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黑着，腰酸腿软的苏烟强撑着起了床。
穿了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包了头巾，拿起昨晚提前准备好的布包就出了门。
布包里有两块玉米面饼子两个白面馒头和一壶水。
她今天要正式去赶海。
昨天苏大年告诉她今天会和她一起去，他们在丰渔村碰头。
跟着王志万一起。
等她急匆匆赶到丰渔村村口，就看见已经有一大群人在等着了。
有推着手推车的，也有马车。
虽然土地已经包产到户，渔业村现在赶海所得的海鲜也归各人所有。
但最后还是要送到特定的机构，和农业村交公粮是一个性质。
苏烟的出现让好多人好奇，不是穷得过不下去，没人舍得自家闺女去干这活。
你看看这群人，大多数都是身强体壮的壮劳力，只有寥寥几个女同志，也是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
这一看就是没出过大力，苗条细杆的闺女来干啥？
“闺女，上来！”
王志万在一辆马车上喊她。
等苏烟爬上去，王志万吼了一嗓子：
“老少爷们儿们，这闺女以后就跟着咱们丰渔村一起赶海了哈！大家多照顾点。”
如同热油里倒了一勺水。
“那咋行？这不是从我们的饭碗里抢食儿吗！”
“就是啊，农业村的人咋能来干渔业村的活！那我不赶海了光种地行不？”
“那你得有地！人家这是种着地又来抢咱的活！”
“天底下哪有这好事！”
“这还让咱们渔业村的活不活！”
……
人群里议论纷纷，都是反对。
各家村子离得不远，即使不认识也脸熟，更别说有的还和苏烟一个学校上过学。
“你们先别急着反对，人家闺女不会抢咱们的海货，她就只挖白蛤蜊！”
王志万的话让人群一静。
他们挖的海货是要按品类按斤上交的，就像是农业村的交公粮。
但是白蛤蜊肚子里都是泥，怎么都弄不干净，上面是不收的。
除了饿极了，平日根本没人吃。
“骗鬼呢！就光挖白蛤蜊？谁信啊！”
“就是，那玩意扔大道上都没人要！”
“当我们傻啊，光挖白蛤蜊，闲的没事干咋滴？脱裤子放屁找麻烦啊？”
“也许人家闺女真的就……”
“你信？反正我不信！”
……
看大家表示不信，苏烟站起来：
“大爷大娘大叔婶子哥哥姐姐们，我不说假话，我真的只挖白蛤蜊，要是你们不信我到时候可以让你们检查！”
“都是一个公社的父老乡亲，差不多就行了，难为人家闺女家家的也好意思！”
不等王志万说话，一个洪亮熟悉的声音响起。
苏烟看去，闪亮的“嘎斯灯”光下，一个熟悉的面孔露出来。
看见苏烟看过来，朝她笑了笑，黝黑的皮肤衬着一嘴大白牙。
是苏烟的高中同学王福牛。
苏烟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苏大年坐在旁边，低着头没说话。
等大家到了目的地，海边一个叫卸货台的地方，东方刚露出鱼肚白，海水正缓缓落下去。
渐渐露出的陆地，里面生长着各种海产品，等待着勤劳的人去挖掘。
赶海的时间是随着潮汐时间的变化而改变的。
陆地上一般挖的都是蛤蜊海螺之类的，水洼里有各种海鱼、乌贼，还有能挖能抓四处跑的梭子蟹……
卸货台上等了很多人，还有别的渔业村的，人群都是以村为单位抱团一起的。
没有单打独斗的个人，如果出现也会被集体驱逐，这也是苏大年为苏烟找王志万的原因。
有个“挂靠”单位就好办了，起码不会受别村的欺负。
人群里有些人上了渔船，趁着“落流儿”去打捞。
还有的人穿上被本地人称为“岔子”的下水裤走进了水中。
大多数的人也纷纷穿好靴子带好工具，就等着合适的时间走进去劳作。
赶海，可不是像三十年后娱乐消遣性质的赶海。
真正赖以为生的赶海的苦累，不是亲身经历的人是想象不到的。
那时候不管是挖的还是打捞的海货，都是靠人力手提肩扛弄上岸的。
有时候走进去的距离太远，有个啥想回来都回不来，体力不好的人干不了这个。
苏烟也在苏大年和王志万的指导下准备好了家伙事，准备着开启自己的赶海之旅。
瘦弱的身影在丰渔村的人群里格外显眼。
“你不是之前在盐场上班吗？咋就回来干这活儿！”
王福牛走到苏烟身边低声说。
“我不上班了。”
苏烟别的没说。
“你真的只挖白蛤蜊？”
怕苏烟误会，王福牛赶紧又说：
“我是说那玩意不值钱，也不好吃，你挖了干啥！”
又往苏烟旁边凑了凑：
“你待会儿跟紧我，挖的海货我帮你收着，回村了我找机会给你！”
“你就挖点白蛤蜊装装样子就行。”
他和苏烟上学的时候关系还不错，他明白老同学肯定是遇到了难处。
要不然细皮嫩肉的大闺女能来干这？
“谢谢你啊老同学，我真的就是只挖白蛤蜊，我有我的打算，以后你就知道啦！”
苏烟看王福牛还要劝，
“真的！你不相信我？”
她知道老同学是好心，但是她不能自私，王福牛这样干是要担风险的。
再说，人无信不立，答应了人家就不能反悔，即使是私底下不被人发现也不能干。
而且她也确实有自己的打算。
“那好，我知道一个地方白蛤蜊特别多，待会儿到了我告诉你！”
王福牛也不再劝，苏烟上学的时候学习就好，在他这个学渣眼里，学习好的人干啥都厉害。
除了干体力活。
“好了，下手！”
王志万一声令下，丰渔村的人呼啦啦走了下去，朝着一个方向行进。
苏大年和苏烟跟在王福牛旁边，走在队伍后面。
别的渔业村的人也纷纷走下来，踏上了落潮露出的陆地。
和丰渔村朝着不同的方向行进。
露出的陆地并不平坦，有的地方甚至泥泞难行，有的还要从水流湍急的沟里横淌过去。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不知道走了多少路。
反正苏烟回头，卸货台已经看不见，只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小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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