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东望着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鸦雀无声，持续了至少半分钟以上。
然后渐渐的有小范围的议论声，逐渐的扩大，蔓延全场。
他们在商量，在讨论。
讨论完了之后，不得不承认，杨东给的条件着实丰厚，涵盖了他们所有的需求，无论是住房需求，住房保证，新房愿景，下岗补助，工作需求。
杨东全都说到位了，任何人挑不出毛病，哪怕是那些不好相处，性格古怪的老百姓，也都得竖大拇指。
他们信杨东的承诺，因为杨东是一个一诺千金的干部，说到就会做到。
如果换一个干部来说，甚至县委书记冯家栋来说，效果也不会比杨东说更好。
政府这次亏大了。
但是没办法，贾丰年乱搞，如果真的搞成群体性的流血事件，他们这一票常委的政治生命，都会提前结束。
而且还会破坏来之不易的庆和县发展大局。
因小失大，犯不上。
花个几千万，能带来意想不到的财富和人心稳定。
“大家别着急走，我还有一番话，想跟你们聊一聊。”
杨东继续开口，握着麦克风，声音透过高处的高频喇叭，传出去。
原本那些看热闹要回家做饭的，都停留下来。
那些原本打算不再闹事回去的，也都停下脚步，纷纷看向杨东。
“我想跟大家伙说一说心里话。”
“这些话，你们也可以用手机录下来，给你们外出务工的亲人看一看！”
“咱们庆和县啊，地处东北内陆地区，右边不靠海，左边也不挨别的国家，所以经济成长速度缓慢，咱们老百姓都喜欢外出打工。”
“一到过完年，拎着包，打着铺盖卷，就离开咱们县，去大城市打工去了，留下来的都是咱们这些五六十岁，六七十岁的老人，以及把守农田种地的农民。”
“咱们庆和县虽然一共有四十万人口，但是公安局和民政局的统计内容，我看了，只剩下不到二十五万人。”
“一个县城，所需要的建设发展，离不开人。”
“今年我们县委县政府的领导绞尽脑汁，招商引资了137亿，一开始挺开心的，觉得能发展起来了。”
“但是看看走出去的人，看看现在剩下的劳动力，我心里其实挺难受的。”
“这里是东北革命老区啊，三十年代初就在抗争敌人，游林跨雪，吃草跟树皮，跟敌人展开周旋，着名的老赶山战役，就发生在这里。”
“老赶山不是山，而是累累白骨，赶山这个词对于老东北人来说并不陌生，不是摘山货的意思，那是当年敌国士兵对我们实施残忍暴虐的恶行，烧杀抢掠等等行径，我们的老百姓没办法了，一批一批的被赶走，时间久了，这里叫老赶山。”
“回来吧，乡亲们，回来吧，庆和县的家人们。”
“回来一起建设庆和县，和我们县委县政府一起，把我们庆和县建设好，这里是你们的家啊！”
“建设家乡，需要你们。”
“今年开始注定是激增就业岗位的开始，瓦工，水泥工，装卸工，货车司机，饭馆，农民，我们的招商引资，为的就是你们。”
“今年至少要建设五个大厂子，至少要建十几个大企业分公司，要盖很多很多楼。”
“钱就在这里，希望就在这里，大家回去跟外出务工的家人亲人，儿子，爸爸，丈夫说一说，让他们都回来。”
“没必要出去务工，去外地当牛做马，被外地人瞧不起，连吃饭小心翼翼。”
“庆和县，这里，是你们的家！”
“家里，啥都有！”
“没有的，我杨东求爷爷告奶奶，砸锅卖铁，我也要给你们带回来！”
“庆和县未来，必须是灵云第一县，这是我对你们庆和县四十万人做出的承诺！”
“你们钱包的厚度，不提升十倍以上，是我杨东没本事！”
“我的话放在这里，两三年之后见证！”
“做不到，我杨东不做这个官！”
杨东说到情绪亢奋，情绪激动的时候，挥舞着双手拳头，纵声高喊。
高频喇叭一阵一阵的滋滋电流声，但没有一个人觉得嘈杂，反而只觉得是天籁之音。
不，也不是天籁之音，这就是最纯粹的家音，乡音。
“好！”
不知道是谁带头，拍手叫好，一声赞喝。
紧接着，全场内外响起全部的掌声和欢呼声，呐喊声。
没有人想今天是来干啥的，他们此刻只想哭。
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愿意离开家乡，去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那里没有诗和远方，只有痛和感伤。
如果有可能，我想留在家乡，这里有最真的情，有最辣的酒，有最美的妞，那是俺娘。
如果有可能，我想建设自己的家乡，大豆高粱也很美，五谷杂粮令人醉，希望荒地变高楼，家家住楼房。
不走了…
此刻那些想过完年离开家务工的，当即决定不走了。
大不了一年不赚钱，就留在庆和县，就在家里。
“你们当中还有小孩子吧，作为过来人，作为一个大哥哥，一个小叔叔，我跟你们说，好好学习，要努力，改变自己的命。”
“高考不代表一切，但考试是你身为底层老百姓，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
“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何谈改变命运？”
“回头看看你们自己的父母，为了你们读书，多了白发，添了皱纹，父母的衣服裤子多久没换过新的了？钱都花哪里去了？”
“往小了说，你们是家庭的希望，是全家族的希望，是县里的希望。”
“但往大了说，你们是这个民族的希望，是这个国家的希望！”
“祖辈们用血水打下来的江山，是为了守护未来的你们！”
“而你们用汗水拼搏的今天，是为了对得起深埋地下的他们！”
“好了，我就说到这里，再说啊，你们都饿肚子了。”
“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爆个粗口，都给我滚蛋！”
杨东笑着骂了一声。
头一回见到县领导骂数千名老百姓的。
但每一个人脸上都美滋滋，笑滋滋的，会心的笑了。
“哈哈哈，不用县长赶，我这就走了。”
“杨书记，我这就滚蛋，滚蛋了。”
很多人绽放着笑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县委大院，离开周围街道。
渐渐的，人越来越少。
但靠近树底下的这些人，靠近杨东的人，并没有立即离开。
后面的人看不到前面，但他们一直盯着杨东满身的树叶和碎木碎屑。
这一刻，他们心有灵犀一般的全部上前。
“干什么？”
蒋虎应激一般的迅速靠前，挡在杨东面前。
杨东轻轻的将蒋虎推开。
老百姓不会找麻烦的。
杨东盯着他们一步步上前，然后…
一双双的手，带皱纹的，白嫩的，粗的，细的，老的，各种皮肤的手，摘掉杨东身上的树叶，木屑。
“县长啊，你衣服脏了，脱下来，换我这个。”
“刚才市场大厅新买的，好料子！”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佝偻着身子，和蔼可亲的瘪着嘴，牙没几颗了，但她把怀里的衣服拎出来。
这是她给孙子买的，她老伴，儿子儿媳都去世了，孙子是唯一陪她变老的血脉亲人。
但这一刻，孙子也不再是唯一。
“好~~”
杨东抽了下鼻子，仰头望天。
今天的夜晚，显得格外朦胧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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