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俏把刚做好的三明治、刚煮好的鸡蛋放在了客厅的小茶几上，然后来卧室看顾清宇。
顾清宇已经穿戴整齐，见苏俏进来，立刻伸出双手来迎接苏俏。
苏俏拥抱了一下顾清宇，“起来吃早餐吧。我昨天都没吃晚饭，现在好饿。”
“嗯嗯。”顾清宇嘴上答应，但却没有行动。
“你怎么不下床？”苏俏纳闷地问。
顾清宇两手一摊，“苏俏，我的腿呢？”
“你的腿——”苏俏视线下移，看到了顾清宇的腿才反应过来，“哦哦，我忘了把你的轮椅推进来，你等我一下。”
等待的时间里，顾清宇把自己往床边挪，无奈床太软，顾清宇刚挪动了一点距离，整个人就因为重心不稳向旁边倒去。
苏俏回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她急急地丢下轮椅冲到顾清宇身边，抱住了他即将倒下的上半身，“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苏俏嗔怪道。
顾清宇撇撇嘴，“苏俏，老睡这么软的床腰会不舒服的，改天我给你换个硬一些的床垫吧。”
“你是为了自己起来方便吧？”苏俏点点顾清宇的脑袋，“你说说你，这次爬上来，手也擦破了，裤子也弄脏了，下次还会来我家吗？”
顾清宇叹口气说：“不会了。”
苏俏揉揉他的头发，“你下次来找我，我去背你上来好不好？”
“不好不好。”顾清宇斩钉截铁地回答，“苏俏，我以后绝对绝对不再让你背我了。上次火灾你背我下楼，我永远记得。”
“这样啊——”苏俏故意拉长音调，“那你今天怎么下楼？像昨天晚上那样吗？”
“哎呀！”顾清宇一拍大腿，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忘了这茬，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顾清宇只好硬着头皮说：“我自己下楼。”
“你怎么下楼？”苏俏好笑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想滚下去吧？”
顾清宇挠挠头皮，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苏俏蹲在床边，手背后牵起顾清宇的手，“上来吧，我直接把你背到轮椅上，省得你自己转移浪费体力。”
顾清宇听话地趴在了苏俏的背上，苏俏笑话他：“刚刚还不让我背你，转眼就跑到了我的背上。”
顾清宇张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趴在苏俏的背上，像一只乖顺的猫咪。
轮椅在房间门口，苏俏走到门口换了个方向，才把顾清宇稳稳地放在轮椅上。
刚一坐下来，顾清宇的双腿就开始了痉挛，他前倾身体，让自己趴在大腿上，一方面，可以减轻屁股的压力，另一方面，也能让痉挛的幅度小一点点。
苏俏心疼地摸了摸顾清宇的头，“顾清宇，你每天早上都会痉挛吗？”
“差不多吧。”顾清宇撑着扶手坐直身体，“其实现在似乎好一些了。以前痉挛厉害的时候，我几乎什么都干不了，现在不一样，我只当痉挛不存在。”
“辛苦了，顾清宇。”苏俏揉揉顾清宇的头，“走吧，去洗漱吃饭。”
顾清宇转着轮椅来到卫生间，呆在门口傻了眼——卫生间门太窄，轮椅根本进不去。
“苏俏——”他转身朝苏俏的身影看了一眼，“我自己进不去怎么办？”
苏俏走来顾清宇身边，看了一眼卫生间的门，和轮椅的宽度刚好是一样的。
“那只能——走进去了。”苏俏说。
顾清宇抬头看苏俏一眼，眼神里尽是哀怨，“果然，我不能随便去别人的地盘。”
苏俏一边跑去给顾清宇拿鞋，一边回头冲顾清宇笑着说：“嘿嘿，我能去你的地盘。”
苏俏拿来顾清宇的鞋，接过一只，开始自己穿鞋。他把右脚抬起放在左膝上，再把鞋带散开，把脚往鞋里塞。
正常人穿鞋，是脚动鞋不动，顾清宇不一样，他是鞋动脚不动。一只鞋左扭一下右扭一下，才让脚在里面舒展开。
穿好右脚的鞋，顾清宇又以同样的方式给左脚套上了运动鞋。
穿好了鞋，顾清宇转了个方向，面朝卫生间，然后把双腿搬下轮椅踏板，预备站起来。
苏俏赶紧上前搀着他。
顾清宇深吸一口气，一手扶着卫生间的门框，一手撑着苏俏的肩，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顾清宇牵起左半边身体，带动左腿抬起左脚，又向前甩了一点点，算是迈了一步。接着，他又用同样的方法，抬起右脚往前挪动了一点点。
苏俏租的房子本来就不大，卫生间就更小了。顾清宇进了卫生间，又往前移动了半米，就到了马桶的位置，他打发苏俏出去，自己上厕所。
顾清宇坐在苏俏的马桶上，周围没有扶手可以借力，他只能用左手扶着他昨晚淋浴时坐过的凳子保持平衡。他的右手在小腹上一圈一圈地揉，好半天才听到淅淅沥沥的水流声。
上完厕所，顾清宇叫门外的苏俏进来，他还是需要苏俏的搀扶才能站起来。
苏俏把洗澡的凳子搬到浴室柜前，然后扶着顾清宇挪动到浴室柜前坐下。让他站着洗脸刷牙根本不现实，因为他站着的话，不得不用双手去扶着周围可以借力的东西，完全腾不出手来做事。
可是坐着也有问题，饶是顾清宇个子高，可坐下来再加上他的腰背没有很好的支撑不能挺起身来坐直，他必须紧紧贴着水池才能洗脸刷牙。
为了不弄湿衣服，苏俏给他胸前系了一块毛巾，然后拍拍他的胸脯说：“好了，这下你可以大胆往前趴了。”
顾清宇低头看着胸前的毛巾有点想笑，“我这就像孩子吃饭 时的围兜一样。”
“你不就是个孩子嘛！”苏俏摸摸他的脑袋，在他身后顶着他的身体，帮他坐稳。
顾清宇用苏俏提前给他准备好的牙刷刷牙，又自己洗了脸。胸前垫着的毛巾湿了一大片，还好衬衣只是湿了一点点。
顾清宇用洗脸巾擦干净脸，又顺手擦了一下水池。苏俏在后面看到表扬他，“顾清宇，不错嘛，知道干活。”
顾清宇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苏俏，“人家勤快着呢。”
苏俏伸手挠了挠顾清宇的下巴，“那以后家里的卫生都交给你。”
顾清宇笑起来，“你放心，我能做的都交给我。”
“那你现在能不能自己走出来？”苏俏短暂地放手，见顾清宇并没有倾倒的趋势，便更大胆了一点。
顾清宇撑着浴室柜，让自己坐直了一点。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卫生间门口的轮椅，其实不过一米多的距离，他在心里自己给自己打气，顾清宇，你可以的。
顾清宇一咬牙扶着墙站了起来，他没有让苏俏搀扶，真的自己开始一点一点向前挪步。
前两步进展得很顺利，顾清宇有点得意了，结果第三步，他大意了，扶着门框的手一滑，整个人向侧面倒去。
苏俏赶紧抱住他，顾清宇吐吐舌头，“还是要靠你的帮助。”
“你已经很棒啦，加油，轮椅就在门口，一步之遥了。”
苏俏扶着顾清宇站好，随即又放开了手。
顾清宇再次提起自己右半边的身体，带着抬起脚往前蹭了一点点。他的手始终紧紧扶着门框，生怕再像刚才一样。
还好这次顾清宇走得很稳，他很快挪到了轮椅旁边，手扶到了轮椅上。
他抬眼看了一下苏俏，苏俏一脸欣慰地斜倚着门框，含笑鼓励他，“就差一步了，只要坐到轮椅上你就成功了！”
轮椅停在顾清宇的面前，怎么转身成了他面临的难题。顾清宇看看轮椅，又看看门框，还是一手撑着轮椅，一手扶着门框，挪着身体转了个角度，然后就那样侧着坐到了轮椅上。
毕竟是侧着身体，顾清宇虽然坐到了轮椅上，但依旧摇摇欲坠，苏俏看得心惊胆战，还是忍不住上前抱起顾清宇，直接把他往座位里面带了带，让他贴紧轮椅的靠背坐好了。
苏俏正准备起身，顾清宇却突然伸手环住了苏俏的腰，他埋头在苏俏的怀里，咕哝了一句，“苏俏，你真好。”
“什么？”苏俏没听清，捏了捏顾清宇的脸蛋，“怎么啦？一大早这么黏人？”
顾清宇放开手，“没什么，我们去吃饭吧。”
苏俏到顾清宇身后推起轮椅，顾清宇的视线落到小茶几上，那里放着苏俏刚刚做好的三明治。
苏俏自己坐到沙发上，随手给顾清宇递上一个三明治，“呐，早上没开灶，就做的简单了点。”
苏俏已经贴心的把包着三明治的保鲜膜往下扯了扯，露出了面包片，顾清宇接过，咬一口，番茄片的汁水在嘴里爆开。
顾清宇又咬了一口，几滴番茄汁从嘴角流了下来，苏俏抽了张纸要递给顾清宇，顾清宇伸手去拿，可距离有些远，顾清宇不敢再倾身往前，只好摆摆手示意不要了。
随后，顾清宇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番茄汁都被他的舌头勾了回去。
怎么回事，他勾嘴角的样子，竟然有一点点……性感。
苏俏看着顾清宇，他双手抱着三明治继续往嘴里送，虽然只是吃东西而已，样子却认真得不得了。而认真做事的男人嘛，往往最吸引人。
顾清宇吃东西当然要认真了，他的手指没那么灵活，虽然抓得住三明治，但是要把保鲜膜往下撕或者把三明治往上送，对他来说都是考验，稍不留神，食物就得掉在腿上。而他的这双腿，受伤以后都不知道替他吃过多少东西了。
苏俏吃早饭，一口三明治，一口鸡蛋，再加一口牛奶，有条不紊，这样吃不容易噎着。
而顾清宇吃早饭，非得吃完一样再吃下一样。其实他也想吃两口这个再吃那个，但是条件不允许，一只手拿一样食物往嘴里送，最后大概率都得洒到腿上。
跟顾清宇吃了那么多顿饭，苏俏早就发现这个问题了，她也明白为什么顾清宇非得吃完一样再吃一样。所以，她直接替顾清宇端着插好吸管的牛奶杯，喂到了顾清宇的嘴边。
顾清宇就着苏俏的手喝了一口牛奶，然后说：“你自己吃自己的，我一会儿再喝也没关系。”
“你就喝一口吧，光吃干粮不喝水的那是筷子！”
“啥？”顾清宇懵了，“什么筷子？”
苏俏笑嘻嘻地解释，“小时候听来的一个谜语，谜面是‘两个兄弟一般高，光吃干粮不喝水’，谜底是‘筷子’。”
“原来如此。”顾清宇恍然大悟，“我这辈子是当不了筷子了，筷子的腿多有用，我的腿只能是摆设喽！”
原本笑嘻嘻的苏俏突然绷起脸，她把牛奶杯放在茶几上，死死地盯着顾清宇：“我知道你身体瘫痪心里一直不舒服，但是瘫痪已成事实，你永远都不可能像车祸前一样活蹦乱跳了。可是你现在已经在进步，你已经从最初的坐都坐不起来，锻炼到现在能扶着东西扶着人挪动几步，进步很大了！”
苏俏蹲到顾清宇面前，语气柔和下来：“顾清宇，不要老想着你的腿没用了，不要老给自己这样特别不积极的心理暗示。”
顾清宇低下头，不去看苏俏，“你说的都对，道理我都懂。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改变我的心理。”顾清宇把手上最后一点三明治塞进嘴里，嚼都没嚼，直接咽下。
“苏俏，我知道我很差劲。身体上的无能，心理上的自卑，这一切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清宇，”苏俏拿开顾清宇手上的保鲜膜，握住了他的手，“你一点儿都不差劲，真的。”
随即，苏俏拿过茶几上自己的手机，打开她收藏的顾清宇演讲的视频给顾清宇看，“你看，你在台上光芒万丈的样子，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虽然你是坐着，可大家仍旧要仰视你。”
顾清宇扫了一眼视频内容，笑了，仰视吗？苏俏不知道，那个舞台是高于地面的，正常人踩着台阶就能上去，而他上去，是被几个同学连人带轮椅一起抬上去的。纵然他演讲做的再好，下台的时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舞台的侧边等着别人来抬他，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而最后一次下台的时候，抬着他的一个同学手里一滑，轮椅侧翻了一下，顾清宇差点从轮椅上栽下来，还好苏青反应快揽住了他的腰，否则此时此刻他可能在医院而不是苏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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