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灼桃看病的李医女走后，结香院的暖阁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宋妈妈眼眶通红，时不时用袖子擦一把即将掉落的眼泪，浑浊的眼睛中全是悲愤。
趴在榻上的灼桃紧紧抿着嘴唇，铁青的脸上满是怒气。
碧荷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拿了个手绢儿径自抹着眼泪。
这种低迷又压抑的气氛持续了半盏茶功夫，才被如吟打破，她用热鸡蛋按着自己那半边肿起的脸颊，笑着问：“宋妈妈，当年给庞姨娘接生的婆子，您还记得吗？”
宋妈妈皱眉思索了片刻，方抬头看着如吟：“还记得！她是上都城中非常有名的接生婆，跟剪刀刘一样，都住在榆钱胡同！姑娘问她做什么？”
如吟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落英缤纷，没有出声。
宋妈妈却眨眼间就想明白了，暗道刚刚自己是被刘嗳给气糊涂了，这样简单的事情怎么就转不过圈来。
李医女的医术在这两条胡同里，都有口皆碑，她们是信得过的。她刚刚那般确信的说姑娘没有那种不能生育的毛病，那姑娘肯定就是好好的……可姑娘既然好好的，成亲五年了，怎么肚子都没个动静？难道是姑爷有毛病？可姑爷若是有毛病，那蕊蕊小姐又是怎么生出来的？
把蕊蕊的容貌在心里细细描绘了一遍，宋妈妈就愈发狐疑，怎的蕊蕊既不像姑爷，也不像她的生母庞姨娘？难道庞姨娘真有那样大的胆子混淆刘家的血脉？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找个带把儿的？那样一来，地位岂不更加稳固？或者说是蕊蕊年纪小，没长开，所以才不肖像父母？
一时之间，宋妈妈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每一样都让她更愤怒，愤懑到了最后，却只剩下悲哀，她家钟灵毓秀的姑娘竟然嫁给了这样的……畜生。看着如吟，不由自主的老泪纵横：“姑娘放心，我明日就去榆钱胡同找那接生婆问上一问！定要问出个水落石出来还姑娘一个清白！姑爷为了纳妾，竟然能撒出那样的弥天大谎……亏得老爷、夫人当年为了救他散尽家财，他做这般猪狗不如的事情如何对得起老爷夫人的在天之灵！”
如吟冷冷的笑了。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本来就是没有心的！
看着宋妈妈悲伤的模样，如吟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妈妈您放心，我好的很呢！没有刘嗳，我只会过得更好！”然后低声叮嘱道：“没谱的事情，妈妈莫要声张！”
宋妈妈重重点了点头，又拿着手绢儿擦了擦眼泪：“妈妈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如吟又道：“庞姨娘的老家在承黔府，最好是能找个人过去打听打听她是怎样的为人！当年家里又犯了什么事！”
宋妈妈仔细一想：“那就让叶临找个老实可靠的人过去打听打听！”
如吟点点头，把这件事情放了过去。
起步走到榻边，轻轻的拿起了团扇，替疼得满头大汗的灼桃打起了扇子，凝重的气氛中，如吟的声音清冷淡谧，虽然声弱，却莫名的让人心安：“灼桃，你放心，今日他欠我们的，来日，我定要他们百倍奉还。”
……
长公主府。
长公主把玩着手里的沉香手串，闲适随意的从饵食盒子里拿出些鱼食往池塘里撒了进去，一群红色和金色的鲤鱼便扑腾着一哄而上，激起一连串白亮的水花。
她望着池塘的清丽风光，对身后的陶济说道：“事情打听的有眉目了？”
看长公主意兴阑珊，陶济便收起了戏谑之色，恭敬的回道：“慕姑娘的母亲，出身于显赫的雷州姚家。”
只听得这一句，长公主便把手上的鱼饵放回了食盒，转过头看着陶济，好奇的挑起了眉毛：“雷州姚家？看来是本宫孤陋寡闻了，这般显赫世家竟从未听说过！”
陶济接着道：“雷州虽乃不毛之地，不如中原富庶，但我大宸历来所用的香料，多是出自于海南等地。那里盛产上好的沉香木，雷州姚家便是靠着这门采香制香的手段发的家。”
“太祖皇帝在位时，是姚家最显赫的时候。朝廷中所用的沉香，全是从姚家出来的，据说宫中西南角礼佛斋中的那座大佛，就是姚家所献。他们制香采香的手段一流，整个大宸无人与之争锋，靠着这些香料生意，姚家蒸蒸日上，富的流油。”
“这样厉害的家族，本宫竟然从未听过！”锦沅长公主皱起了眉头，礼佛斋里的那座大佛，是用檀香木和沉香木拼凑出来的，有半人高，雕工圆润精巧，是难得的佳作，更何况是那等大块的香木，简直是旷世之宝！所以太皇太后最喜欢在那里礼佛！她当时只感叹天下匠人手艺精巧，却不知这尊木佛是雷州姚家所献！
“这也怪不得公主！太祖皇帝到如今，也有两百多年，鲜少有世家大族能繁衍生息两百余年。”陶济道：“太祖皇帝驾崩之后没多久，便有传言四起，说雷州姚家有养香之法，一时间引得大宸商界动荡不安。”
“再后来，姚家便分了宗。家中的嫡次子带着二十多口人北上在兴元府、上都一带做些倒买倒卖的小生意，勉强糊口，再未碰过香料。”陶济娓娓道来：“而找上门来的这位慕姑娘的生母姚氏，便是分宗北上的这一支的后代。”
世家大族起之艰难，轰然倒塌却在弹指一瞬间。
长公主有几分唏嘘之色：“本宗呢？”
陶济飞快的看了长公主一眼：“据说，雷州姚家府内走水，把整个姚家绵延百里的建筑烧的个精光，不管是姚家的人，还是家中奴仆，无一人幸免！三百三十一口全部葬于滔天火海。”
“那养香之法到底是真是假？”
陶济摇摇头：“奴才不知！”
长公主闭了闭眼睛，心口有难掩的窒息之感。
许是年纪大了，听不得这般惨烈之事。
长公主叹了口气。
陶济觑着长公主的脸色，犹豫着说道：“奴才还打听到一些事情，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打扰殿下！”
长公主：“……”
顺手抓起食盒中的鱼饵朝着陶济的脸上丢去：“你何时也学得这般抖机灵？”
陶济见长公主露出笑颜，便正色道：“听说，那慕姑娘与她的夫婿十分不睦！”
长公主忍不住了：“有话你就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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