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支前所未见的奇特队伍。走在最前面的是全副武装、精神抖擞的战斗部队,他们身上的日式军装在晨光下泛着土黄色的光芒,肩上扛着崭新的三八大盖,俨然一支日军精锐。队伍中段,是数不清的骡马大车,车上堆满了盖着雨披的箱子,里面是能让任何一支八路军部队眼红的武器弹药和药品。
而队伍最核心、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两门被数百名百姓簇拥着、用麻绳和血肉之躯拖拽着前进的九二式步兵炮。民夫们喊着粗犷而有力的号子,汗水浸透了他们单薄的衣衫,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朴素的自豪感。他们知道,自己正在运送的,是保卫家乡、痛击侵略者的“神炮”。
队伍的最后,是断后的三营,战士们警惕地注视着后方,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追兵。
李云龙骑在一匹高大的东洋马上,这匹马是他从鬼头一狼的马厩里牵出来的。他没有待在队伍的最前方,而是在长长的队伍旁来回驰骋,像一个焦躁的牧羊人,看护着自己庞大而又脆弱的羊群。
他的心里,一点也不轻松。
胜利的喜悦,早已被紧迫的危机感所取代。他知道,现在每过去一分钟,危险就逼近一分。平安县城被端掉的消息,此刻恐怕已经摆在了华北方面军司令官筱冢义男的办公桌上。他能想象得到,那个老鬼子在得知消息后,会是何等的暴跳如雷。
接下来的,必然是狂风暴雨般的报复。
“团长!”周卫国骑马赶了上来,递给他一个水壶,“我们已经进入丘陵地带,再有二十里,就能进入太岳山脉的外围。但这段路,是平原和山区的过渡地带,几乎无险可守,也是最容易被敌人咬住的地方。”
李云龙拧开水壶,猛灌了一口凉水,抹了把嘴说道:“你说的我懂。鬼子的摩托化部队,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轮子。咱们现在,就是和阎王爷在赛跑!”
他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眼神里闪过一丝忧虑。“最怕的,还是天上的苍蝇。”
话音未落,一阵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嗡嗡”声,由远及近,从天际边传来。
“隐蔽!飞机!!”
队伍最前方的观察哨,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
不用命令,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行动起来。战士们迅速地将车辆和火炮拖拽到路边的树林和土坡下,用早就准备好的伪装网和树枝进行覆盖。那些帮忙的民夫,也在战士们的指挥下,纷纷趴在田埂和沟壑里。
长长的队伍,在短短几十秒内,就仿佛凭空消失在了大地上。
一架日军的九七式侦察机,如同孤狼一般,低低地掠过丘陵上空。飞行员显然是在执行侦察任务,他不断地盘旋、俯冲,像鹰隼一样,搜寻着地面上任何可疑的痕迹。
李云龙趴在一个土坎后面,从牙缝里骂道:“狗娘养的,飞得这么低,真当老子的机枪是烧火棍吗?”
“别冲动!”赵刚按住了他蠢蠢欲动的肩膀,“不能暴露目标!一旦开火,我们就彻底完了!”
飞机在他们头顶盘旋了足足五分钟,这五分钟,对于地上的每一个人来说,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们能清晰地看到飞机机翼上那血红的“膏药”标志,也能感受到发动机轰鸣带来的巨大压迫感。
最终,那架侦察机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它摇晃了一下翅膀,朝着平安县城的方向飞去。
直到飞机的影子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安全了?”张大彪从旁边的草丛里爬出来,心有余悸地问。
“安全个屁!”李云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脸色阴沉得可怕,“咱们被咬上了。那小子回去一报告,最多一个小时,鬼子的骑兵和摩托化部队,就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
他翻身上马,眼神变得无比决绝。
“不能再这么走了!”他对着所有的干部吼道,“命令!所有非战斗人员、民夫运输队,携带粮食和药品,立刻脱离主队,由三营派出一个连护送,走小路,分散进入太岳山!快!”
“那……那大炮怎么办?”王承柱急了。
“大炮,还有所有的武器弹药,由我们主力部队带着,继续走大路!”李云龙的声音,斩钉截铁,“老子就是要让鬼子看着,让他们追!不给他们设个套,他们还真以为我李云龙是好捏的软柿子!”
他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张大彪的身上。
“张大彪!”
“到!”
“我给你一营,再给你一个迫击炮排!你,立刻到前面五里地的野狼谷,给老子设下埋伏!”李云龙用马鞭,指向前方一处两山夹峙的狭窄谷地,“你的任务,不是消灭敌人,是拖延!给我死死地拖住鬼子的先头部队,至少两个小时!给大部队和民夫队,争取转移的时间!能不能做到?!”
张大彪的胸膛,瞬间挺得笔直。他知道,这是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是拿整个一营的命,去换全团的生路。
他没有丝毫犹豫,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保证完成任务!团长,你就瞧好吧!不让小鬼子掉层皮,我张大彪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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