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走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先前破碎的空间，也一并消失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变化过。
风抚树而过，轻柔无比，亲吻着绿色的树叶。
阳光温暖但不灼热，美好得不似人间。
卿云歌回到屋子里之后，其他人立马就围了过来，神色都很是凝重。
苏沐颜担忧道：“卿姐姐，你没事吧？”
“混沌神呢？”莫风云朝着外面张望了一眼，“丫头你把他打跑了？”
“云歌，怎么样？”慕月也开口了，“混沌神很难对付么？”
千落怜侧眸，他声音轻轻：“小卿出手，自然手到擒来吧？”
“云歌……？”
瞧见红裙少女一直沉默着，众人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莫非是……失败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众人的心都不由地一沉。
若是连女武神都失败了，谁还能阻止混沌神灭世？
而千落怜的眸光微微一动，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东边的方向。
那里，正是精灵族的居住地月光森林。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俊秀的眉稍稍地拧了拧。
“让大家担心了。”卿云歌抬起头来，缓缓微笑，“也让大家……失望了。”
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固然骄傲，但是不代表就要打肿脸充胖子。
以她现在的修为，确实无法和羲对抗。
这句话一出，众皆沉默了下来。
“不是吧？”最后，还是莫风云先出声了，“连丫头你都不行？”
先前和众魔之首那场大战，他可是见识到了这个丫头的实力。
仅仅用了三剑，就将九族最大的敌人众魔之首灭掉了。
而且显然，还没有用出全力。
虽说其中有着小蒲的帮助，但不可否认，她靠的就是自己。
换了一个人，也无法达到这个层次。
莫风云这辈子也就佩服过两个人，一个是他大哥莫雪雨，为了炼出超越神品的至尊丹药，不惜耗费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
第二个就是卿云歌了，他虽然和她不熟，但也听过她的事迹。
毕竟他那个不着调的大长老，一看到他回来就开始给他叨叨，一定要把四灵学院那个学员拐回来。
说这个小丫头天赋有多么高，心性有多么好，要是能进入他们丹灵塔，一定会掀起炼丹界的狂澜。
听得莫风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不过他可懒得做这种事，也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也并不真的认为，除了莫雪雨之外，还有谁能扛起整个炼丹界。
而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的见到了所谓的天才是何，更可怕的是，这个天才还比一般人要努力。
她不成功，还有谁会成功呢？
莫风云大概知道为什么修罗平原那一战，在这个红裙少女出现之后，其他人齐齐地松了一口气的原因了。
因为，这是信仰。
总有那么一个人，你看到她的时候，就认为再难的事情也可以解决。
能让所有人都信服的人，太少了。
而听到莫风云的话后，卿云歌默然了一下，才道：“现在还不是。”
现在修为散了不少的她，不要说打败羲了，就连与他同归于尽的资格都没有。
除非，她找到剑魂。
可是九族之大，剑魂只要不显露，有怎么能感应的到呢？
并且，卿云歌也不知道如今凤璃剑的剑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形态。
是树是石头？还是鸟是鱼？或者是智慧生命？
只有剑魂自己才知道答案。
剑魂不找她，她就找不到剑魂。
卿云歌幽幽叹息。
可是凤璃剑那次的破损程度太大了，剑魂现在恐怕还没有苏醒吧？
现在改何去何从呢？
“没事的卿姐姐。”苏沐颜扬了扬小拳头，“你这才刚恢复了女武神的身份，肯定还要再适应一段时间，只要能杀掉混沌神，时间再久都可以。”
其他人也都赞同了这句话。
“是啊，如果有时间自然是很好的。”卿云歌仰头淡淡，“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
什么叫……没有时间了？
卿云歌也并没有打算隐瞒羲刚才对她说的那番话，因为有些事情，她还需要和这些种族掌控者仔细地商榷一下。
“混沌神说，他会等我九天。”她讽刺地笑，“我一天不去找他，他就会灭掉一个种族。”
“他让我和他一起，灭掉这个世界。”
去找混沌神，九族会灭亡。
不去找混沌神，九族还是会灭亡。
只是后者的死法会更痛苦罢了。
“怎、怎么会……”苏沐颜睁大了双眼，“这根本就是无解啊！”
这么说来，如果不把混沌神彻底杀死，他们的家园还是要被毁掉了？
九天！仅仅只有九天啊！
用九天的时间去对付一个神？
真的有可能呢吗？
饶是莫风云这般闲云野鹤的人，眉峰此刻也是一沉，他忍不住大骂出口：“这混沌神的脑子有病吧？这叫选择吗？这分明就是逼迫！”
不仅要灭掉他们，还想把女武神绑在身边？
做梦吧！
他们宁愿死也不会让他的目的达成！
“云歌，既然你已经给我们说了这些事情……”慕月倒是最为冷静，“那么你也一定有少许对策了吧？”
可是对付一个掌控万物的神，什么对策都没有用。
“是的。”卿云歌微微颔首，对着众人道，“他至少给了我我九天的时间，那么我会在这九天之内尽力去提高我的修为。”
她的双眸浮着令人信服的微光，声音沉稳：“不过，你们几个守护者还有族长也大可放心。”
被点到的人微微一怔。
“明天之前，我就会将其他八族全部带到混沌大陆来。”卿云歌笑笑，“我虽然现在没有混沌神强，但是护住一个混沌大陆还是足够的。”
羲和她一样，动一个念头就可以杀掉这个位面上的任何一个生灵，靠的就是混沌之力。
起初，混沌诞生了他们，亦赐予了他们相同的混沌之力。
但是羲只局限于神玄岛，而她则是在九族，并且她精通铸器，所以在后来，她所拥有的混沌之力就比羲要高。
不过如今，倒是颠倒了一下。
也就是说，如果羲要一个人死，她让那个人活着，两相对碰，谁的混沌之力多，谁的意念才会实现。
所以，她必须将她所有的混沌之力，用来护住一个地方，分散开来的话她拼不过羲。
住处没了，她一个念头就能重塑，但是这些生命死了，想要全部救回来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卿云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但是就算多了九天的时间，她能够找到剑魂，打败羲么？
没有人知道。
“这样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听罢，莫风云叹了一口气，“咱们也必须在这九天之内提高实力。”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纵然他们在混沌神眼中只是蝼蚁，然，亿万蚍蜉亦能撼树。
杀不死混沌神，也能阻碍他的脚步！
对此，切西菲尔、薇若兰、舞流音、白竹灵和沧止等人，都没有什么异议。
他们能做的，就是拖时间了。
“这几天你们就好好待在卿家吧。”卿云歌起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许……”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这是一场，没有答案的战争。
卿云歌不再停留，离开了屋子。
而待到红裙少女出去之后，数十人所在的屋子内有片刻的静默。
末了，神玄岛的女元首玉慕笙先开口了，她不由苦笑一声：“我原先还以为，就算九族再怎么有事，神玄岛也不会的。”
听到这话，莫风云翻了个白眼：“结果你神玄岛还是第一个被灭的。”
他跟人皇那小子一样，对神玄岛没有半点好感。
不过败光这份好感的倒是五族，至于这位女元首，他们不曾接触过。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还争论这个。”自从恢复了记忆和实力后，苏沐颜显然成长了不少，她沉声道，“我们应该想想办法，怎么才能不让混沌神的目的得逞。”
这句话一出，众人又沉默了下来。
最终打破寂静的竟然是沧止，他眸光轻扫之后，缓缓开口：“我们要做好在第九天到来的时候，云歌的实力还不能同混沌神相抗的准备，到那个时候……”
他眼神冰寒，声音冷冷：“我们要用自己的命，去拖住混沌神，留给云歌和族人们足够的时间。”
众人的心都狠狠地颤了一下。
是了，他们作为各自种族的统领，是担着保护族人的责任的。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退。
“呵……”切西菲尔这个时候忽然站了起来，他声音慵懒惑人，“看样子，我还是逃不过和某个讨人厌的家伙死在一起的命运了。”
听到这话，薇若兰的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她咬牙切齿：“你可把你的嘴巴闭上吧！”
她怕是那几千年眼瞎了，才会看上这个大恶魔。
现在想想，除了脸好看身材好，其他地方都能把她气得半死。
明明自己就不是个好女色的家伙，还偏偏要在她面前摆出这样的架势来。
一想到每次都能见到切西菲尔身边的不同女性，薇若兰就感觉她梗了一口气在喉咙里。
其他几个守护者看到大天使和大恶魔这个样子，早就见怪不怪了，要是见面不吵，那才是奇了。
九幽之主更是懒得看除了苏沐颜之外的其他人，目光从来就没有换过地方。
“喂。”
忽然，这个时候切西菲尔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神色，他轻声喊。
薇若兰不理他。
切西菲尔却不在意，接着道：“如果我们这次有幸活下来，你愿意和我一起么？”
他缓缓念出那个名字：“薇若兰·米嘉尔？”
这一句话，不光是薇若兰，其他守护者也是吃了一惊。
九幽之主挑了挑眉，难得的看了一眼。
“你说什么？”薇若兰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有些不相信地又问了一遍，“你再说一遍？”
这个家伙今天是转性了吗？
切西菲尔只是笑，并不答。
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缱绻，仿佛大海的波澜般柔软。
“唰”的一下，薇若兰的脸第一次红了，声音也磕磕巴巴了起来：“你、你可别胡说了，正事要紧。”
切西菲尔笑笑：“对我来说，这就是正事。”
“哎，老了啊。”忽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微妙而暧昧的气氛，莫风云摆了摆手，“看你们小年轻看得我牙酸，走了走了，趁着还活着，多睡几觉。”
说完，他一个瞬移就不见了。
苏沐颜无语地看着外貌只有二十多岁的莫风云，眼角不由地抽搐了一下。
好像，他们的年龄差也没有多大吧。
“嗯……我似乎记得。”切西菲尔想了想，他摸着下巴，“似乎明天要被灭的就是暗黑之域？”
“是这样的。”薇若兰终于将有些慌乱的心跳平复了下来，她神色淡淡，“第二天就是圣空之城。”
“啧。”切西菲尔耸了耸肩，“那我倒还真是惨，居然是第一个被混沌神盯上的。”
他朝着其他人点了点头，便也瞬移出去了。
“散了吧。”星海女王叹了一口气，“阿止说的对，到时候我们必须以命相搏了。”
听到这话，九幽之主握住了苏沐颜的手，警告道：“你这几天不要乱跑。”
“知道啦。”苏沐颜扮了个鬼脸，“还要和你做一对鬼鸳鸯呢嘛。”
九幽之主无奈：“就不能说点什么好话给我听听？”
“唔，好话啊？我想想……”苏沐颜歪了歪头，忽然一拍手，“那我们就亲亲抱抱举高高？”
九幽之主的眉头皱了一下，旋即舒展开来：“这个不错。”
“喂你住手啊！”苏沐颜欲哭无泪，“你把我放下来，有话好好说。”
她的小弟一定是被容哥哥带坏了，怎么一言不合就扛人呢。
九幽之主依旧扛着她，轻飘飘地说一句话：“有话，床上说。”
苏沐颜：“……”
又是两个人离开，屋子更空了。
其他人也不在言语，相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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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黯淡无色，蔚蓝不复。
大地千疮百孔，裂痕道道。
湖水也尽数干枯，只剩下鱼虾在湖底翻滚着。
不见日月，不见星辰。
哪怕有风吹来，都是携着泥沙的黄风。
这些变故，是在一个时间内同时发生的。
整个天地，就此巨变！
一切寂静又诡异，仿佛到了万古婆娑的世界尽头。
真正的天荒地老。
终于，全部的智慧生命都意识到，比幻魔还要可怕的东西要来了。
但是他们却不怎么害怕，因为他们相信，女武神会保护他们的。
卿云歌只是和守护者们还有种族的统领者，说了她目前不如混沌神的事情，但是却没和普通的智慧生命讲。
因为一旦讲了，便会引起极大的恐慌。
而恐慌还会无限制地扩大，笼罩整个九族。
那样一来，不用羲出手毁灭，智慧生命便会将自己毁灭了。
纵然过了两万余年，卿云歌还是能记得当初她和羲那一战。
同样是日月无光，天地失色。
即便最后是她赢了，但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很多人就已经慌了，认为到了世界末日。
于是，烧杀抢劫。
于是，作奸犯科。
一时间世界乱成了一团，哪怕是一直心怀美好的大善人，心底那黑暗的一面都被激发了出来。
羲说的没错，那一刻，她对这个世界是有些失望的。
以神的角度来看，自然希望自己创造出来的世界一直美好下去。
但是成为了凡界生物之后，才会发现，所有的东西都是相对的。
纵然有黑暗，但是光明却更多。
毁灭是没有用的，只能不断去改变。
而今天，是九天之中的第一天。
在混沌之力的保护下，混沌大陆的运转还是正常的。
除了聚集在卿家的这些九族顶尖高手之外，其余智慧生命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甚至，九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和平之态。
天使和恶魔能在一起吃饭，兽人和人类也能一起工作。
“我听见了……”切西菲尔双眸抬起，望着某个方向，低声喃喃，“暗黑之域碎裂的声音。”
卿云歌默然：“我也听到了。”
暗黑之域，从今天开始，没有了。
恶魔一族的家园，就此毁灭。
切西菲尔扬了扬唇，似是并不在乎，但他沉凝的眼眸中，却满是伤意。
第二天。
仍是那个屋子，所有人都待在那里。
而果然，在预计的时间到来地那一刹那。
只听“轰隆隆——”一声震彻天地的巨响，天际边，有着大块的带火石头滚滚落下，瞬间灼烧了整个苍穹。
这番动静倒是惊扰了一些守在卿家外围的天使，他们张开翅膀围了过去，只是一看，就知道天空上他们居住的那个岛屿已经不复存在了。
薇若兰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双手用力地按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里一阵阵的心绞痛，出口的声音干涩沙哑：“圣空之城，也没了。”
然而，他们还是没有任何办法。
虽然到现在还没有死人，但是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家园尽毁，这种痛根本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卿云歌缓缓捏着手指，眼神是一片死寂。
而她身后，除了容瑾淮外，还有化为九星大君主兽的神侍和剑灵。
在羲离去之后，她也将他们救了回来。
幸好，他们还活着。
“主子……”剑灵忍不住出声。
两天的时间，他看着红裙少女将自己的神魂打碎了重组，再重组……用这种方法，来逼迫体内的潜力完全爆发。
“不够，还远远不够……”卿云歌低声，“我能感受到，他还是比我强。”
现在连持平都没有办法，该如何？
“卿卿——”瞧见她这个模样，容瑾淮也心疼不已，他抱着她，“我们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大不了，他……
这个想法还没有完全成型，他便听到她开口了：“阿淮，我也知道你想做什么，将你的修为全部传给我是么？”
容瑾淮微微一怔。
是的，他是这样想的没错。
虽然这么做会让他无法再修炼，寿命只有三四十年，可毕竟也是一种办法。
“可是不行。”卿云歌摇了摇头，“现在的我，力量源自于混沌，哪怕是烈焰他们也无法将修为传给我。”
容瑾淮沉默了。
良久，他才说：“不管有没有办法，我都希望我能同你一起。”
听到这句话，卿云歌愣了一下，微微一笑，眸光却暗了下去：“好啊。”
第三天，毫无意外，那个名为风羽之谷的大陆也被毁掉了，沉入了星辰海洋的底部。
岂止至今，九族的三分之一都被羲毁了。
卿云歌依然再逼着自己，不断地打破神魂，再重组。
如此往复。
她并不想让容瑾淮担心她，于是推着他让他去陪他们的爹娘。
但是令卿云歌意外的是，在夜晚的时候，有人来找她了。
是千落怜。
少年精灵的眉目一如既往的秀丽，墨绿色的瞳孔中闪着淡淡的萤光，仿佛银河从天而降，滑落到他的眼眸之中。
如此的惊心动魄，潋滟碧波。
“怜？”卿云歌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怎么了？”
以往这个时候，他是和阿瑶还有舞流音他们待在一起的。
“没什么。”千落怜笑笑，神色淡漠，脸上看不出来一点异样，“就想和小卿你说会儿话。”
“嗯——”卿云歌有些诧异，她停止了修炼，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你坐，我听。”
“不，不用了。”然而，千落怜却摇了摇头，“我只有一句话想同小卿你说。”
闻言，卿云歌微微挑了挑眉。
今天的千落怜，给她的感觉有些不对劲。
而旋即，想是想到了什么，卿云歌欲言又止：“怜，是因为月光森林吗？”
明天，就是第四天了。
羲说，他会灭掉月光森林。
千落怜依旧摇头，只是轻笑：“小卿，你听我把话说完。”
卿云歌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
但是，她已经将所有的精灵都接到了这里，哪怕是叶影。
“小卿。”少年精灵的眼神还是那么的清澈，笑容清魅，他声音轻轻缓缓，“记得你们成亲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吃酒。”
听到这句话，卿云歌的身子猛地一震。
多少年前，她和容瑾淮去月光森林的时候，在临走前，也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可是这句话终于没有实现，因为她和他还没来得及成亲，她便已经祭剑而亡了。
同样的话，同样的人，时间却已不同。
卿云歌以为千落怜是在担心她又像一千五百年前那样，所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会的。”
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认输！
千落怜似乎如释重负地送了一口气，他退后一步，手握住门槛：“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这里。
而屋外，夜色沉沉，没有一点光亮。
自从日月被羲掌控之后，就难以在夜晚看到明月了。
卿云歌望着逐渐和月色融为一体的少年精灵，恍惚之中忽然记起，似乎还有几天就要到她的生辰了。
十八岁。
原来，距离最开始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年了啊。
时间真的很快。
只是一个眨眼，就到了第四天。
顶尖高手们仍在那间屋子里等待着，也就是这个时候，忽然，“砰——”的一声撞开了。
进来的正是叶影。
他神色匆匆，也没有看众人，只是不断地问：“有人见到我弟弟了吗？有人见到怜怜了吗？”
一个晚上，他就发现千落怜不见了，真的是急得火烧眉毛。
听到这句话，月光女神先是拧了拧眉道：“你先别急，我帮你……”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神色就是一变，脱口：“不好！”
舞流音也猛地站起了身：“我们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就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又是一阵脚步声，屋子里再度闯进来两只精灵。
不过一只被另一只背在了身上。
“吾、吾王。”凉斋爬在茗宋的背上喘着气，显然是累极了，“我、我和宋宋昨天晚上看到，怜殿下离开混沌大陆了！”
这句话一出，叶影脸色大变：“怜怜为什么要离开混沌大陆？”
“因为——”舞流音显然已经意识到了最重要的一点，她缓缓吐字，“月光树。”
叶影呆住了。
只是片刻，他就疯了一样地往外冲：“不行，我要去阻止怜怜！”
但是还没跑两步，就被舞流音给打晕了。
她神色有些疲惫，对着一旁的孤竹挥了挥手：“送他下去。”
孤竹立马会意。
也许其他精灵不明白，但是月光女神蒂兰和舞流音却知道得清清楚楚，千落怜这个时候离开混沌大陆的原因。
恐怕，他现在不在别的地方，就在月光森林。
而且，她们也知道，他要做什么。
只是这件事情，没有办法阻止。
**
千落怜的确在月光森林，而且所处之地，正是月光树和生灵泉水的中央。
他仿佛是在等着什么人，背靠着树，姿态一如他当时得知影精灵血脉之事后，前去找月光女神的时候。
就在他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的时候，“哧——”一声急响，狂风卷地而来，周围的树木号叫不已，生灵泉水也泛起了波澜。
千落怜停止计数，微微抬头，就看到自己面前多了两个人。
他一个都没见过，但他知道他们是谁。
羲，和神玄岛主。
“啧。”羲也注意到了靠着树的少年精灵，他唇边浮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我还以为这一次又会像前三次一样，一个都没有呢。”
他自然知道他的小歌在想什么。
不错，将九族所有智慧生命聚集在一起，利用混沌之力保护他们，他确实无法杀了他们。
说给她九天，就给她九天。
羲也想看看，是不是他真的只有第九天，才能看到她。
不过今天倒是有意思，月光森林竟然还来了一只精灵，难道不知道他一个念头就可以杀掉凡界生物么？
羲微微眯起眼，将少年精灵打量了一眼，忽然一笑：“我佩服你的胆量，所以我今天不杀你，只毁掉月光森林。”
听到这话，千落怜只是耸了耸肩，毫无畏惧之色：“随阁下的便。”
羲一愣，旋即大笑起来：“有趣，有趣。”
“主人……”神玄岛主眉头却是一皱，很不认同。
羲不知道千落怜是谁，可他很清楚。
杀掉千落怜，才叫以绝后患，还能让女武神悲伤，一举两得，为何不做？
“闭嘴。”羲冷冷地看了神玄岛主一眼，“莫不是我近日太过纵容你，你觉得你已经可以更改我的规定了？”
神玄岛主一惊，立马跪了下去：“属下不敢。”
“废物。”羲一甩袖，冷喝道，“先滚回去。”
神玄岛主看都不敢再看一眼，直接就瞬移回了神玄岛。
羲勾了勾唇，抬起手来：“看着我亲手毁掉生你养你的家园，难道不想杀了我么？”
闻言，千落怜的眸子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他似乎笑了一下：“我很高兴你能毁掉这里，毕竟我可不认这里是我的家。”
羲微微惊讶，而后微笑：“看来是有故事的精灵，有意向弃暗投明吗？”
这只精灵的脾性，倒是很对他的胃口。
千落怜不答，垂眸淡淡。
“看来我还是要失望了。”羲也不在意，哼笑一声，“那就好好看看，我是怎么毁了……”
他的眼神凶狠起来：“月光森林。”
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言语，下一秒，巨大的月光树便拔地而起！
而紧接着，以树坑为圆心，数千米为半径的大地上，出现了无数道裂痕。
“轰！”的一声，大陆裂了开来。
无论是光域还是月都亦或者是西格那温，在这一刻都毁于一旦！
如同风羽之谷一样，沉入了海底。
“这生灵泉水倒是对我还有点用处。”羲抬手，将生灵泉水直接全部吸收了，然后对着少年精灵挥了挥手，“拜拜，小精灵。”
说完，他就大笑着离去了。
在月光森林沉入海底之后，千落怜便掠到了空中。
他低头，看着已经被折断的月光树，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浅浅地笑了起来：“母后，我今日才懂了你说的话。”
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丝毫的停留，他猛地俯冲而下，然后握住了月光树的树枝。
旋即，千落怜的身上爆发出了耀眼的金色光芒！
而令人惊奇的是，在这光芒的照耀下，原本已经死掉了的月光树，居然又恢复了不少生机。
然而——
金色的光芒每强一分，月光树便恢复一分，而千落怜的身体也就虚化一分。
但是他却像是没发现似的，躺在月光树的枝桠上，面朝苍穹。
双眸浮过了雾一样朦胧的光，千落怜轻声道：“现在的我，应该有能够登上王座的资格了吧。”
他早就知道，他体内有着光精灵的血脉之力。
叶氏精灵的祖上，也出过几个光精灵，但是后来都死掉了。
他这份血脉，倒也算得上是返祖血脉了。
诚然，光精灵的实力是很强，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光精灵，可以将自身化为月光树。
月光树之所以对精灵族这么重要，那就是因为，如果月光树没了，精灵们也会死。
精灵虽然也是女武神创造出来的，但他们的永生，却是月光树给予的。
羲并不知道这一点，但是月光森林一旦毁灭，月光树亦将不复存在，所以千落怜才会来到这里。
他要，变成月光树！
只有这样，其他精灵才不会死亡。
千落怜依旧躺在那里，身子淡的已经快要看不清了，但仍能看见他薄唇边浅魅的笑。
他神色恍惚不已，似乎又看到了优雅的精灵王后用手抚摸着他的头，款款而笑。
那个时候，他还不到百岁。
“小怜，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如果你想成为王者，那么是要保护好你的子民，承担相应的责任。”
“小怜，母后相信，你日后一定有着可以登基的那一天。”
千落怜回忆完毕后，便慢慢地闭上了眼。
他唇中发出梦呓般的声音，很快就被揉散到了空中：“母后，您来接我了么？”
再无别的声音。
身形就那样缓缓消散。
光芒仍然耀眼无比，连最灿烈的火也无法比过。
直到——
月光树再次复苏！
纵然没有了大陆的支撑，月光树仍然屹立在那里不到。
它庞大的枝蔓盖住了左右方圆百里的海域，金色透明状的枝条缓缓垂落，刚刚好飘在海面上。
这一次的月光树，比以往的更加光明神圣，仿佛任何东西无法阻止它的生长。
而在它终于成形的那一刻，远在混沌大陆的所有精灵，突然感觉到心脏猛地痉挛了一下。
像是有什么力量涌进了他们的身体中，但带着无限的哀戚之意。
像是……有谁离去了。
也是这一刻，卿云歌霍然睁开了眼。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眼中已是一片酸涩。
竟然，连流泪也不会了。
“卿卿——”
这时，闭着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容瑾淮。
他向来俊美无双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了类似碎裂的神情，声音却异常的平静：“怜，死了……”
“为了精灵族，他化为了月光树。”
卿云歌抬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双瞳空洞无神，仿佛一个没有了灵魂的木头人。
而后，双拳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没有护体，直接渗出了鲜血。
再一次，她失去了她的朋友。
她闭了闭眼，再次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实力，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她现在就要和羲决一死战！
不敌？
不敌又如何，她一定会拉着他一起死！
“阿淮。”卿云歌缓缓起身，“我知道了，我也已经感觉到了。”
她也算是位面的掌控者之一，某个生灵消散，她自然会知道。
并且，在羲和她归来之后，位面之匙也直接碎掉了。
因为掌控者既然在，位面之匙也就没又存在的必要了。
龙神的死，竟然也成了一个笑话。
不过，他们不会白死！
因为有她。
只要她可以杀掉羲，将混沌之力收回来，她就可以让他们复活。
卿云歌看着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所以我也准备去见羲了。”
“卿卿？”听到这句话，容瑾淮凤眸幽深，“你的修为已经完全恢复了？”
下一秒，不待卿云歌回答，他便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一沉：“别骗我。”
卿云歌一怔，低声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不愿意在他面前说谎。
“卿云歌！”
第二次，容瑾淮连名带姓地叫她。
他眉眼间满是隐忍的痛色，压低了声音，却依旧掩盖不住语气中的愤怒：“你又想牺牲自己，来保全天下苍生了么？”
“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阿淮……”卿云歌身子一震，轻轻笑笑，“我在乎的那里是什么天下苍生，我在乎的——”
顿了顿，她仰起头：“是你、爷爷、爹娘还有怜他们啊。”
白衣男子的身子蓦然一震。
“我以前很讨厌这个世界。”红裙少女望着天际边那一抹黑暗，浅浅的笑了笑，“这个世界太过荒芜，太过炎凉，到处都是杀戮和血腥，到处都是流离和仇恨……”
“羲说的不错，我曾经，也恨不得亲手毁灭这个世界，于废墟上重建新国，可是……”
“现在的我，却很喜欢它了。”她看着他，目光温柔，“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你啊。”
“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我又怎么忍心看着它河阳毁灭呢？”
容瑾淮死死地盯着她，半晌，嗓音喑哑：“我可以陪你一起走……”
“不。”卿云歌依旧微笑，她握上他的手，“你要好好地活着。”
“我不在的时候，你记得要好好吃饭，你这个人就是对自己不在意。”
“我不在的时候，你记得要好好帮我照顾那株三生彼岸花，替我看到它开的那天，我想，一定很美。”
“我不在的时候，你记得每个月都出去走走，说好了的天涯海角。”
“我不在的时候……”
“别说了！”听着听着，容瑾淮终于忍无可忍，颠倒众生的面容之上满是颓然之色，语气像是在哀求，“别说了……”
不要说了……
真的不要说了。
卿云歌果真就不说话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沉默之后，她才低声道：“你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和他抗衡。”
哪怕是他已经继承了帝君之位，那都没有办法对羲造成伤害。
容瑾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他再一次经历这样的痛苦。
他真的……承受不住了啊。
白衣男子抬手，盖住了自己的双眸。
指缝间，溢出了一片湿润。
泪水，在缓缓而下。
看到这一幕，卿云歌只感觉她的心抽搐一般的疼，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见到的容瑾淮，从来都是笑意盈盈的。
他眉眼如画清雅，凤眸凛冽惊艳。
他从容不迫，举重若轻。
可这一刻的容瑾淮，哭得……像个孩子。
何时他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阿淮……”卿云歌没有忍住，也落下了泪，她抱住他，一遍一遍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必须要牺牲一个人，她希望这个人是她。
因为她完全不能忍受，一个没有他的世界。
她也知道，她这么做不啻于让他经历一场生死，但是……她没办法啊。
卿云歌微微扬起头，笑着流泪。
她战，他可活。
她退，他必死。
而且两万年的筹划，为的……不就是今天么？
为了能保护他，她把自己都当作了棋子。
三生的眷恋，三生的缱绻。
已经足够了。
不能太贪心，不是么？
“阿淮——”卿云歌仍抱着他，但是手却忽然一用力。
看着白衣男子缓缓闭上了双眸之后，她才放心地将他放到了床上。
没有惊动任何人，卿云歌离开了卿家。
她看着茫茫天穹之下的那片残破的岛屿，目光厉然，眼神坚定。
“我自己……迎接这最后一场大战！”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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