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帮大花读书？”林梦如擦汗的手都停了，有些好奇地继续开口，“小花，你什么时候和大花这么好了啊？”
“怎么说呢，我觉得大花其实蛮可怜的，赵家人对她都不好，她的人生好像总是在被人做选择，她都从来没有自己选择过，我想帮她。”木槿想了想才开口说。
“小花，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你成长了，我可以把你当成一个大人来对话了。”
林梦如一脸欣慰，她本来还有点纠结自己的决定，她最开始因为落榜的冲动，此刻都化成了决心，她有义务有责任让大泉村的孩子受到平等的教育，她要让这些孩子有选择被教育的机会！
“林老师，但是要怎么做才能让大花也来上学啊？王金凤恨不得大花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干活。”
“我让村长去说说试试，要是行不通我再想想办法。”木槿看林梦如开始想办法了心里有了底。
等到天黑，王金凤才回了家，赵大贵早已是喝得醉醺醺地上了床，赵大花做好饭，三人刚上桌吃着饭，门敲响了。
“愣着干啥子呢？去开门。”王金凤喝着稀饭冲赵大花开口，她每天都看赵大花不顺眼，活倒是干得利索就是不爱说话，跟个哑巴似的，难怪富顺也不喜欢。
村长李红兵和林梦如看到赵大花时吓了一跳，“王金凤，你咋又打大花了？这娃儿又哪惹到你了？”
王金凤看到来人，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呀，林老师回来了啊？是要叫我们富顺去念书啊？村长嘞，你莫乱说哈，我没事咋可能打大花嘛，她这个伤是个人走路不小心摔的。”
林梦如一手拉着大花，冲王金凤开口，“金凤婶，我回来继续教书，等我收拾好了过几天就正式上课了，你也叫着大花来一起上课嘛。”
“啥子啊？大花去上课了我地里咋办哟？你也知道你叔他都不管事，全家就靠我和大花撑着了，她去读书我这个家咋办哦。”王金凤扯着嗓子说了一句又想着林梦如还要叫富顺读书，又收了声音小声说着。
“王金凤，大花年纪也到这了嘛，让她白天去上课，下午放学再回来帮你嘛。”李红兵背着手冲王金凤说着。
“金凤婶，我的意思是让大花和富顺他们一起去上课，总得认点字嘛。”
“全天都要上课啊？那我的地咋办，女娃子上课搞啥子嘛，她只要会生就行了，给富顺生了儿子，我再让我孙子去林老师你那上课。”王金凤想到生孙子，脸上的褶都挤到了一起。
“金凤婶，全村的适龄儿童都是要去上学的，单着大花一个也不好啊。”林梦如只能忽略掉王金凤话带来的不适继续劝说。
“大花也不想去读书啊，我之前还劝过她去读书，她自己不想去的。”王金凤说着这话又拿眼神瞥了赵大花一眼。
“大花，你告诉林老师，你想读书吗？林老师想听你的真实想法。”林梦如不管王金凤了，盯着赵大花的眼睛，一脸真诚地问。
“林老师，我不想读书，我笨得很，只会干活，你别再找我去读书了。”赵大花说完这话就挣扎着把手从林梦如手中扯出来，然后低垂着头站在了王金凤旁边。
林梦如叹了口气终是转身走了。
“王金凤哦，你说说你，哎，林老师，你等等我。”李红兵瞪了王金凤一眼往外追着林梦如。
“啊？就这样了吗？”木槿听着林梦如讲的她去找王金凤的事充满怒气，“要是大花说想读书，肯定又会被王金凤打！”
木槿其实早猜到了这个结果，趁着今天和村里小伙伴玩的时候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总结下来就是，赵富顺要娶的媳妇是个文盲！
等赵富顺再来找木槿的时候，周围的小孩子都冲着他笑，他被笑得莫名其妙，“这些人今天咋回事，笑得我心里毛毛的。”
“富顺哥，你不知道吗？”木槿一脸惊讶地开口。
“知道什么？咋了啊？”赵富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家都说富顺哥你娶的媳妇不去上学，你要娶一个文盲，将来生的孩子也是个小文盲。”木槿不好意思的说，说完又补了一句，“其他人都是这么说的，我当然知道富顺哥你肯定是要赵大花读书的，但其他人不知道啊。”
赵富顺脸涨得通红，最初王金凤给他买了个媳妇的事让他在村里给狠狠炫耀了一把，毕竟这村子里谁和他一样大的时候就有媳妇了？没谁，就只有他赵富顺一个人！
但现在小花也这样觉得，他就觉得不好，小花咋能这样想他呢？是不是觉得他家不让人进步啊，那小花咋嫁他呢？他可是打定主意要娶小花的，要是可以娶两个就好了，让小花做大，大花做小。
木槿不知道赵富顺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这人脸上表情怎么这么多变，肯定没想啥好事。
“小花，你放心，我家肯定让你上学的。”赵富顺想了很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木槿一时语塞，第一次懂了什么叫你站在我面前我却觉得隔了一个银河系。
“富顺哥，我现在上学是我家的事，和你家没关系。”
“小花，你别生气啊。”赵富顺还是第一次看王小花这么严肃地说话，一时间慌了神，当即就顺嘴说了句，“我回家就让我妈送大花一起去读书，我们家是追求进步的。”
木槿没想到赵富顺这么容易就松了口，也不管他说话到底能不能起作用，恭维的话是立即就送上了。
“富顺哥，那我就放心了，免得我妈问起我这件事我都不好替你家解释。”
“你放心小花，我一定不让你为难。”赵富顺甩下这句话，打了个招呼立刻急匆匆地跑回家了。
木槿不知道他回去怎么说的，但第二天就知道这事，成了。
“小花，我昨天又去了赵家一趟，他们已经同意让大花上学了，等我和大队长再去把其余几家的劝上学，我们就正式开学了。”林梦如说这话时眉梢都跟着往上翘，欢快的情绪让木槿的心也变得轻松起来。
“那可太好了林老师，我一定带着大花认真学习，让我们俩都变成大山里飞出的金凤凰！”
“老师相信你们一定可以走出大山，将来有能力了再建设家乡，让咱们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能有改变命运的机会，读书让人明智，希望你能带着大花一起多读书，也能让大花立起来，不受欺负。”林梦如说到这顿了顿，想起了大花的身世叹了口气。
“我会的。”木槿的眼里亮晶晶，她不仅是帮她说的，也是帮大花说的，就算大花不愿意，她也要拖着扛着扯着她一起走向更好的未来。
等在河边见到大花时，木槿的喜悦戛然而止，她想拉着大花的手臂告诉她，她可以去读书了，可看到她脸上的青紫，和微跛的脚步，像有只大手掐住她的脖子让她觉得快要窒息。
“大花，他们又打你了？”
“嗯。”
大花的习以为常更让木槿觉得一股气直冲脑门。
“大花，这是不对的。”
“我不想上学了。”大花机械性的搓洗着衣服，良久，说了这样一句话。
“大花，是因为什么？”木槿蹲下来手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动作，“大花，你不是工具，你是有自己思想的，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们不行，还有林老师，她在城里上过学，以前还是知青，懂的比我们多，她可以帮你的，可是你得告诉我你的想法。”
“上学就要挨打，我不想挨打。”大花声音平静，丝毫没有难过﹑愤怒的成分流出，却更让木槿觉得心惊。
环境是真的可以压迫一个人改变的，人也是真的能够吃人的。
“大花，你觉得他们打你对吗？”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的。”
“大花，我知道我们的力量都很渺小，现在的我们没法反抗，但不代表将来的我们没有办法，你要从内心知道，这是不对的，任何人，依靠力量的悬殊﹑权力的强势﹑性别的压迫来攻击你﹑逼迫你，这都是不被允许的。”
木槿的话掷地有声，大花有些听不懂但还是重重点了头，她忽然觉得，现在的她浑身充满了力量，那是一种来自同性之间相互支撑的光指引着她，她明白，她一定可以像她一样，在洒满阳光的教室里大声读书，不再遭受这一切的苦难。
“我真羡慕你。”大花笑着冲木槿开口。
“大花，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得多笑笑。”木槿是第一次从大花的嘴里听到了充满自我意愿的词语，连带着她也扫清了刚才的郁气。
“你们读书是怎么读的啊？是不是可难了啊？”
“有啥难的？到时候我辅导你呗，咱俩一起去城市里头上大学。”
“好，那我得抓紧把衣服洗了拿回去晾着。”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一会送你回去。”木槿甩下这句话又匆匆跑远了。
她仔细看了看周围没人，从空间内拿了几只铅笔和纸，拿布包着往林梦如家走去。
“这样说行吗？”林梦如有点不确定地开口。
“放心吧，林老师，他们都怕。”
等木槿和林梦如赶到河边的时候，大花已经洗好了衣服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似乎是腰背还有些痛，她斜斜地坐着，时不时揉一下。
“大花，走吧。”木槿大声地招呼着。
大花循着发声处望去，看到林梦如，忙不迭地从地上撑起，“林老师。”
林梦如一瞧大花，便知道赵家人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大花，你先上我那去，我给你擦点药。”
“不用了林老师，我这都是小问题，药太贵了。”大花怯生生地开口。
林梦如微红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薄怒，不由分说地拉着大花就走，“小花，你把盆端上。”
“欸，好。”
阳光下，一个女生搀扶着另一个女生走在前面，木槿端着盆子一时有点失神。
她忽然觉得，她要遇强则强，遇贱则贱，对付贱人，她得有更贱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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