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万！？”
老太君忍不住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她嘴里念念有词，拄着拐杖来回走了两步。
顾嬷嬷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下边站着的下人。
不是别人，正是阿让那个瘸腿的兄长，阿伙。
老太君一双眼睛锐利的完全不像个老人，她问，“你说，陈大人亲口说的，眼看就要到腊月，所以牢里寻常犯事儿的人，都允许家人花钱赎回去，也好过个好年？”
阿伙点了点头，“错不了，老太君，我听陈大人亲口说的。”
老太君的脚步停了下来，眼睛也闭了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嬷嬷见老太君不说话，便朝阿伙挥了挥手，示意他先下去。
阿伙瘦瘦高高的，反应不慢，当即点头瘸着腿走了出去。
“老太君，”顾嬷嬷轻声说，“三十万银两，能把大老爷和二姑娘都放回来的话，倒也罢，日子过的紧一些，只是，老太君，这一人三十万……”
顾嬷嬷的话没有说完，她的脸上也都是忧色。
“唉……”老太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你说说，我总不能给一个放回来，不管另一个吧？”
顾嬷嬷心底暗叹，真真的肉疙瘩倒不见老太君多疼一些，只是这话她心里想想就罢了，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老太君苦思冥想了半天，“你说，咱们能不能再求求贵妃娘娘，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铺子拿回来，哪怕一两间也是好的。”
“这……”顾嬷嬷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早前送进宫里的信，贵妃娘娘还未回，只怕老太君再递信进宫，一时半会，娘娘只怕也忙着别的事情。”
还有句话，顾嬷嬷藏在心里没说。
贵妃娘娘走到如今这一步，府里的祖荫一点儿没有享受到，老太君还三番五次谋求这个那个。
更不要提诗语的事情，真真糊涂。
就算一开始老太君不知情，在昭和宫里时，也不该站在三夫人那边粉饰太平的。
顾嬷嬷如今真的横竖看三夫人不顺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更不要提她弄丢的可是整个将军府的房契。
老太君最终还是听了顾嬷嬷的劝，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如今宫务都在贵妃娘娘手里，想来晚些时候才会回信……”
顾嬷嬷也只好顺着老太君的话安慰着，“老太君，您看要不要老奴让人去探探陈大人的口风，看看这到底怎么个办法。”
“也好，也好，”老太君一听，连连点头，“你赶快派人去京兆尹府打听打听。”
顾嬷嬷点了头，便招来了时常在外跑动的小厮。
老太君在屋里来回走动，坐立难安。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小厮才兴冲冲的跑了回来。
老太君见到他，也不讲什么礼仪了，急急忙忙的开口问道，“如何？可打听清楚了？”
“是了，是了，”小厮也是笑眯眯的连连点头，“启禀老太君，奴才这刚出门，就听见王二府大街的陈管事在说，他们家的少东家年前在瑶琴阁与人大打出手，今儿回府了！”
“噢？”老太君一听，眼睛都笑眯起来了，“好好好，太好了，看来是真事儿了。”
顾嬷嬷在一旁听了，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忧心忡忡的。
偏偏老太君也不再细问，转身就朝屋里走去，顾嬷嬷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屋里，老太君就往香烛的台子前走，顾嬷嬷也是一步不落。
老太君又是搬开牌位，又是翻暗格的，最后从里面掏出一个木制的盒子，上面用金饰嵌入了一对鸳鸯，配以两个锁扣，倒是颇为好看。
“这个，”老太君用手掸着上面的灰尘，语气也是颇为怀念，“当初啊我嫁到柳府的时候，我娘便将银票都放在这里头，如今一晃，也有四十年了吧。”
顾嬷嬷见此，眼睛也是有些酸涩，她叹了一声，“唉，老太君，四十二个年头了……”
“这么多年了，身边的老家伙都一个个走了，如今连这个也要走了……”
老太君鬓发已是霜白，如泣如诉，她的手一遍遍的抚摸着手里的盒子，“你啊，这府里我最信得过的人就是你了，你亲自去，去把老大和颖颖，换回来吧。”
顾嬷嬷接过老太君手中的盒子，难免有些踌躇，“老太君，这，这是您最后的东西了，要是这些都给出去了，柳家，这么一大家子人，往后吃喝可如何是好啊？”
老太君眼里也是含了泪，仍旧缓缓摆了摆手，“老头子曾说啊，一家人要在一起，才是好的，钱财名望什么的，都没关系。”
顾嬷嬷虽然难受，可还是遵从了老太君的心愿，她抹了抹眼泪，便拿着盒子朝京兆尹府去了。
这边小厮刚出门，阿伙便写了一张字条，塞进了自己屋子旁纸窗的竹筒里，又摆了一个快燃尽的蜡烛在上面。
入了夜，有个身影到了此处，从竹筒里拿走了字条，还将支起的纸窗关上，才转身跳上屋檐，很快便和夜幕融为了一体。
第二日一早，阿伙的纸条和老太君的木盒便被放在柳浅浅的书桌之上。
柳浅浅微微叹息，走到书桌前，纤柔的手指摸到那两个鸳鸯之上，就好似感受到老太君那沧桑的手一般，木盒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流萤很是感慨，“主子，听说……昨天老太君和顾嬷嬷都是抹了泪的。”
“老太君也不是与我不好，”柳浅浅难免有些难受，“只是在她心中，好像永远有一杆秤，量着对柳家好坏的事情，好像粉饰太平，就可以真的太平一样。”
就好像诗语的事，在老太君心中，三夫人的威严自然高过一个婢女。
只是她好像忘记了，正经来算的话，诗语也是她跟前的人，是正经有品级的女官。
三叔父至今还在谋再起，三夫人甚至都没有一个诰命在身上。
流萤毕竟也算外人，又是婢女，不好随意评论，再说，她对柳老太君没什么好感，也不愿看柳浅浅跟着伤感，便转开话题，“那主子，陈大人那边？”
柳浅浅将木盒的锁扣摁了进去，“既然银两都收了，人就放了吧。”
“恩，奴婢一会就去，”流萤点了点头，“这回大房该老实一些了。”
柳浅浅听了她的话，忍不住摇头笑着，“我这个二姐姐啊，向来是个眼高手低的，倘若她经历了这一次，真的能耐住性子倒也罢……”
“倘若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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