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楚玄和清沐，淮南王看着楚逸，唉声叹气个不停。
“父王，这是怎么了？楚玄身边的龙鹰看着像个有本事的，听说昭平王就是他与楚承身边的燕北一起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既然龙鹰都说了有办法减缓父王的痛苦，还有什么好唉声叹气的。如今看来，这徽京算是来对了，本以为御医院该是卧虎藏龙之地，没想到，还不如楚玄身边的一个下属。”
看着自家儿子不输于楚玄的俊脸，淮南王只觉得胸闷，果然是个榆木脑袋。
“你啊，看不出来为父是在可惜吗？司徒家的丫头性子当真是不错，这么好的姑娘如今已是别人家的了，这不可惜吗。”
说着，淮南王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要是真能和司徒致成亲家就好了。
楚逸跟淮南王抬杠已经成了习惯，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可话将要出口的时候，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心中也很不好受啊。他可没有忘记当年那个狡黠的小丫头露出真容时他的惊喜与震撼，本以为来日方长，谁知道，第二日就不见人影了。
他不是没找过，也不是没努力过，原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居然会在徽京重逢。
当年的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错过竟生生地成了此生再也无法弥补的过错。
见自家儿子讷讷无言的样子，淮南王径自去了，他知道此时的楚逸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静一静。
见淮南王离去，楚逸面上又露出一丝苦笑。
谁能知道在宫宴上看见她的那一刻，他先是惊喜，又是绝望，又是无奈，又是愤恨，种种感觉交织在一起，他才会不管不顾地找上门去。
倒是没想到，会惹出这满城风雨。
如今他们夫妻大大方方地上门走了这一遭，风向又该变了吧。从头到尾，他自己都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此时的清沐也正窝在楚玄的怀里，想到今日的淮南王，印象当真不错。
“阿玄，没想到让陛下忌惮了这么多年的淮南王私底下是这个样子的，看着还挺幽默的。当年支持淮南王的人一定不少吧？”
“确实不少，如今这些人坟头的草都长得有几尺高了。当年的大位之争相当惨烈，父皇本想直接置淮南王于死地，但是先皇留了一道诏书，要保淮南王一命。淮南王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见大势已去，趁着未铸成大错，干脆利落地认输。父皇好虚名，为了个宽厚的名声，也就留了淮南王一命。不过，以他多疑的性子，自然也不会放任淮南王的，这些年，淮南王过得颇为不易。”
“论阴险，我感觉淮南王比不过陛下，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话一出口，清沐又有些懊悔起来。景庆帝再怎么不好，也是楚玄的父亲，自己这么直接，总是不太妥当的。
楚玄轻揉她的发丝，“你没说错，论阴险，我的父皇自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论心狠，他也是个中翘楚”。
“阿玄，你说外祖父为什么会对陛下那么忠心呢，就认准他了。”
清沐不由地在心里念叨，她的外祖父是不是眼睛花了，识人不明。
楚玄倒是理解老将军当年的选择，“大概是因为老将军先认识了父皇。礼贤下士那一套，父皇当年可是玩得炉火纯青的。又加上他是兄长，没有嫡子的时候，立长也是被普遍认同的。外祖父未必对他就没有意见，只不过，外祖父义薄云天，既已下定决心追随，自然要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景庆帝总算将东楚治理得不错，外祖父也不算看走眼。阿玄，我都快想不起来外祖父的样子了，每一个人提起他都很尊敬，这样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是我的外祖父，我也是将门虎女呢。”
“还是女中豪杰，一代女侠。”
“好说，行侠仗义正是吾辈义不容辞之事。以后你就跟着本女侠替天行道吧。对了，再过几日就是赵世子与陈三小姐的大喜日子了，我还得去添妆呢。还有一事，流风与无忧的事找个时间尽快办了吧，你看无忧都幽怨成什么样儿了。”
“放心，快了。”
今日跟着清沐和楚玄的正是流风和龙鹰，马车上主子们的谈话，坐在车前辕上的流风听了个分明，心里那股子喜悦之情转瞬间就全跑到脸上去了。
看她这么高兴，龙鹰也为她和无忧开心。
……
到了该给陈珉添妆的那一日，清沐早早地就去了兴安侯府。
“见过宁王妃。多谢王妃，陈珉感激不尽。”
陈珉知道清沐一定会来，因为自己也曾去给她添妆，宁王妃是个念情分的。
“陈三小姐客气了。本妃祝三小姐与赵世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多谢王妃。”
陈珉浅浅一笑，看得出来只是客气。
其实清沐十分理解此刻陈珉的心境。毕竟在所有人眼里，赵岐就是个病入膏肓的命不久矣之人，哪怕赵岐为了配合景庆帝，看着比原来好些了，可在其他人眼里，充其量只算“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改变不了他注定的结局。
若是这门婚事放在其他闺秀身上，恐怕早就哭天抢地了，陈珉还能如此平静，还能尽量保持得体的笑容，实属难得。
“三小姐，本妃觉得日子都是自个儿过出来的，只要想过好，那就一定能过好的。赵世子天人之姿，绝不是无福之人。”
清沐尽量将话说得真诚些，她真想告诉陈珉，嫁过去之后好好和赵岐过吧，赵岐的身子无大碍，可是有些话打死也不能说。只盼着陈珉不要犯糊涂，知道该和谁站在一边。
陈珉轻轻地点了点头。
从一开始被陛下选中，她就已经接受了这既定的命运。既然逃不过，索性就看开些，至少赵世子长得很不错，身份贵重，跟赵世子比，自己那点家世反而不够看了。
“王妃，谢谢你。陈珉并不是自怨自艾之人，无论怎样，陈珉都会好好过日子的。”
清沐原本只觉得陈珉聪明，如今更觉得她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这样的女子，是让人佩服的。希望她能一直如此，那么，她和赵岐也会是一段美满良缘呢。
见心意已经送到了，清沐起身告辞。
陈珉送她出门的时候，只见赵岚迎面走来。
“三小姐，既有客来，还请留步。”
清沐说完，带着轻云和流风扬长而去，路过赵岚的时候只当没有看见她。
上了马车，轻云忍不住有些担忧。
“王妃，幽州郡主很快就是齐王妃了，属下知道您心中不喜欢她，但也不用表现得如此明显吧，若是被其他人看到，指不定又要在背后编排您目中无人呢。那幽州郡主也不是个心胸宽广的，没事也得整出点事出来。”
听到轻云的话，流风不以为然，“轻云，你就是太小心了，咱们与齐王他们已是撕破脸了，那些个表面功夫就算了吧”。
“轻云，我知道你说的在理，可我看见赵岚的那张脸就心烦得很，对着她都挤不出一个笑脸来。要不下次我尽量吧，尽量看着亲和些。”
清沐说着，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还真是跟赵岚对上了，只要想到她，那心里就不痛快。
“罢了，王妃，既然这么勉强，还是不要委屈自己了。流风说得对，是我太过小心了。就算咱们态度再好些、再客气些，也没什么意义，那还不如痛快些，看谁不顺眼，咱们不看就是了。”
流风拍手称快：“可不是嘛，为了个跟自己不对付的外人，实在犯不着委屈自己。”
这边厢清沐几人言笑晏晏，那边厢赵岚见清沐目中无人，自然心中愤恨不已。
可今日是来给陈珉添妆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能很快地将这点子不痛快抛诸脑后了。
陈珉知道清沐与赵岚素有嫌隙，有些抱歉地看着赵岚。她越看清沐的做派，越理解为何楚玄偏偏对清沐情有独钟，都是一个路子上的人啊，行事只凭一己好恶。
赵岚微微一笑：“阿珉，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些许小事不足挂齿。今日我不只是代表自己来的，惠婉公主托我给你带来了贺礼，我们祝阿珉心想事成、岁岁平安。”
赵岚的祝福说得很真诚，可这话听在陈珉耳里却有些心酸。
赵岚是赵岐的妹妹，作为妹妹，却只祝福自己心想事成、岁岁平安，这其中的文章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得清的。
定了定神，陈珉依然客气道谢：“多谢公主，多谢郡主。”
见陈珉强颜欢笑，赵岚心道，自己所料果然不错，好端端的大家闺秀，谁愿意真的嫁给一个注定活不久的人。
赵岚故作亲热地拉着陈珉的手：“阿珉，此时只我们姐妹二人，有些心里话实在不吐不快。一开始知道陛下给你赐婚的消息，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震惊吗？我大哥的长相、身份自是没得说的，只是人生有太多不圆满之事，他的身子终究是我们整个幽州王府的痛。
一面是大哥，一面是和我亲如姐妹的你，我真是难做啊。我曾求过父王，让他去陛下面前陈情。可我父王对陛下忠心耿耿，旨意已下，他自然不敢有异议。
不过，阿珉，你放心。父王知道你受了委屈，以后定会将你当作亲生女儿般看待，怎么待我，就会怎么待你。”
若换了是一般女子，听到未来小姑子如此承诺，一定早已经感动得涕泪横流了。
可陈珉是个心思细的，赵岚的话听起来好像句句在为她打算，可言下之意就是赵岐命不久矣的意思，这个夫君只当做可有可无就行，幽州王府还是幽州王说了算的，自己嫁入幽州王府，还是要认清谁才是真正的当家人。
再加上，他们兄妹几人的官司陈珉也有几分耳闻。
赵岚支持的自然是与她一母同胞的哥哥赵岭，哪怕赵岭如今流放西境，但有幽州王在，还有赵岚这个未来的齐王妃在，未必没有翻身之日。
这才是赵岚今日来添妆的真正目的。
陈珉想通了这一点，应对起来就更游刃有余了。
只见陈珉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回握住赵岚的手，“郡主，多谢您这掏心窝子的几句话，还请您替我向王爷谢恩，陈珉多谢王爷与郡主的厚爱”。
见陈珉如此上道儿，赵岚脸上的笑意更深。她就知道，陈珉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知道怎么样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赵岚的笑意落到陈珉眼里，陈珉也配合着笑得温婉。
对赵岚说的话，她是不置可否的态度，哪怕是刚才宁王妃发自内心的祝福，她也并未真的放心里去。
陈珉就是这样一个人，看着温婉，看着柔和，看着跟谁都不错，其实她心里只相信自己。
嫁给赵岐既然是她无法逃避的选择，那么，日子会怎么样，只能她自己说了算，她的日子，用不着任何人来指手画脚。
赵岐、赵岚、幽州王、景庆帝，还有她自己的父亲，这些个人她谁都不敢相信，她一定要更小心谨慎一些，方能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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