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妙柔候在外面，远远的瞥见有几道人影朝这边走来。待人走近了才发现是夏河。
“妙柔姑姑。”
夏河率先行礼。
妙柔也回了一礼，问：“夏河公公怎么来了？”
夏河指了指殿内，说：“奴才奉命监刑，这不时辰快到了。”
妙柔会意，解释道：“皇后娘娘在里面，夏河公公不妨稍等片刻。”
瞧见妙柔在这，夏河心里早就有数，闻言也没什么不悦，对着身后几个太监摆了摆手，各自找了地方候着。
殿内
单颖突然弯下腰不住的咳了起来，洛妍清楚的看到她擦嘴的帕子上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云嫔下手够狠的。”
看她这模样不像是只挨了几个耳光那么简单，都咳出血了，这内伤估计也不轻。
单颖嘴角沾了血，笑起来显得格外可怖。
“没法子，她怨恨我处处与她作对，处处压着她。如今得了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要好好出口气。”
反正她也是要死的人了，顶多就是死前痛苦一点，也不算什么。
洛妍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看着单颖问：“送你上路的人已经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单颖先是摇头，后又猛地点头。
她直直的跪了下去，哀求道：“因为你母亲，还有洛徊，你我早已是不共戴天的死敌，我不奢求什么，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一件秘密，关于俪贵妃的。”
洛妍原本还想说她们之间压根算不上死敌，即便有母亲的事在，她也算不上自己的敌人。至于洛徊，她甚至连对手都谈不上。
但听到最后一句她还是把这些话咽了回去。
“除了要本宫赦免你的死罪之外，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单颖苦笑，“我哪里还敢奢求可以活下去。我只希望你可以答应我，在我父亲有生之年不许任何一个单家的女儿进宫。”
这个要求在洛妍听来实在是很意外，她原本以为单颖会提出要见洛徊一面，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为什么？”
单颖努力撑起身子，走到一旁坐下，没忍住又咳了几声。喉咙中的血腥气越来越重，她知道，即便没有那三尺白绫，她也没多少时间了。
“在你出现之前我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很多。”
洛妍不语，静静地看着她。
单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虽然从小就被拿来和你比较，但在遇见洛徊之前，我的的确确享受了十三年的受人追捧的得意时光。从我懂事以来，父亲的教导永远建立在权势地位之上，是他让我明白了权势的重要性，也是他教导我只要是我想要的，那我便可以得到，没有人可以拒绝我。”
洛妍听明白了，“你恨他。”
单颖艰难的点头，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那时的我认为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付出是相互的，他给了我旁人没有的令人艳羡的生活，身为女儿，我也理所应当的要为家族付出一切。但那年出事以后，他果断的抛弃了我。权势地位和骨肉血脉，他没有任何犹豫就做出了选择。我想，如果那时候我被洛家处死了，他也不会为我掉半分眼泪吧，说不准还要拿我的死为自己谋取利益。”
洛妍沉默。
单颖说的没错。
当年单惠泽在面对洛昶的怒火时，的确是主动提出要以单颖的性命换取整个单家的平安，只要洛昶能息怒，不要因为单颖的过错牵连到旁人。
“我得罪了洛家，母亲也因此被洛家推的远远的，我们母女俩没有了利用价值，便被父亲果断舍弃了。那几年我们母女俩受尽了欺辱，我咬着牙让自己坚强起来，希望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和母亲。后来陛下选秀，我费劲了心思让自己的名字留到了最后，幸运的是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我成功了。”
洛妍冷不丁的开口：“你应该清楚那日你为何会入选。”
单颖沉默了半晌，还是诚实的回答：“即便那时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
她的入选只是陛下对洛妍的一次反击而已。
无关情意，她的身份，存在对那时快被洛妍气疯了的萧允来说，实在是一枚好的不能再好的棋子了。
那时帝后不和的传闻人尽皆知，她也是因为这一点才有底气走到最后，否则早就被洛妍从名单里踢了出去。
说罢她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语气淡然：“缅怀过去就到此为止吧。洛妍，单薇死了，我也快要死了，我父亲不会为我们的死感到悲伤，他只会马不停蹄的再送一个女儿进宫。”
洛妍对此早已心知肚明。
单惠泽膝下无子，唯有三个女儿。
若想稳固自己的地位，便只能通过联姻。但可惜京都内的世族看不上单惠泽此人的行事作风，连带着他的女儿也都能躲则躲。
之前单惠泽为女儿挑了几个合心的夫婿，本想着登门试探一下口风，结果无一例外，全被拒之门外了。
单惠泽为此气的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那些人官位比他高，实权比他大，他压根没有抗衡的实力。
而京都以外的，单惠泽看不上眼。即便有人主动上门提亲，也被他厌恶的赶了出去。
消息传出去以后，凡是入朝为官的人家都知道了单惠泽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只要有权有势的亲家。
打那以后单家的姑娘们彻底成了无人问津之人，眼看着最年长的单颖到了出嫁的年纪，却苦于无人上门求亲。
若不是单颖把心思动到了选秀一事上，怕是现在还在家里苦熬。
也是经过此事，单惠泽想通了。
他不再绞尽脑汁想着跟别的世族联姻，而是把眼光放在了那座宫城内。
送进去一个女儿不受宠不要紧，他还有第二个女儿。
两个女儿都死了，也不怕，他还有小女儿。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单家的女儿早晚会在后宫取得立足之地，就像她们的姑姑一样，盛宠不衰，为家族带来无上的荣光，以及人人羡慕的地位。
“本宫答应你，此生单家女都没有机会踏进这里。但本宫同样要你做一件事。”
单颖强颜欢笑道：“将死之人，我现在还有什么能做的。”
洛妍转身走进了内殿，不多时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纸笔。
她将东西放到单颖的面前，说：“本宫要你白纸黑字写清楚，当年你害我母亲的经过。”
单颖顿时明白了她的用意，笑道：“洛妍，这才是你今日来此的目的吧。”
洛妍指向那几张白纸，说：“各取所需罢了。”
单颖轻笑了一声，随即拿起了笔。
落笔之时，洛妍却开口阻拦：“那些砌词污蔑的话就别提了。”
手中的笔顿住，单颖止不住的大笑出声。
“洛妍，承认吧。你对洛徊的在意远比你想象的要多，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要把他摘出去。”
洛妍面无表情，“本宫是不想让外人误会洛徊与我的关系，是你想太多了。”
单颖止住了笑，手中的笔再次落下。
半晌后，写有当年真相的供述到了洛妍的手里。
“你的命没多久了，想必你也不会在意死后名声是好是坏了。”
单颖放下了笔，坦诚道：“的确。若是有半分在意，也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她知道洛妍要拿那张纸做什么，也知道上面的东西传扬出去会对单家造成怎样的冲击。但她一点都不在乎了。
洛妍将东西收到了袖中，转身向外面走去。
“你想要的本宫会做到，你可以安心上路了。”
单颖忽然出口阻拦：“等一下！”
洛妍转过身来，问：“还有什么要说的？”
单颖犹豫再三，还是坦白了那个拿来做交换的秘密。
“我知道你身边有懂医术的人，你若愿意便去查查俪贵妃身边的人。”
洛妍蹙眉，“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始末，是云嫔方才来的时候无意间说了些什么，我猜的。”
当时云嫔趾高气昂的看着被人拳打脚踢的自己，心情大好，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她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了什么，却又想不透是哪里不对。
洛妍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单颖松了口气，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推开殿门，候在外面的妙柔和夏河见洛妍出来，纷纷躬身行礼：“皇后娘娘。”
洛妍微微抬手，对着夏河道：“去忙你们的吧。”
夏河又行了一礼，对着身后几人招了招手，踏进了殿内。
单颖倒在地上，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夏河进去的时候瞧见这景象也没见有丝毫惊讶，自顾自的摊开圣旨宣读。
“莹嫔单氏不守宫规，意图秽乱宫闱，赐自尽。”
单颖已经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亲眼看着夏河身后的一个太监手握白绫，一步步走向自己。
那是单颖死前看到的最后的一幕。
踏出禾川殿后，洛妍忽然开口吩咐道：“去德宁殿传本宫的口谕，云嫔以下犯上，罚其月俸半年，闭门思过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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