条小根,眼红的看着旁边人,说:你搂住啦?!旁边人说:搂住啦,这一条根顶得住我去南山砍两次柴哩。就喊着长宽:长宽你咋不来挖?长宽说:我不挖!那人说:你长宽家柴禾多么?长宽说:我就是吃生的,我也不挖,挖祖坟呀?立即又有人说:长宽你这啥话?谁挖祖坟啦?!长宽说:树是古炉村的风水树,就这样毁呀?!那人说:树是我炸的?我炸了吗?我咋就毁了?他说着,就指着身边的人说:你炸啦?身边的人说:咋是我炸的,我没炸。又问另一个人:你炸啦?另一个人说:我没炸。一连问着七八个人,七八个人都说:我没炸。他最后提高着尖声说:谁炸啦?谁炸啦?所有的人都在说:我没炸。气得长宽说:好,好,都没炸,都好着哩,风水树就连梢带根没了!这时候,牛铃却和人吵起来,牛铃发现了一条根,这根又分岔成两条,有人拿了镢头要来挖,牛铃不让挖,说分岔出来两条根,一条归他,一条要留给狗尿苔的。两人吵着就相互推搡,长宽气正没处撒,过去就扇了牛铃一巴掌,骂道:你倒争你妈的x哩,不挖这条根你就穷得要死啦!这一骂,争着挖树根的那人不好意思了,提了镢去了别处,而牛铃却还委屈地哭、,

长宽不是榔头队的也不是红大刀的,村里人怕他的不多,但长宽犁地的时候总要骂套牛的狗尿苔,狗尿苔就怯火他,见长宽打牛铃,他也不敢说话,把水担进庙里,又问善人吃啥呀,他把水担回来了,他啥饭都能做的。善人还是说不想吃,他就给善人烧水。水还没开,长宽进来,扶着善人翻身,又在背上揉,狗尿苔把温水舀了半盆,湿了手巾,给长宽给善人擦。长宽说:你没挖树根?狗尿苔说:原本也来挖的,善人没水了,我去担了些水。长宽没再给他说话,他就再去把水烧开了,端了一碗过来,长宽才说:你歇去吧,我来喂。狗尿苔就出来了。

狗尿苔一出去,牛铃就叫他。狗尿苔说:还挖呀,都挨了巴掌还挖?牛铃说:不挖那不是白挨巴掌啦?我还不是为了给你占树根挨的打,你还不挖?狗尿苔说:那我也是毁树的啦?牛铃说:你不挖了拉倒,我背一背篓柴禾了你别眼红!狗尿苔能不眼红吗,为了烧的,平日他和婆割茅草扫树叶,在坡上挖野棘,有树根挖怎么能惹心吗?狗尿苔也就过去挖,他挖的时候低着头,不想让长宽一会儿从庙里出来了看见他。留给他的分岔根只有胳膊般细,挖着挖着,那根却粗起来,而且越挖越成弯弯曲曲往东边塄底竟有了六七丈长。这简直成了奇事,惹得旁边人说:狗日的碎髁这有福1

喜欢古炉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古炉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存书签
站内强推身为虫修,灵虫有亿点强合理吧叶辰夏若雪小说全文免费阅读选择白月光后,霍总肠子悔青了法师西恩星河炼我就是传奇开局退婚,她虐翻反派户口本杀出丛林诺克提斯的王之军势武侠如此多娇末世之天幕百世飞升主母日常:赚钱养娃诰命之路福女当家,病弱夫君霸王花魔鬼考卷哑妻种田:山里汉子宠上天从荒岛开始争霸苟在沙漠开农场,负债三百亿武装者侯门主母读我心后,把养子全养废
经典收藏修仙从掠夺他人气运开始神级升级系统女大三千抱金山御宠甜仙记侠不留行觅仙道凡人仙途沧海龙腾录渡厄五行天域我的提升没有限制我在聊斋当河神西游之开局炖了九头虫我在聊斋签到许愿玖先生江湖世家我有一个魔神模拟器苏木星南纪元天帝是我穿成极品恶婆婆,逃荒路上被团宠
最近更新综武:签到大雪龙骑,剑仙别刮痧全球高武:我能打怪升级!韦小宝归来:鹿鼎记的时空之迷太乙真经十三少剑世界乱入者太平楼综影视小说:姒妘校园高武觉醒诸天至尊:由影视开始综影视之另择航线开局叛出镇抚司,我刀问江湖绝魂剑后传龙影迷案直播,综武世界里的新世界汉武英雄传综武小卖部:长生仙法,砍价砍的综武:七侠说书人,海上明月仙六瓣梅之京城风云诸天旅人
古炉 贾平凹 - 古炉txt下载 - 古炉最新章节 - 古炉全文阅读 - 好看的武侠修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