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壮见到岩月那一日，下意识喊了一声女儿。
这一声他自己没什么太大感觉，却让丹霞一下子哭了出来。
他单独与丹霞待了两日，已经能逐渐说出话来，就是发音有些奇怪，本着练习发音的想法，问了一些简单的过去。
也诚实的告诉对方，自己并不记得她了。
岩月的声音不对，林大壮听出来了，但在得知这个女孩是自己和丹霞的女儿之后，还是规规矩矩的关心她，问候她。
直到夜里，林大壮一个人坐在池水边，阿尧光着小脚丫跑到他跟前，喊他岩大人。
林大壮问他：“岩月过去经常来看我吗？”
阿尧点头。
“那她…是不是有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对…爱人？”
阿尧点头，那确实是有，那楼玉成哪点能比得上岩月。
“她平日里…是喊我爹爹还是…？”
阿尧理所当然的回答：“当然是喊爹爹了”
林大壮摇头，那确实不对…
他又开口：“除了她…还有没有别的…人来瞧过我？”
阿尧小小的脑袋瓜动了又动。
“没有人，只有仙师”
林大壮疑惑：“什么是仙师？”
是什么做法的人吗？那不是迷信吗？建国后都不准…
不对…他自己好像…不对不对…
这几天没有想过的问题突然变成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
林大壮逮着阿尧问了许多这个世界的问题，得知自己是个妖怪，本体是树的时候，居然第一感觉是合理。
自己醒来的时候确实是埋在土里的。
只有脚。
当时他还怀疑过是下葬的时候坑挖错了。
本来应该躺着挖，结果挖成竖的了。
得知他原来是妖王但如今妖界覆灭的时候 ，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好险，差一点就要承担很大的责任了。
过了几日，林大壮消化了满肚子的知识，又一次和阿尧坐在一处，午后的时光让人昏昏欲睡。
阿尧小小的身子缩在榻上，虽然闭着眼，但林大壮知道他是妖怪，是不需要睡觉的。
林大壮靠着软垫，问他：“你知不知道…这里过去来过一个女子…”
阿尧问他：“长什么样子的女子？”
这里来过的女子可多了。
林大壮没见过，老实的回答：“不知道”
“那什么岁数？”
阿尧心想，若是年纪大的，可能是胡灵长老，若是年纪小的，可能是凤曦。
“这…不知道…”
阿尧睁开眼：“那…我怎么知道”
林大壮想了想，谨慎的说道：“她喊我老爹树，我听你们都叫我岩大人，却没有人喊我老爹树”
阿尧突然噤声。
神色有些不太对，他哼哼半天，落下一句：“我让岩月来与你说吧”
林大壮拦住了他：“倒也不是要见她，就是…之前一直能听见她的声音，突然有一年就不见了，我只是想知道，她是有事离开了，还是…”
他是想问这个孩子不是还活着。
阿尧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我也许久没见…还是让岩月同你说吧”
林大壮没拦住阿尧，他又出了妖界，找来了岩月。
岩月很是意外，爹爹化形之后，似乎对一切都不太关心，除了对阿尧比较亲近一些，连娘亲都忘了一干二净。
如今却主动问起了妹妹。
林大壮没想到，那突然消失的女孩，确实是林山北。
岩月如实说了所有知道的事情，也告诉他，林山北飞升了，去了九重天，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林大壮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化形。
得知她的爱人虽然是仙师，但却很爱她时，又放心不少。
至少她有人陪伴有人照顾，并且…有了用之不尽的生命，很健康，很快乐。
她不知道自己也来到这个世界。
他也不想打扰她，如果她拥有了自己新的生活。
岩月说，林山北对这个世界改变很大，她还建立了一个宗门，如今已经十分显赫。
林大壮坐不住了，他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想听听外人口中的林山北。
岩月想跟着，但林大壮拒绝了。
他想自己去。
后来又来了一个会变成小蝴蝶的女子喊他岩大人，也同他说了很多林山北的过去。
他听的很难受，但更加欢喜他的孩子长大了。
也成了能扛起大旗的人了。
只是她太不容易了，太难受了。
林大壮最后在各种劝说之下，只是答应丹霞和阿尧陪着他外出，他希望岩月和晓梦能去做自己的事。
就这么，林大壮离开了妖界。
年轻的身体确实不像他之前的身体，走了很远的路，也没有十分疲惫。
丹霞每个月都能收到岩月寄来的仙丹，身体也日渐康复。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林大壮逐渐接受了丹霞的陪伴和照顾，林大壮有时候听不明白丹霞说的事。
但却从内心里接受了这个女子。
他逐渐忘记自己已经老死，每一个朝阳升起，他都感觉自己像是个真正的年轻人，与丹霞拉着手，用脚去感受这个世界。
四海八荒，永不停歇。
丹霞的目光中再也没有忧愁，纵然到了熟悉的地方 ，也能重新感受这个地方带给自己的新奇。
几十年过去。
林大壮又回到妖界。
他老了，丹霞也老了。
走不动了。
看得也够了。
阿尧却还是那一副小娃娃模样，赤着脚到处乱跑。
他搭了一个小木屋，正对着已经被一层层风沙掩盖的大殿。
阿尧说那里曾经是他的宫殿。
林大壮一点也瞧不出来了，谁能从沙漠中立起来的柱子上，看出往日的荣耀呢。
林大壮临终之际，喊来岩月，声音像是老旧的风箱，枯木一般的手掌握着岩月：“若你有机会见到她，告诉她…她对这个世界的改变…我都去看了…她…做的很好…”
岩规彻底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丹霞一夜之间像是失去了生机，她的头发快速地变白，神智也有些不清楚了。
她时常在饭桌上摆上林大壮的碗筷，对着空气问：“你们…在那个世界过得如何…”
“恨不恨我…”
可惜这些问题，过去不敢问出口。
如今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丹霞握着岩月的手，像是认不出人了：“阿北…恨娘亲吗…”
“爹爹…不要把我送给龙大人…”
“万物生…万物生…你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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