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浓浓纠结之际，尹栖水却率先放下了笔。
“如果你不想的话，那我就不写。”她的笑容很温柔，像是初春枝头化开的第一片雪。
“不，你写吧。主人，《百草经》是你的。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写了。”
她的眼睫眨了眨，带着微妙的情绪，“那我真的写喏？”她一只手已提起了笔。
“嗯。”浓浓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重重地点了点头，透明的翅膀或许是在维持着平衡——微微颤动中。
尹栖水这次没有再问，垂下了眼睑，将目光落在下一页的黄纸上，沾了点墨，小心地，写下了，“姻缘菩提”。
在她落下这四个字后，纸张顿了片刻，随后浮现处一行行墨色的笔记。
【姻缘菩提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传闻中能够为人牵引姻缘的月老树，将树上挂上姻缘牌子，便会生出红线。
受到红线牵引的人，将经历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
】
在她写下最后一话后，浑身的仙力都像被抽干了，她感觉到身体的痉挛，肌里大口呼吸着仙气，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穿成筛子。
那是她在姻缘簿上落笔从未有过的感受。
像是一道屏障，隔绝了她不能触碰的领域。
她曾经猜测《百草经》是天阶的法宝，浓浓对此也是默认的态度。可她如今在《百草经》上花费的仙气，远胜姻缘簿不知多少。
要知道，姻缘簿，可是仙阶法宝中最顶级的那一批，将它视为仙界至宝也不为过，可如今，这仙界至宝，给她的威慑，还不如修真界捡到的一本破书。
尹栖水心中有了思量，本应如此。
一本能够回溯过去的农书，它涉及到的灵植，甚至能化为上古大妖，若说它真的只是一本平平无奇的天阶法宝，尹栖水才是难以相信。
在尹栖水刚入仙界时，她本来还以为仙界的法宝定会比修真界的法宝强上许多。
那倒也没说错。因为仙界的每一件法宝，都能达到修真界天阶法宝的程度。但也仅此而已了，仙界的仙阶法宝是会比天阶法宝好上一些，就如化神中期和化神后期的区别。
却远没有修真界“天地玄黄”法器划分——每一级都相差一个大境界那样夸张。
暮色四合，上霄的云层铺上了一层霞色的锦缎。
月下就下着一盘棋，对弈者是司命星君。
一字落下，离月下能胜出的那个位置偏了一子，就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了一般。
司命星君揶揄一笑，“又多了根红线？”说着便向月下的袖口看去，即使在他眼中那里什么都没有。
月下无所谓地勾唇，即便是讽然的笑意，也让也觉得是美的。
司命星君不自在地别开了眼，一子落下，恰又偏了半分。
月下这才露出一个舒然的笑，抬腕间，袖口滑落，他的笑意倏地僵住了。
偏玄色的红线，是他人的单相思线，也就是被人暗恋。
赤红色的红线，代表两情相悦，终将修成正果。
但月下的手腕上，却多了一条泛着浅淡光泽的粉红细线，很少女心，但却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粉色代表。
无疾而终的欢喜。
——你所有的，终将失去；不属于的，求而不得。
为什么？月下不觉得自己将会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而这根红线生出的契机，又是什么？
难道是？他抬头，看向司命星君，眼神复杂。
在月下带着怨念的目光中，司命星君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难道是他说话时偷棋子的行为被发现了？
不对啊，以月下的个性，若他真发现了，就应该直接开始炮轰他了，而不会如此“忍气吞声”。
算了，这次就让他一回吧，输赢乃定数，这次输了，下次总会赢回来的。
想着，司命星君开始放水。
他放水地放得太过明显，月下自然也察觉到了。
但他似乎并没有如司命星君所愿地心情变好，气息反而越来越冷。
司命星君觉得周围仿佛结了一层寒冰，让人坐立难安，难道他上次偷棋子的事也被发现了？
月下只觉得司命星君在心虚，他就是用这些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的吗？他月下，难道会为他让的几子而动心？
还求而不得？真是笑话！
之后，月下连之前谨慎小心地布局也不顾了，横冲直撞，锋芒毕露。
司命星君只觉得这局棋，下得十分艰难，从未有过的艰难，又落下几子，草草结束了这一局。
直到月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离开，司命星君都还在郁闷。
不过是偷了几颗棋子吗，至于这么大气性吗？
尹栖水不知月下的不愉快，躺在床上，数着绵羊。很快便陷入了梦境。
“不对劲，这次的过去梦境，为什么这么奇怪？”浓浓的声音未完全落入耳中，尹栖水便觉得身体一阵空乏。
......
灯火忽明忽暗，却能照出房间内的陈设奢华。
星子裂开，尹栖水忽地伸出了手，迅速拦住了那只手腕。
刀尖在烛火中，泛出凛冽的光。
那一闪而逝的杀意消散，转而化为更浓重的绝望。
尹栖水难耐地闭了闭眼，脑海中的记忆如同爆炸一般涌入。
皇都繁华，纸醉金迷，青楼薄幸，以及，“她”看中眼前人的美貌，将其强掳进府。
这一次，她竟然还记得她是谁。但奇怪的是，这具身体，似乎是有主人的。
不等尹栖水震惊完，就察觉到身下人的动作，尹栖水一手抓住了他的下颚，逼他将嘴张开。
她没有留手，直接将他的嘴掰开，这使得男人觉得十分屈辱。但她只是看清他舌头上浅浅的血痕，就放开了手。
男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听那女人语气冰冷，“你若想要九族陪葬，大可以再自尽试试。”
【贱人！竟然敢行刺孤！来人，把他给我拖——】
脑海中响起了一道气急败坏的女声，尹栖水晃了晃头，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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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甯番外】
她将她引入了禁地，谁料师姐竟然比她想象中还要强。
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已经将她远远甩在了身后。
在她以为，师姐会是她的劲敌时，师姐的眼中早已没有她。
那些元婴期的修士都挡不住她，即便是谢不平本人，也未能占据上风。
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他们一同去了禁地，然后消失在莲池中。
禁地到底有什么秘密？谢甯不知。
但当两人都消失后，谢甯心中没有松口气，反而没由来地生出一阵恐慌。
就像是，什么东西要永远失去了。
她等了很久，或许也没有多久。
她也只敢叫人远远地在禁地外，问影卫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谢不平和尹栖水醒来。
她以为，他们还会经历一场大战。或者说，她的师姐，终将死在那个心狠手辣的男人手上。
谁曾想，谢不平，就这样轻易地被她杀死了。
就像是一场闹剧般。
谢甯不敢相信她的眼睛。
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掀起九州腥风血雨的魔尊，就这样轻易地，被杀死了。
他脖颈的鲜血溅了她一身。
于是白裙的女修，像是从地狱中爬上来的修罗恶鬼。
她的眼神很平静，就好像，她早就习惯了杀人。
谢甯，这才意识到，她究竟是招惹了怎样一个恶鬼。
后来，尹栖水对她说了什么，她记不清了。
她整个人都很恍惚，如今谢不平死了，她还能是魔后吗？
她突然意识到，好像离开了谢不平，这一次，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谢不平死，魔域大乱。
他们将矛头指到她头上。
谢甯，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立无援。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杀死谢不平的，不是尹栖水吗？
为何他们都将责任推卸到她身上。说她蛊惑君主，是妖孽祸水。
当初，谢不平还在时，他们对她毕恭毕敬。如今他死了，他们便开始落井下石。
她终于承认了。
她不如尹栖水。
在这样的场面下，她没办法一个人苦苦支撑。
就连侍女一个鄙夷的目光，她都觉得难以忍受。更遑论面对千夫所指。
男人的目光不再隐晦，他们几乎是明着，用语言，用动作，彰显了他们对她的势在必得。
她像是一个货物，辗转在他们之间。
起初，谢甯想过回无极宗，想过向师兄和师尊求援。
直到，一位魔将向她告白，他的言语是那么真挚，眼神是那么的诚恳。
她同意了，以她的经验，这位魔将已经完全沦陷在她的罗裙之下。
但以魔族的民风，以及她现在的处境来说，她不得不付出了身体。
不过，她既然已经被长生君睡过了，再被谁睡，也没有以前那么不能接受了。
她想的也没错。
在得到他之后，那位魔将果然为她遮蔽了一切的风雨。
她成了令魔族艳羡的魔将夫人。
那魔将，年富力强，英气逼人。
他也是无数魔族女子的梦中情人。
可他唯独，对她特殊。有他在，至少那些魔族，明面上，又对她尊敬了起来。
谢甯想，如果就这样，她或许也不是不能忍受。
——她撒谎了，她还是不能忍受。
如今九州，每天都能听到那位师姐的传闻。
说她杀死了魔尊，每日在九州各地清剿着魔族的漏网之鱼。
她甚至听闻过侍女的窃窃私语。
“夫人她不是那位尹仙君的师姐吗？为何尹仙君，如此强大，而夫人，如今却只会攀附着将军。如今将军每日都在外，为她处理着那些破事，我看着都心疼.....唉”
“别胡说。这几日，将军可不全是为了夫人。听说将军，那位青梅竹马回来了。”
是的，在那些侍女眼中，她甚至不如杀了魔尊的尹栖水。
在他们眼中，成败已定，即使心中对尹栖水有怨，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强大。
毕竟修真界也没将他们怎么着，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的国仇家恨。
谢甯全副心神都放在尹栖水身上，自然也忽略了她们对那位将军青梅竹马的讨论。
可是，后来等她反应过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也是个运气很好的女子。
她是魔界贵族之女，长相甜美，性格活泼。
她从小便和魔将一起长大。她小时候，便一直跟在魔将屁股后面，哥哥哥哥地叫着他。
后来，她及笄，长得亭亭玉立，一家有女百家求。
但她却直白热烈地向魔将表达爱意。
但是，这样一位被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公主却被魔将拒绝了。
理由是，他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并不喜欢青梅这样的，他一直只把她当妹妹。
于是青梅负气出走，在月婵宫隐瞒身份修习了许多年。
直到她听闻魔将娶了妻，才从月婵宫匆匆赶来。
如果是这样，那便罢了。对谢甯来说，听这传闻，不过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罢了。
偏偏，这青梅归来。
已不复年幼的稚气，在月婵宫的教导下。
她成了一颦一笑都挑不出错处的淑女佳人。更令人窒息的是，当她重返故土，再次露出天真活泼的情态时。
她看到了魔将脸上那一抹宠溺怀念的笑意。
这位青梅运气也好的不像话。
她甚至像翻版的她，出身高贵，天赋卓绝。
一张出水芙蓉的脸，出门捡钱的好运气。
她的一切手段，物理的、化学的，对她都不起作用。
而且谢甯确定，她做得天衣无缝，那青梅也没有发现。
她每次总是那样巧合、恰好，躲过了她的种种手段。
谢甯突然开始怨恨起她的好运气。
她第一次对自己是天命之女这个念头产生了怀疑。
纸终究包不住火。
那青梅倒是没有发现什么，但却被魔将发现了。
他一脸痛心、不可置信地诘问她。
谢甯只觉得好笑，他不是，早就爱上他的青梅了吗？
如今还在她的面前，演什么情深意重呢？
谢甯突然觉得一切都好不真实。
就好像，她曾是一本话本中的女主角。那青梅则是另一本话本的女主。
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依附男人。
“离了男人，你什么都不是。”谢甯负气出走，临行前，对青梅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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