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是秋苗和秋苗爹一起在外面的新灶台上做。
两个男人围着不大的灶台，有说有笑，秋苗爹给秋苗说了很多村里发生的趣事。
大多数都是秋苗爹在锅灶边的案板上切菜烧火，秋苗在旁边分拣着盆里的青菜叶子，偶尔做一点拿筷子，拿盐醋调料的小活。
这个场面让李满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想念现代的家人。
她也想起了曾经和母亲在厨房做饭的美好时光。
突然，一股酸涩从心底蔓延开来。慢慢爬上她的心扉，侵占了她的喉咙。
她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李满满赶紧深吸一口气，缓解了一下压抑的情绪。
这时候，背着两只枯瘦的老手，站在牛棚门口的刘槐花，仰起头看了看棚顶，瞅了一眼旁边的李满满问。
“这牛棚是你自己一个人修补的吗？”
“嗯。”
李满满点点头。
刘槐花又慢悠悠地抬起两只腿，走到了外面的灶台跟前查看。
作为长辈，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李满满的手艺。
这人以前就是个半吊子，要是灶台搭的不对，用的时候炸膛伤了人就不好了。
要知道，都是男人围着灶边转。
刘槐花一边问她是怎么搭建的，一边围着灶台观察。旁边坐在木桩上烧火的秋苗爹见两个人过来，笑着说这新灶用起来真方便，烧水特别快。
“搭建的不错，要知道到底怎么样，还得多用用。”
李满满认真地点头，像是听老师讲课的学生。
刘槐花继续给她传授自己的经验。
“要是烧火的时候，锅边出现裂缝很正常，再抹一些黄泥上去。”
“水不能多，也不能少，少的话，糊不住缝容易脱落。水多，就成了泥水汤，一点用都没有。”
李满满点点头。
“这个下面的口是什么？”
“这是出灰口，也可以放柴，和打火石。”李满满耐心地解释。
看见李满满用竹子做的烟筒，直接把烟排上天空，刘槐花点点头。
不愧是见了神的人，连思想都不一样了。
这时，刘槐花注意到了李满满脚上的木屐鞋。
“你这鞋怎么没有鞋面，只有鞋底？”
“奥。”
李满满低头一笑：“是我自己亲手做的。”
刘槐花长长“哎”了一声，望着鞋子不再说话。
她一眼看出这个鞋子很实用，夏天热得人出汗，坐在地上老想脱掉鞋，而这个鞋子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早饭是秋苗爹带来的新鲜白萝卜做成了一大盆凉拌萝卜丝，野菜疙瘩汤，热了八个他昨天在家里做的玉米窝窝头，还有四个煮鸡蛋。
秋苗爹本来不想动篮子里剩下的六枚鸡蛋，是李满满来到灶台跟前，嘱咐着让煮了四个。
因为没有桌子，之前的长木板又拿出来放在缸边上使用。
四个人分开坐着，秋苗和秋苗爹坐在茅草铺上，李满满和刘槐花分别坐在两个凳子上。
一人手里捧了一碗汤，中间放着萝卜丝和一碟冒着热气，黄澄澄的窝窝头。
这还是第一次四个人一起吃饭，秋苗心里激动很想哭，尽管拼命忍住，还是悄悄低下头抹了几次眼泪。
亲眼看到李满满对秋苗照顾有加，秋苗爹内心非常高兴，在夹着萝卜丝时总是面带笑容。
而被家人包围的刘槐花，心里似乎有些动容，她一直默默吃着饭菜，也没有多余的话。
李满满埋头喝着汤，在此刻更加想念自己再也见不到的家人。
似乎，只有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才知道家人对于一个人的意义是什么。
没有家人，自己就像一根飘无定所的野草一样，不知道何处才是自己落脚的地方。
那种孤单，无依无靠的滋味，很是难受。
虽然煮了四枚鸡蛋，刘槐花和秋苗爹却是谁也没有动，只顾吃眼前的窝窝头。
刘槐花第一个吃饱，吃完就举起碗来放到嘴边舔。秋苗爹也跟着吃完，也是端起碗来，连碗底的渣滓都不剩。
李满满看得一阵感叹。
真是一家人，爱惜粮食一模一样，舔碗的动作也一模一样。
秋苗爹替秋苗剥好两个雪白的鸡蛋，放进旁边的碟子里，慈爱地看着他吃下，不停地叮嘱：“多吃点，对肚子里的孩子好。”
——
——
吃完早饭，便沐浴着金色的日光开始辛勤劳作。
刘槐花和李满满规划好场地，决定挨着牛棚的西边搭建棚屋，然后开始了切割竹子的工作。
搭建棚子的时候，脑子里面一定要有空间的三维空间的构架与思维。建筑就是把数学的几何立方体，变成了实际的操作演练。
李满满是第一次动手做这种木匠的活。
她按照刘槐花的指示，先挑了粗壮的六根竹子做顶梁柱，两人切割成同样的高度。
在两个人提着锯子，齐心协力据断一截又一截竹子，碎末掉了一地，刘槐花发觉李满满果然是真的变了。
干活肯卖力，也不像以前偷奸耍滑了。
经过神的点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踏实能干的女人。
她以前就听说过不少，见了神鬼之后性情大变的人。也见到邻村的一个傻子，借尸还魂之后变成了另外一个正常人。
没想到这种奇事，会发生在李满满身上。
也许是菩萨见他家儿子太可怜，才会去点化她吧，她想。
接下来，两个人在地面上找到六个定点，测量好等距离后，开始扛着锄头挖坑。再由一个人扶住竹子，一个人刨土把顶梁的竹子埋进去。
这些活看上去不费力气，却很琐碎，需要每一个步骤都做好。
之后就是搭建四周的框架，最后是封顶，编制围墙。
两个女人在牛棚旁边忙碌。先挑出担做梁顶的竹子，然后拿砍刀在两头凿一指深的瓦陷部分，这是为了捆绑得更紧。
秋苗在牛棚里，拿手把捆绑用的细枝藤蔓上繁茂的枝叶摘掉，再由秋苗爹拿刀子割成能用的长度。
刘槐花在牛棚外面烧了一堆火，这是为了烤竹子。
竹子的一部分架在火上烤，烤黑之后，里面的硬质纤维就能轻松折弯，从而不用费力砍断，竹子本身具有的韧劲，就可以充当支撑材料。
四个人干活果然很快，整整一个上午，其他地方都搭好了，只剩下棚顶需要封顶。
中午一到，太阳就尽情地散发着热气，似乎想要人们记住谁才是天地之间的主宰。
好在牛棚位置处在河边，吸收着附近的热气。若是有风吹过来，便带着河里的水分子一起漂浮过来，好不凉爽。
李满满来到河边芦苇荡旁边的野草地里，准备找一些中午做饭用的新鲜的野蒜和野菜。
还没走近，李满满就听到鸟鸣蛙叫在面前茂盛的芦苇荡里此起彼伏，偶尔还能听到野鸭子“嘎嘎”的叫声。
夏天的芦苇荡里除了长得比人还高的茂盛芦苇，就是芦苇丛中各种各样的动物了。这个季节青蛙，鱼儿，野鸟特别多。
野鸭，芦鸡，还有不少白鹭之类的鸟都把巢搭建在芦苇丛里。
而漂亮的苇莺会把窝建在芦苇杆上，风一吹，窝里的鸟儿也跟着芦苇摇摇晃晃起来。
运气好的时候，每走两步路就能看见一个鸟巢驻在地上，或者在灌木丛里。鸟巢里有刚出生的雏鸟，刚生出来肌肤粉嫩，一根羽毛也没有，大张着嘴“叽叽”地叫。
李满满拔了两根野蒜，就看见不远处严严实实的芦苇丛里竟然有一只野生芦鸡在窝里孵蛋。
它没有发现她。
成年芦鸡不时低下头，发出沉闷的鸣叫，像是小木棍敲打的声音，很轻。在周围动物响亮的声音中更细了。
这种野鸡完全和林子里的那种拥有华丽长尾巴的野山鸡不同，外形更接近于家养的鸡。
它浑身有着白色的羽毛打底，细长的脖子和鸭子一样，脖颈处一圈蓬松的羽毛像是小围裙。身上是一条条均匀的黑色线条，到后背上，黑色的细长的羽毛就密集起来，远远看去，像是穿了一件黑白色的条纹衫。
李满满的心在狂跳。
她从未感觉到心脏在胸膛里“扑通”地如此强烈。
她两只眼睛炙热地看着芦鸡弯下头，啄着自己腋下的羽毛。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像只捕猎的野狼那样，露出贪婪的目光。
怎么样才能捉到它？
李满满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这样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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