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会完诸位师兄师姐，又同叶襄他们吃过晚饭，茶茶总算在湖畔的小屋安顿下来。收拾完屋子摁住耳边的通讯器，坐在窗边翘起二郎腿给阿雪打电话，居然奇迹般的接通了。这似乎意味着院门上的四个紫色空洞通往的地方都真实存在，只是位于这个世界的不同地点。更可能的情况是，四个分院相隔千里，分别镇守在紫曦帝国的四方，正如它的名字，四方学院。得知阿雪和宿悠的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没有什么大碍。茶茶这才安心地躺回木质的硬板床上。
床榻年深日久，木头有些松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茶茶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离体出门。借着月光穿梭在村落狭窄的巷子里，茶茶感觉自己仿佛走在庞杂的迷宫中。东院的房间很多，据说是因为另外几个长老每年都把不愿意收留的弟子送到东院。美其名曰，能者多劳，那些入门的徒弟教授不了又不好打包退回，于是强塞给名气最大的东院。事实上，大部分被送来的弟子都是像茶茶这样难以成才的烫手山芋。东言长老倒是来者不拒，长此以往，东院的弟子也就比别院的要多出许多。而那些被视为无药可救的顽劣弟子一旦修成，必定是惊才潋滟名动四方，东言长老的名望也随之攀升，如此形成完美的闭环。
湖面映着月光，波光粼粼，烟波浩渺，茶茶凭着记忆从村落的建筑群中走出来。踏着泥土上软绵绵的野草，忽然瞥见湖畔的修长身影。一袭长衣，看不出性别。
“东言长老？”茶茶猜测着喊出声。
“这么晚了，还不好好休息？”东言将披散的长发束起，微微转过头来，朦胧的月光中看不清神情，“明天的课业，可是很重的。”
“睡不着。”茶茶说。苍茫的月色下，茶茶的魂魄混沌不清。
“白天的时候没怎么注意。”东言惊讶地说，仿佛看到了某种新奇地生物，眸子里莹莹闪动，很难想象这是位已有数百年阅历无所不见的长老，“你的魂体竟残缺得如此厉害。”
“我知道。”
“是被人打废的？”
“这就不知道了。”茶茶的心中隐隐悸动。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答案，但从四方学院的长老口中说出，还是忍不住心神震荡。苏明衍说，她的魂魄极为强悍。如果被人打废，又该怀着怎样的深仇大恨。她自己在被废掉以前，究竟是恶魔的存在还是属于正义的那一边？魔法世界女巫的预言响在耳畔，茶茶不自觉的看向别处。视线的彼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看来是了。”东言说，“连记忆都受损严重。”
“那我还能恢复吗？”茶茶问。
“你想恢复吗？”东言反问。
茶茶点头，又忽然有些犹豫。脸上写满了迷茫。
“过来。”东言笑着唤她。示意她站在身侧。玉手抚上她的肩膀，湖面映着二人的影子。“你看到了什么？”
茶茶疑惑的望向湖面，那里有她的影子，模糊不清，影影绰绰。她的视线停在手心的位置。仔细盯着那一处殷红，画面在眼中逐渐真切。红色的花朵荡漾在水里，颜色越发鲜艳，随着波浪扩散开来，将茶茶本就模糊的影子吞噬殆尽。另一个人影从花朵的中心冒出，宛如万华镜般放大变换。身穿红裙的女吸血鬼浮现在水面，眼耳口鼻都溢满鲜血，干枯的手臂宛如水草，张牙舞爪的要从水里爬出。茶茶凝神屏息，倒影中的莉亚似笑非笑，心脏的位置随着她越发惊恐的笑容四分五裂。裂开的影子幻化成逃窜的群狼，漆黑的身体残缺不全，被火焰燃烧着越拉越远。狼群的尸骸逐渐伸长，被夜色斩成五截的白龙出现在视野。摇曳的水光中，她甚至看到了罗塔小镇机械师死去的瞳孔。
茶茶踉跄着后退几步，她的身后空无一人。山丘上的野菊燃起火星，漫山遍野烟尘滚滚。脚下的湖水仿佛岩浆般炽热，搅起的浪涛酷似地狱的熔岩。昏暗的天空中悬着一轮血月，粘稠的液体从月轮的底部流淌而下。
明亮的月轮中，茶茶看到自己破烂不堪的魂魄宛如修罗。骑着名为九婴的凶兽，黑色的镰刀上下翻飞，每一次挥舞，都伴着家国覆灭。浮尸百万，赤地千里，血染长空，天地变色。
“你看到了什么？”清冷的声音将茶茶拉到另一个场景。
茶茶踩在光滑的水面上，一圈圈荡起波纹。水下潜着死亡的星辰，漆黑的轮廓外飞舞着片片银光。死星孤独地旋转着，速度时快时慢。随着它的自转，周遭的银光也按照这奇特的规律不停闪烁，宛如呼吸吐纳般奇妙异常。
“你看到了什么？”声音温柔的传至心底。
“无尽的杀戮。就像呼吸般顺畅自然。”茶茶从幻境中醒转，目光呆滞地坐在湖畔的湿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我，害怕自己的镰刀。”
“只是镰刀吗？”声音问。
茶茶捂着耳朵，痛苦的低下头，水中明月如旧，有人骑着瘦马从记忆中走来踏碎了无数月光。“我不是一个纯粹的人，甚至说不上善良。力量或许会唤醒我的暴戾和仇恨。但我不想放弃。我爱豆也会同意我的决定。行走在世间，我也需要这股力量来保护我的同伴。而且，我还有一个可以穿梭梦境的朋友，他也想看看，魂魄恢复后会是怎样的光景。”
“你明天去把白天砍的树补上吧。”东言扔下这一句，消失在夜色里。
茶茶回到自己的体内，那种强烈的孤独感随着困意消逝，躺在木板床上沉沉睡去。
没有人来喊她。睁开眼睛，脑袋有些疼，翻转身体又睡个回笼觉。直到太阳升上穹顶，才兴致缺缺的翻身下床。摸索着来到厨房，却是空空如也，饿着肚子前往村落前方训练的广场。
叶襄他们已经开始练剑了，动作整齐划一，让茶茶想起了记忆中的广播体操。正要打招呼，领剑的师兄一脸严肃地走过来，对着茶茶冷声道：“师父吩咐了，你从今天起，就去乌塔山上把入试选拔时砍断的树种上。树苗已经放在这只乾坤灵器里。只要注入真气，就能将树苗从里面取出来。”
“可是我感觉不到真元流动。”茶茶厚着脸皮接道。
“这是师父的要求。”师兄强硬的将一个黑色的袋子塞到茶茶手上，“你可真行，随手一挥，数棵上千年的灵树就这么毁了。你自己好好反省吧。”
“我怎么去乌塔……”还没说完，周边景色变换，茶茶就被师兄扔到昨日爬上来的那座山里。一个不稳，差点倒栽到木桩上。
茶茶摩挲着手中巴掌大小的袋子，上面绘制着构筑空间的符文，袋口有一条金丝绳的结扣，只要输入一丝真气或者真元，结扣便会松动打开。可惜茶茶真元所在的位置什么也没有。摁动通讯器的按钮呼叫阿雪，没有反应，多半已经入定修炼了。
肚子咕咕叫着，茶茶挥舞着镰刀将木桩砍平，清理出一片空地，摸出星槎放在地上。人是铁，饭是钢，不管怎样，先吃早饭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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