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坚持这父母的遗愿踏上戎马一生之路，保卫边疆，护卫百姓······
他是拼尽全力保卫了别人的家国，可自己的小家又有谁守护？
老人眼睛里淌着浑浊的泪，他努力抑制，当年小女儿一身血红嫁衣站在他面前，质问他是不是非要选择所谓的忠诚和责任而抛弃妻子，抛弃大哥，如今不可避免的抛弃她，他百口莫辩，不知道怎么解释。事实上也无从解释。
在他无声的沉默下，她脸上的惨白和眼中的绝望让他心跟被针刺般疼痛着，她最后还是木然地走上了那顶花轿，踏上死亡倒计时之路。
现在，他再一次将外孙女送上同样的路······
但这一次，他拼尽全力也要将她从旋涡中心拉出来。
“乔乔······”他动容地看着她，握着手的力度收紧，乔冷微微皱眉。
这个人······
“外公？”她开口，老人眼底一片惊诧和悲意，今生还能听她叫自己一声外公已是奢望，不想他多年的期盼成真，他默不作声将一个锦囊和一封信交给她，锦囊是偷偷给，信则是光明正大。
他看了旁边的男子一眼，那人身姿笔挺，眉眼硬挺正气，轮廓刚毅，身上有着军人的浩然正气，“凌澈，保护好小小姐，如若她遭遇不测，提头来见老夫。”表情严肃，语气压迫。
男子拱手附言，义正言辞：
“定不负将军使命。”
“乔穆，安排好了吗？”他看向另一人，那人二十七八上下，眉眼之间和乔冷有三分相似，俊美中多了几分强悍铁血，皮肤呈古铜色，略显粗糙，却不减半分俊逸。
他点点头，拍了拍乔冷的肩头，看着这个十六七岁的外甥女，眼眸深了几分，眼底划过无人看见的深思和复杂。
乔冷感觉自己的肩膀沉了下来，男人手掌的滚烫侵入喜服，烙印在肌肤上，略显滞重，颇为不适，不过，也仅仅是几秒便消失了。
乔穆扫了凌澈一眼，眸光闪了一下，对方对他点点头，彼此心照不宣。
“乔乔，一路保重，”他对乔冷道，虽然乔冷并不能听得见，他看向她身旁的小丫鬟，“小葵，保护好小姐。”
小丫鬟脸上扬起一抹灿烂而忠诚的笑意，“二少爷，小葵一定会保护小姐的，决不让坏人靠近小姐！”在乔家人面前，没有公主和将军，只有小姐和少爷。她从五岁开始就跟着小姐了，不知不觉就过了十来年。
那时小姐也同她一样，六七岁，她长得瘦瘦小小，穿着破烂，在街上行乞，当时境况不好，整个国家都处于战争饥荒时期，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她不幸成为其中一员，对于父母的情况已经记不大清，只知她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路跋涉，行乞，求生。
那年不光是灾年，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年，她一个六岁的小丫头扮成小子，跟随在流民大军中，每到一座城池就四处寻找谋生之物，待攒的足够路资再踏上前往别的城池的路。
那时她因为饿了四五天实在撑不下去时和其他小乞丐抢食，没想到自己小胳膊小腿敌不过，反倒被打得伤痕累累，最后瘫在冰天雪地的街市上，人来人往的流民和大批将士都没有看她一眼，她又饿又痛，身上几乎被冻僵，她那时对死亡并没有什么概念，街上饿死冻死的也不在少数，只知那些人一睡便不起了。
像她的亲戚一样，最后活活饿死得病榻之上。
那个时候卖儿鬻女的大有人在，她也不幸成为其中之一，好像有记忆以来便被变卖到不同地方，辗转各地，幸运的是她每回都能成功逃脱。
她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感觉从未有过的疲惫，她蜷缩成一团，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逃难者，起初她还会开口乞讨，后来便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即将失去意识之际，一个俏生生的声音落入耳畔，她努力睁开眼，但是花光力气也只是眯缝成一条线，但她仍然看到了冰天雪地里，纷纷扬扬的雪花下，那个长的如同仙童的小女孩朝她走来，她头上绑着两个花苞头，发髻上插着两支珠翠，珠翠上镶嵌着两颗血红色的宝石，她踏着白狐毛毡靴子，靴子上同样镶了两颗红宝石，金丝线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她穿着很好看的红衣，每一针每一线均是讲究精美，外面披着白色的水貂毛披风，看起来十分豪丽。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皙可爱的面孔，五官精致，黑葡萄似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晶亮而又熠熠生辉，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象，不敢相信这灰扑扑的世界还有这样好看的小孩。
她逃亡了两年，所见的都是脏兮兮的人，眼神或绝望麻木，或邪恶恨意，或尔虞我诈，或悲哀无奈······
可那双眼睛······实在太干净了。
她那时不知道怎么形容，只知只有这纷纷扬扬的雪能够配得上她，世间的一切都会污浊掉那份纯粹的美。
“小妹妹，”她走向她，“你是不是饿了？”脸上带着关切。
她说不了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母妃，咱们给小妹妹一点吃的好不好，她饿得都站不起来了······”小女孩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女子，她看了过去，是一位温婉高贵的女子，脸上带着淡淡的浅笑，她点了点头，“乔乔，这是第五十三个咯，咱们的包子快不够了，你可要想好了······”
原来她叫乔乔，名字真好听啊。她想。
那个女子长相绝美，眉眼温和，是她的母亲吗？怪不得她长得像仙童一样。
小女孩咬着唇，有些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
“小妹妹好可怜，没有衣服穿，外面还这么冷，母妃，咱们带她走好不好？”她突然提议。
没等女人反应，小女孩已经伸手将她身上的雪拨弄了下去，“小妹妹，不要怕，乔乔带你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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