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玄武湖，挂在树枝上的冰凌悄悄融化着，顺湖面刮来的风虽不大，吹在脸上却仍给人以刺疼的感觉，何况肌肤娇嫩如水豆腐的少女。
荷花园里的那株五百年老银杏树在风里咔咔地发出一阵阵的呻吟声，满园里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就刚才，唯一的一对青年，应该是情侣，女的喊着好冷啊，男的拥着她离开了，就剩下小敏一个人围着老银杏树一边跺着脚，一边在心里咒约她来这儿的俊彦，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昨晚，和濑原、健田汰一块儿喝着酒的俊彦突然给她发了一个讯号：翌日下午两点老地方。当时她还愣了愣，自己和他之间有这么个“老地方”吗？转而一想，他说的应该就是自己和他第一次接头的玄武湖荷花园吧。
鉴于俊彦近段时日状态不佳，小敏提前一刻钟到的，挽着保卫小组的小年绕整座荷花园转了一圈，确认无异常后，叮嘱小年和另外两名保卫组成员对荷花园形成一个紧急策应态势。
两点差三分，小年向小敏发来讯号，人来了。接着小路那端传来一个匆匆的脚步声，继而脸上围着围巾的俊彦出现在小敏的视线内，到跟前了歉然道：“冻坏了吧？”
小敏跺了下脚嗔道：“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怎么不约在湖心岛，那儿更凉快。”
俊彦哪有心思领略她的矫情，接着问：“园外分别有三个人组成一个三角支援态势，是你的人吧？”
小敏挽起他的胳膊顺小路走去。
“算你脑子还灵光。但凭什么？”
“他们的眼光看似淡然，却透出一股机警而不是那种贼溜溜。有此必要吗？”
“你说呢？”小敏的口吻略带责备。
“这段时间我的状态确实欠佳，有些任性了，我检讨。”俊彦语气诚恳道。
小敏轻轻一哼道：“岂止，大冷天约佳人湖畔吹冷风，过没过脑子？”
“下回一定过。”来到一片树林边，俊彦把小敏带进林间小路，从身上摸出昨晚被人塞进他房间的信封。“你看看，是不是前些天你说的那个跟踪我到俱乐部的人。”
眉头顿蹙的小敏摘了手套，用食指和中指从信封里拈出三张照片，一张侧影，一张背影，一张正面，虽不十分清晰，但小敏语气非常笃定地说：“就是他。第一次跟进了酒吧，后来两次在外面待了会儿走了。你对他进行了反跟踪？”
俊彦苦恼道：“要是这样我也不会约你了。不知是何人从门缝塞进我房间里的。”
意识到事态严重的小敏蓦然一下就站定了。俊彦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在老师面前般低下头回避了她咄咄射来的目光。
小敏吁了口气问道：“有目标吗？”
俊彦摇摇头道：“暂时还无法确定，但我会找出这个人来的。”
“这事交给我吧。”
“不行，一则会让事情愈发复杂化，二来你不宜掺和进来，再则或许你根本就办不来。”
“你不相信我？”
“这跟信任与否扯不上关系，真的，别这么看着我。”
从未见过俊彦如今日这般腼腆的小敏调侃他道：“难得你还晓得害羞。不是我要插手你的事，有个情况我得通知你，老板来电，暂停一切行动进入静默状态。”
身体微微一颤的俊彦将目光投进小敏的眸子里，瞬间明白了。
“你打我的小报告？”
小敏笑了笑重新挽了他往前走去。
“你可以这么认为。我和你之间除了交接情报这层关系，还有一个特别任务，如实向老板禀报你的现状。近期你的精神状态出了很大的问题，我没有过问的权力，但有上报的责任。”
微微叹了口气的俊彦坦承道：“我这边的确出了些无法对人言说的状况，影响到我的状态，但我会尽快作出调整。待我把这件事查清楚后，视情况决定是否静默一段时间。”
小敏质询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执行这个命令啰？”
俊彦苦涩一笑道：“这么跟你说吧，瞬息万变的局势不是我们某个人可以掌控的，每一份重要的情报关乎着千千万万人的生死，我辈岂可坐视不理。”
看着他刚毅的侧脸，小敏亦只得默认了，遂开了他一玩笑说：“你这是当老板的话放屁呢。”
“这种话岂能出自清丽如你的嘴里。有些事当局者清，旁观者则迷是也。”俊彦诡辩。
小路尽头有滩烂泥，俊彦轻轻一跳跨了过去。小敏伸腿试了试不敢，俊彦伸出手说接着她，她噘了嘴说，我才买的新靴子今天第一回穿弄脏了你赔呀。俊彦又跳了回来，背对她俯下身，她嘻嘻一笑踮起脚尖趴伏在他背上，嘴里喊一声——驾。
许是受了活泼烂漫的小敏的感染，驾车归返途中的俊彦心情轻松了许多，但有件事仍压迫着他必须搞清楚了，才得以彻底放松。
从小敏这里确证了照片上的人即是跟踪自己的人，这仅是第一步，第二步自然得找出这个拍照片也即送照片给自己的人，第三步才是确认照片中人是谁。
送照片的会是那个叫靳小非的中共的人吗，他是他的第一嫌疑对象。难道除他还有顺位的第二人？某个程度讲，靳小非算是他的“熟人”了，此前在中、军统联合袭击皇室观摩团的行动中亦曾有过合作，但似乎没必要偷偷摸摸来这么一手，况且他们正谋求和自己建立某种联络渠道，这是一块极好的敲门砖，为何要藏着掖着，无论情理和逻辑上均说不通。
他找了间电话亭，拨通了靳小非的电话。电话是他本人接的，语气略显惊讶。
“怎么是你？”
“很意外？”他反问。靳小非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
“有点儿。希望你能给我带来个好点的消息。”靳小非的话里颇带了些苦涩的味道。半个月前，正是俊彦的一个电话，让他们凭白损失了十几号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俊彦心里也就大致清楚了，照片一事与靳小非无关。但猜测毕竟不是事实，电话里不好多讲，俊彦仍跟靳小非约定了一个见面的地方。
放下话筒的俊彦脸色一下变得凝重起来。若排除靳小非的嫌疑，潜在的另外一个人或称之为另一方势力若掺和进来，势必令当下军统一家独享情报的局面变得错综复杂起来，而自己的安全亦将处于一个岌岌可危的境地中，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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