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茶的岁月

殷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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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瀚海雄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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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瀚海雄风(上)

有个毛发稀拉的托钵僧捧着碗惑觑道:“你们几个为何突然跑到埃斯科拉庇俄斯神域的残垣断壁前撞翻倒地?”

长利憨问:“什么神域?”

“众神的古址之一。”毛发稀拉的托钵僧蹲在剩余半截的石柱旁边,拿着碗往积洼里舀水自饮,咂着嘴说道,“传说此处入口通往医神埃斯科拉庇俄斯的神域。伯罗奔尼撒半岛那边有祭祀医神的圣地,并且还有独眼巨人赛克罗波斯建造的巨石城墙,以及地下通道之类跟希腊神话有关的遗迹。我曾经去过荷马史诗描述的那片黄金平原,极目远眺,隐约可见群山环抱的高丘之上气势恢弘的城堡遗址。除了迈锡尼时代深埋的无尽宝藏,唯有留存下来的废墟孤独地踞立于夕阳余晖下,默忆着那曾经有过的辉煌。”

信雄懵问:“这是哪儿呀?”

“这些残垣据说是‘人间之王’阿伽门农请出独眼巨人来帮他修筑的。”毛发稀拉的托钵僧在柱影中喟然道,“曾几何时,这位统治迈锡尼文明的王者被妻子杀害,古希腊人埃斯库罗斯在他的悲剧《阿伽门农》中讲述了这个悲惨的故事。但这是不是真实的历史?若是真的话,阿伽门农的坟墓在哪里?特洛伊战争是迈锡尼人与特洛伊人争夺海上霸权的一场交锋。世人关心的却是,他们的珍宝藏在哪里?或许答案就埋藏在这些废墟中。从伯罗奔尼撒半岛深处的山巅,经科林斯地峡一带,沿伸到这边,不论是高山上的阿波罗神殿,还有这处处留有战争痕迹的城堡残郭,历经数千年风吹雨打依然巍峨屹立,气象不减当年。”

“人间之王也会被妻子杀害?”有乐惊愕道,“由此而知,老婆真是太可怖了。幸好我一直避开她,不想沦为婚房里黔驴技穷的炮灰……”

“穷人只能当炮灰?”旁边一个毛发混乱的捧碗家伙摘墙缝里的野草咀嚼道,“三百人挡十万军的斯巴达重步兵,当年在温泉关力抗波斯人入侵,皆不畏死。并不只有你们东方人懂得舍身取义。”

他眼神悍狠地瞪过来,我见信雄听着又扁起嘴似要哽咽,便从旁温言以慰:“好了别怕,没什么的。你看,我们又回来这里了。”

“我们为什么一晃又回来了?”有乐纳闷道,“刚才你们有谁看清楚什么情形了没?”

“没来得及细瞅分明,”信孝捡起掉地的茄子,闻了一闻,摇头说道,“就只看见无边无际的一片昏暗夜空之中,倒过来悬浮着一座巨大的道观。周围一片静谧,连天空也死寂,杳无半粒星光。此种感觉仿佛陷困噩梦般,而且那儿只有天,没有地,全然虚空。我们似乎在一座金字塔形状的宏伟东西里面,它漂浮在道观前方。虽仍距离甚远,但若跟那座道观相比,犹如小巫见大巫……”

长利憨问:“它为何倒过来悬空呢?”信孝嗅着茄子琢磨道:“天知道究竟是谁倒过来。倘若你在道观里,从那边看我们也是倒过来的。况且那也不一定真的是道观,它只是样子很像。”

有乐转面问道:“长利你呢?当时你在前窗边凑得那么近往外瞅个不停,有没看见什么?”

长利憨然回想道:“恍惚间就跟作了个梦差不多。我从面前隔着的透明屏障望见远处先是隐约显出一粒渐闪渐近的微芒,随即绽现一个天马行空般英姿飒爽的骑士之影蹦到眼帘里,接二连三又有更多骑着飞马的银翼闪光之影现身,越空凌跃,纷纷向那座诡异的道观冲去……然而未及多看,就又被你们拽着晃回来这里了。不知那些从天而降之影是不是神兵来着?”

“那是骑士团的金戈铁马列阵冲击,”小珠子从信雄耳后转出来,细声细气的说道,“我的弟弟妹妹帮他们提升了能力,使其分身离舰在外也可以凌越虚空、来去自如。并采用虫星的技术,给他们造出了银翼飞马。三大骑士团除条顿铁甲重兵集群远在‘仙王座’镇守以外,仿生重临的圣殿骑士也在那里参与围攻‘仙宫’。你们有没看见我们的千星舰随后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合围?其中还有百眼巨神,以及采用娲星古法复活的九条越空飞龙……”

有乐转头朝我问道:“你看见龙了?”我摇了摇头,惘然道:“我什么也没看清,就一晃又摔回这里了。”

长利抚额说道:“我也是撞得迷迷糊糊,就像作梦一样,不过那种感觉又好像不是发梦。尤其是神兵天降的场景留下印象深刻难忘……”

有乐啧然道,“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刚才谁又推我撞得头痛?自己站出来承认,不然我挨个脑袋敲过去……”

我瞥信雄一眼,见他往后面躲,我微笑抿嘴,正要站出来,长利忙按我低头趴下,在旁小声说道:“别抬头看!”

虽只来得及堪堪瞥了一眼,霎间所见情形却使我陡然吃惊,心跳难定。从残墙间隙望见周围躺倒不少人马之影,其中还夹杂了些身上插有枪戈和箭矢的鸵鸟。没等我偷偷抬眼细瞅分明,又飒一波乱箭破空射过,有乐他们也忙趴低。

“怎么回事儿?”不顾箭雨嗖嗖射过头顶,有乐爬过来问,“有没人受伤?”

乱箭飞过之后,托钵僧从泥坑和积洼里纷纷冒出脑袋,其间一个叼烟卷棒儿的毛发蓬松家伙口齿含糊的说道:“有。我一路受伤,刚才又被你爬过来压到了伤腿,距离脓疮很近,性命危在顷间……看在主的面上,拜托你挪开些!”

有乐捏开信雄悄伸去摸疮的手指,转面问道:“怎么就剩这点人?其他人呢,还有我那只姜太公乘过的坐骑,跑去哪里了?”矢风稍歇间隙,又有些人从满地狼籍的尸体那边恢复动弹,匆促爬过来,其中一个毛发卷曲的捧碗家伙翻滚而近,抱着一只不知哪儿来的芦花鸡,挤到墙影这边说道:“刚才突然遇袭之际,你那个四不象的坐骑跑了。”

“它简直浪得虚名!”有乐闻言懊恼道,“当初姜子牙骑着这个胆小家伙,为什么没被申公豹骑的豹子干掉?难道他竟然真有这么走运,还反杀了申公豹……”

信雄在旁不安的问道:“什么豹?”

“申公豹,”有乐卯之曰,“男,为姜子牙的师弟兼死对头。兵器是一把不知名的宝剑,有法宝开天珠,修有飞头术。最初因试探姜子牙是否有法术,找姜子牙观看他新学秘技‘飞头’,被南极仙翁派白鹤童子教训,将其头颅衔走,随即送还。遭逐出师门之后,多次鼓动怂恿大量门人攻打武王与姜子牙,并私自找姜子牙麻烦,甚至加害欲治其于死地。申公豹无视纣王的暴虐,经常游说三山五岳的同门和能人异士助商伐周。这家伙屡番助纣为虐,一生与姜子牙为宿敌,处处与之作对。其交友广泛,口才极佳,尤其善于说反同门或怂恿各路仙家下山相助,将众多修士送上封神榜。”

“此是民间说书戏文里的虚构人物,”信孝闻着茄子插了一嘴,凑来说道,“他坐骑为白额虎,不是豹子。”

“民间传说这种无稽的事情,你也拿来说?”有乐顺手卯他脑瓜,啧然道,“完全不靠谱。既然这个人是假的,那你还在乎这种不存在的坐骑有什么实际意义?”

“他这个人不一定是假的,”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从尸体之间抬头说道,“事迹虽以虚构为多,其人来历却未必全然无据。听说他本乃殷商申氏一族首领,官至商朝国师,公是敬称,时称申公豹。姜子牙出自吕氏名尚,别名望,后世称太公望,因姜尚不是吕氏一族的首领,只是吕氏一族的庶出子弟,正史野史都有说太公望出身不高,所以不能称吕公望。姬发的弟弟姬旦,也就是《周公解梦》中的‘周公’,后世称为周公旦,同样道理,周是氏,周公旦姓姬氏周,公是敬称,旦是名字。”

旁边有个尸体叫苦道:“你刚才装死倒地压到我手上。我忍到现在,再也憋不住了,快挪开!”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边挪身边说:“说到这个姬旦呢,他是姬发的弟弟,亦即人们以为他会解梦的‘周公’,解梦的事迹固然也许是民间传说中的虚构,但这个姬旦是真实存在的……”

信雄愣着眼问道:“什么鸡蛋呀?”有乐卯他脑袋,说道:“‘蛋’你的头!”毛发耷拉的家伙捧着一个大蛋挨过来说道:“既然提到蛋,好东西必须分享。这是我们兄弟会的精神。我已经敲破了它,每人都喝口蛋汁滋润一下,就会又有精神了。”

有乐皱起脸看着信雄嗤溜吸了一嘴,他便也尝了尝,咂舌儿问道:“什么鸡下的蛋这样大?”毛发耷拉的家伙捧蛋伸到我面前,说道:“刚刚装死的时候捡到一个鸵鸟蛋。大概那边还能找着,想是有些鸵鸟跟着我们装死,趁机刨开土趴窝埋坑下蛋……”

我想起来了,忙问:“先前你抱走的小孩儿呢?”毛发耷拉的家伙未及作答,有只鸵鸟从残垣间跟过来啄他脑袋,见信雄嘴边涂有蛋浆,便连他也不放过,没等擦嘴,急扑去追咬。这边闹得鸡飞蛋打之际,前方有动静传近,一人低问:“自己人吗?报上暗号!”

我伸头往墙豁处张望,只见数人挽弓张弩,幢闪的身影在败垣残郭之间晃动而近,长利忙拉我避入墙后,问道:“暗号是什么?”我摇头说道:“谁知道啊,让他们先说。”信孝闻着茄子,转面叫道:“要对上什么样的暗号,你们先说来听听!”

前边一人压着话声说道:“我们的暗号吗?猫头鹰……”信雄躲在不知什么地方以甜嫩的声音发出回应:“这个我知道……猪猪,啊不对。蜘蛛?”

其声未落,倏有几箭飙射而来,堪堪擦过我们头顶。前边之人冷哼道:“听清楚了!我们的暗号是,猫头鹰在阿弗拉希阿卜的塔上唱完了夜歌。”我听到那边唱起的歌声,因感耳熟,正自犯疑,信孝眼睛一亮,握茄在手,放近嘴前,深情吟唱:“蜘蛛在帝国的宫殿里织下它的丝网。”

“会合了!”有乐从藏身之处率先钻出来,迎上前打招呼道,“没想到这种危机四伏的关头,我们居然唱着歌实现了胜利会师。信照,你也在里面吗?先前我觉得似乎听到你的声音从某个方位隐约传过来……”

那个与他拍掌拉手之人从黑暗中现身,转到有光线的地方,乌巾裹头的样子映入眼帘,有乐傻眼道:“怎么是你?”

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以指抵唇,示意安静。随即转面朝我微笑颔首,低声问道:“有没看见前边那艘帆杆半现的船影?”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湾角那边,隐约见有帆影从夜雾笼罩的海面映入眼帘。却不明其意,含惑楞望之时,那年轻男子悄言道:“趁其他人还没赶来,咱们往这边沿着斜坡小径下去,苏里曼说有小船在岸边停泊,你陪我一起前去。”

我闻言不解而觑,那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拉着我手,正要觅道往下,有乐忙问:“要拉她去哪儿?”

“你们只管跟来便知。”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头没回的说道,“要走就赶紧。倘被扎甘诺斯和易卜拉欣他们先找着了,事情又要变糟。我不想让他们先找到那条准备开往摩里亚的船。况且摩里亚也已不是安全的去处……”

我含惑问道:“眼下哪里才安全?”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似亦思量,沉吟道:“科林斯地峡有一条潮汐水道,当年罗马皇帝尼禄有心开凿运河,将伯罗奔尼撒半岛与希腊分割开来,连通爱琴海和伊奥尼亚海的想法源于古代,恺撒和哈德良都曾初步尝试过,但是卡利古拉和尼禄的规划就比较详细了。后来罗马帝国在尼禄时代开始挖掘,世人认为是尼禄亲自挖出了第一个洞。可惜这项浩大的工程没能完成。希腊作家保萨尼亚斯曾在他的游记里描写过科林斯运河的计划并对这些设想进行嘲笑。后来威尼斯也考虑过重建运河来改善它对希腊的商业控制,由于这个工程太巨大而放弃。那里有很多深陡而笔直的岩壁,可沿着海峡水道不引人注意的穿往狭窄陆地,避开搜寻去希腊其它地方。”

我听得一头雾水,懵然问道:“你也要去吗?”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摇头说道:“不,要走的不是我。你们留在这里不安全,我让帕夏陪你们一起搭船,盼能沿途保护。船上有些小孩,一路上请你顺便帮我照顾他们。”

我听到此处,心念甫动:“帕夏是谁?先前帮你牵骆驼那个黑衣人吗?骆驼上那些小孩是不是被他先找到了……”

“知道城陷之下许多人为何争先恐后逃离家园吗?”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犹未回答,前边一人忽哼道,“战乱中人和财物一样,被掳掠为奴隶之后,原本尚属自由之身的人们沦为胜利者的财产,不但失去家产还失去自由,本身成为私产,任人奴役和买卖。谁想留下来变成这般处境?当然能逃的都要逃,宁可投身怒海,也不愿当奴隶。”

昏暗中箭风穿空擦掠而过,四周又有数声喝问:“什么人?报上暗号!”雾中有人冷哼道:“什么暗号?你们先说!”信雄发出甜嫩的声音:“猫头鹰?”

“错!正确的暗号是这样……”随着箭风中又一声低哂,雾中传来轻声吟唱,“蜘蛛在帝国的宫殿里织下它的丝网。”

我不由诧然道:“好像是信孝的声音。他怎么跑到前面去了?”有乐避过一枚急矢,从残垣后爬过来催道:“还愣着等他们乱放更多箭射过来呀?赶快对暗号!”长利高声唱歌回应:“猫头鹰在什么地方的塔上唱完了夜歌。”

“大错特错!”随着一声冷哼,雾中箭风急至,有个黑衣人抢身挡在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跟前,胸前连中数箭之时,堪堪叫出一声:“陛下小心……”

有乐拽着长利和我避到残墙后边,长利兀自纳闷道:“为什么不对呀?”有乐抬手打他脑袋,啧然道:“你没唱对地方!”长利捂着头委屈道:“我怎知它在啥地方唱完了夜歌……那个是什么塔来着?”

“这个地方不对路,”有个黑衣人似乎看出不对劲之处,急将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朝我们这边推来,他自己却顷挨数箭穿身,前胸后背贯透,踣倒之际,拔刀斫断飞射肩头之矢,插刀撑地,低觑断箭,咯血说道,“十字箭!不是我们的人……”

雾中伸来一口剑,悄临其颈,寒光凛现古拙图纹字样。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似是辨识出来,凝目而视,念将出口:“恶灵退散!”

随即剑抹咽喉而过,那个黑衣人垂首仆倒。剑光撩闪数下,连取数名黑衣人性命。犹剩最后一人中箭未倒,挥刀守护在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跟前。乱撩数刀落空,未见袭近之人踪影,兀自惕目扫视,不意颈后竖立一口十字柄的长剑悄临,插入肩颈之间,倏然一拔而出,血飙如射。

剑刃在那缓缓瘫趴的黑衣人肩头擦拭而过,伸到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喉前。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凛声问道:“圣殿骑士?你们不是早就死绝了么……”

“贫苦之人没死绝,”黑暗中有语冷洌,随影临于其畔。“我们就不会真正绝迹。”

剑辉映洒,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面笼死色之际,但听暗雾中有人说道:“留下黑巾裹头的那个年轻人,不要杀他。”

我拉那年轻人退避剑芒,闻声往旁瞥目,墙影里那些托钵僧纷纷动容道:“圣殿骑士团的正式名称是‘所罗门圣殿贫苦骑士团’,数百年前一伙来自法兰西的十字军骑士最初住在毗邻救世主教堂的耶路撒冷王宫的一角,传闻那个地方原是所罗门国王的神殿,‘圣殿骑士团’的名称由此而来,有时也称为‘神殿骑士团’。据说当时的耶路撒冷王鲍德温二世把圣殿内一部分院落划予法国骑士们作为驻地。圣殿骑士团被迫离开巴勒斯坦之后,辗转流浪欧洲各国。法王腓力四世觊觎骑士团的财产,暗中与受他保护的教皇克莱门特五世合谋,指控圣殿骑士团为异端,发出了逮捕境内全体圣殿骑士的密令。结果,大批圣殿骑士在侦讯过程中被折磨死去,骑士团的组织也随之瓦解。同谋的教皇克莱门特五世下令,正式解散了圣殿骑士团。从此,有人说他们完了,也有许多穷苦困顿之人相信他们还秘密地存在……”

“三大骑士团的骑士人数那样少,为何还那么能打?”毛发蓬松的捧碗家伙叼烟草棒儿冒出来说道,“这个困惑世人许多年的谜题,今儿你们亲眼看到答案了。他们真的很能打,往往以少击多。世间三大骑士团,一个据说被团灭,一个很风骚,一个建立了国家。若不能打,怎么能熬得下来?”

有乐拿他嘴上的烟棒儿去吸了一口,喷之曰:“你们这些拿碗出来混的不也很能熬?就跟绰号‘小强’的蟑螂一样难死……”

“你们不也一样会装死?”毛发蓬松的家伙拿回烟草棒儿,指了指旁边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招呼大家过来围观,拿火把照耀着说道,“你看这个瘦子就是极品。他倒在尸堆里装死就装吧,却扮得这么专注,脸上凝固的表情显似无语而问苍天,眼神还充满了控诉性……”

“他会不会真的是尸体呀?”有乐凑过来惑觑,伸脚踹了踹,见仍纹丝不动,难免发出疑问,“你看都硬了。”

毛发蓬松的家伙拿烟头去烫,炙之曰:“硬了吗?真的假的……多烫几下,他再不动弹,我就要点火烧他裤子了……”

蚊样家伙终于忍不住叫苦,蹦起身来,懊恼道:“险境未脱,你们急着搅什么局呀?”

一口十字重剑穿出暗雾,缓临有乐颔下,冷不防指住他咽喉。有个披罩银缕衣之影从残柱后现身,目光沉凛的逼视过来,旁边有个同样装束的矮个子罩甲家伙皱着眉问道,“你们是谁?来这里搅什么局?”

“三大骑士团出乎意料地齐齐现身,”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似是一眼就看出端倪,便在我暗觉这帮人来历透着不寻常之际,他在我耳边说道,“你朋友面前那几个显然是条顿骑士团的人。他们杀性向来很重,快叫你那些小伙伴别乱动……”

“好眼力,”矮个子罩甲家伙背后一个铁鹰头盔的络腮胡子之人笑了笑,往黑衣甲士胸前抽出剑刃,顺手往衣衫上拭血,转面说道。“不过应该称我们为‘善堂骑士团’。来自德意志……”

一条缠绕铁链粗索的光膀大汉扛来沉重的十字架,嘭然扎在我面前的泥土中,另有一个猛汉挥起重锤,敲打几下,将十字架的底桩牢牢嵌稳。

有人往十字架浇油,另一人拿火把伺立于畔。我见这架势,暗感不安:“是要烧人吗?不知要把谁架上去烤来着?”

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虽亦满眼惧色,瞥见我在旁显得忐忑的样子,他便伸嘴靠近我耳边说道:“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和伙伴们会魔法。听说条顿这帮家伙在东欧一带没少干烧烤女巫的事情……”

“条顿骑士团的口号是:帮助、救治、守卫。”铁鹰头盔的络腮胡子之人转觑数名甲士拽来一个铁桶罩头的缠链家伙,“然而铁与血铸成的十字架之下,还须用铁与血来浇灌。”

我纳闷地瞅着那个铁桶罩头的缠链家伙,听到有个毛发稀拉的托钵僧在后边的墙影里低声说道:“条顿骑士团是三大骑士团中建立时间最晚的一个,但却是影响最大的一个。它早于几百年前在巴勒斯坦建立,主要由德意志骑士组成,常见穿着白色外衣,佩戴黑色十字章,白色斗篷上绘有红色宝剑和十字。”

“传说不一定靠谱,”信孝忍不住闻着茄子说道,“你看他们这些,全是犄角旮旯的邋遢模样。哪有人穿着白色外衣和披白斗篷?”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们的历史。”毛发蓬松的捧碗家伙歪叼烟草棒儿说道,“在异教徒虎视眈眈的威胁之下,耶稣徒国家处于动荡不安之中。一帮不甘心任由命运摆布的人组织起了几个僧侣骑士团,这就是历史上着名的三大骑士团,即医院骑士团、圣殿骑士团和条顿骑士团。黑暗世纪的骑士充满了神秘和魅力,关于骑士的生活不断地被民间传说演绎成亦真亦幻的浪漫故事。其实,他们在外表上像修士僧侣,实质上却是军人;他们更擅长的不是祈祷,而是战斗。他们的武器不是说教,而是战争;他们心中的真实想法就是与其被敌人或对手杀死还不如主动消灭危险。一些德意志骑士在阿科建立了一个行善的医护组织,这就是后来的条顿骑士团,不过建立之初它并没有军事任务,只是照顾伤患。然而他们那时没有足够强大的武装自卫能力,经常不免与满院伤患一起遭入侵者杀害。大约四百年前,条顿骑士团以圣殿骑士团为样板,改造为军事修会,自称‘耶路撒冷的德意志圣玛丽善堂骑士团’,执行和圣殿骑士团一样的教规。这帮从事慈善事业的医护修士,后来转变为德意志骑士团。在铁与血的历练中,打出响当当的铁血德意志威名。”

毛发耷拉的捧碗家伙在旁接茬儿道:“条顿骑士团成立之初,教皇批准他们穿同圣殿骑士团一样的白色长袍,不过上面绣着的是黑十字,作为两者的区别。从此后白底黑十字就成为条顿骑士团的标志。条顿骑士团旗帜上的十字跟常见的十字不一样,它偏向左边而不是左右对称。”

“后来这种偏向左边的十字图形,被称为斯堪的纳维亚十字。”我闻听耳后有人悄言一句,转面看见信孝闻着茄子朝他身后乱望。兀自满脸惑色,但见长利挨过来低声问道:“不知铁桶罩住脑袋的那个人是不是信照来着?”

有乐惑望道:“对了,还以为是信照在前边,没想到是信孝。刚才你怎会跑去前边跟他们在一起玩什么暗号对歌的把戏?”信孝闻了闻茄子,说道:“或许是我走路太快了。跟你们在夜雾中走散,却在前面遇到了微须骑士一伙,其中还有那谁……”随即抬手往残墙那边一指,我瞥见有个人影拄刀蹲在墙头。

“条顿骑士团也走向建立国家之路,并往东欧强势发展。”毛发稀拉的托钵僧在墙影里述说道,“面对着条顿骑士团国的强大压力,立陶宛和波兰逐渐走到了一起。年近四旬的立陶宛大侯爵亚盖洛与年少的波兰女王雅维嘉结婚。这个小姑娘挺可怜的,据记载她很漂亮,而且颇有天赋,会说五国语言,可惜不包括她丈夫会说的语言。她的丈夫不但老,而且粗野。二十六岁时这个可怜的女子就去世了。婚后,立陶宛大侯爵加冕为波兰国王,立陶宛和波兰结成了统一阵营,共同对付骑士团国。”

毛发耷拉的捧碗家伙接茬儿道:“条顿骑士团和波兰与立陶宛联盟在塔能堡附近爆发了一场大规模战役,这场战役是欧洲中世纪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骑士战争。骑士团的兵力远少于联军。骑士团大团长琼宁根在战斗中阵亡。骑士团陷入混乱,许多骑士逃离战场。联军抓住这一良机发动冲锋,将骑士团军队击溃。塔能堡一战使骑士团遭受了毁灭般的打击,其意义类似于哈丁战役对于耶路撒冷王国的意义。骑士团国就此走上了衰亡的道路。”

信孝闻着茄子问道:“条顿骑士团里有个‘大师’的头衔是干嘛的?”

毛发蓬松的捧碗家伙歪叼烟草棒儿说道:“说到大师这一称呼,很多人会首先想到的,大概就是戏剧传说中,那些可以手搓火球的神奇角色。但如果在‘大师’这一称呼前面加上骑士团三个字,‘大师’这个词就会完完全全变成一个集暴力与秩序于一身的概念。”

他正说着,昏暗中忽有焰光耀眼,嘴上的烟草棒儿颤落。只见一人在墙影里手搓火球,徐徐现身。三绺长须如霜,肩披黑氅,展晃之间,显出斗篷之内有白色打底,绘绣红色宝剑和十字。那人垂着头,面容笼于披罩之中,佩戴黑色十字章,伸手点着我面前的十字桩。

我见那个铁桶罩头之人被拉过来缠着粗链捆绑在十字桩上,心头已自猜想,一见那黑氅的长须人变戏法般搓手点火,便即不安道:“他们要烧的这人是谁呀?”

长利忙挤过来说道:“先看看是不是信照被捉住了……”没等挨近,便给两口十字重剑从左右交抵,猝遭当胸拍击之际,一口快刀后发先临,唰唰两下撩荡,刃芒斜刺里闪掠而出,迫退那两个持剑的甲士,一只手从后边疾伸,拉着长利退去墙边。长利转头愣望,有乐先欢呼道:“信照!你怎么没事儿一般蹲那样高呀?”那个撑刀之影蹲在墙头,摇头自笑:“你们对我这般没信心,怎么做兄弟?”随即转面朝我微笑道:“嫂子,你先看到了?”我微抿笑涡,点了点头。

“这家伙算我们这边的,”微须骑士擎着火把穿出暗雾走来,伸剑按低两名持剑的甲士复又抬起的十字重剑,朝信照在墙头半蹲的身影点头致意,晗然道,“出刀很快。你们赶来之前,刚才多亏有他帮我脱身。”

“那就是哥们了?”一个神态骁悍的铁甲剑士仰脸说道,“但我不习惯除了主之外,还有人在我们头上处得这样高。”

“你最好是习惯这一点,”有乐笑觑长利爬上更高的墙头,转面说道,“我家的兄弟,还有爬得更高的。”

“人往高处爬,”被几口十字长剑伸来抵身之时,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蹙眉说道,“可你们这些自居为骑士的家伙,却越混越不成样子,每况愈下,到底是为了什么?荣誉?可这儿哪有荣耀可言,在教廷那班人眼里,你们只是弃儿,毫无名誉……”

一个铁鹰头盔的络腮胡子之人笑了笑,从倒在墙脚的黑衣甲士胸前抽出剑刃,淌着血伸到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颈旁,往他肩上擦拭,不以为然的说道:“去他的教廷那班人!我们当骑士,不是为了他们……”见我投眸含惑,其畔那矮个子罩甲家伙抬手指了指天,又摸了摸心口,手按黑色十字章,含笑不语。铁鹰头盔的络腮胡子之人拭去剑刃留沾的血迹,顺势拍了拍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脸颊,笑觑道:“在你那班大大小小的维齐尔心目中,你又算不算得弃儿呢?想捧就捧你出来,不喜欢又逼你退位,曾经也和我们一样被放逐的日子你也尝过了,滋味不好受罢?”

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虽是目含惧意,却挺了挺胸,在剑刃贴颊之下,硬起头皮昂然道:“休要挑拨离间。不论怎样,我还是他们的苏丹……”矮个子罩甲家伙凑近其侧,拍拍肩膀,笑问:“然而苏丹,你怎么就只带了这点儿手下以身犯险呢?”

有乐忍不住环顾周围,说道:“不算少了吧?从先前闹出的动静以及遍地狼籍的尸体粗略估算,他带来两三百个精锐手下,大概还不止……”信孝转着头四下瞧了瞧,闻茄说道:“却在眨眼之间,差不多全被干掉。”

“没全干掉,”长利爬在墙头指着夜幕下一个踉跄奔逃之影,说道,“还剩一个快跑掉了。”

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目光一亮,难掩得色的说道:“耶尼切里近卫没那么好杀光。他跑去找帮手,此时奥斯曼大军就在附近,倘若惊动了扎干诺斯,你们全都要完……”

话声未落,一个链子锤呼嗖飞甩而出,抛击夜幕下那个踉跄奔逃之影,眼见应声扑倒,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眼光转黯。但见有个猛汉扛着大鎚,从倒地之人旁边捡起链子锤,挂在腰间,拖拽其躯复返,没好气的问道:“尸身上插有一支弩箭、一把飞刀。刚才谁扔的?”

墙影下一个拿火把的挎弩少年拔出弩矢,顺便摘下飞刀,抛向柱畔。一个垂首蹲坐的摧颓小子接过飞刀,别回腰间。没等我投目多瞧,他又低脸枕坐臂弯,火把光亮移开之后,其影又隐回暗处。

“先前你为何叫我们留下他不杀?”神态骁悍的铁甲剑士转望微须骑士擎着火把穿出暗雾的身影,伸剑指着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冷哼道,“这是奥斯曼苏丹,好不容易能有斩首的机会,为何不一并斩草除根?”

“他不一样,”我忍不住拉着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后退,避过剑锋,蹙眉说道,“况且我觉得你们今儿杀的人够多了。那边还绑有一个似是准备要烧死的人,瞅着很可怜的样子,还戴个那么笨重难看的大桶在头上。这般搞法,不知是要干什么啊?”

“还能干什么?”十字刑柱旁边有个披罩银缕衣之影哂笑道,“分明是要做烧烤。况且你觉得他可怜?”

“我也觉得这家伙透着说不出的可怜兮兮。”有乐啧然道,“以各位之着装、造型以及人设,毕竟属于修道之士,理应慈悲为怀。用这么大条粗链拴着拉过来拽过去,成何体统?你们不讲究道具吗?拿这么简陋的便桶随手往头上一套就拉出来遛。给人家戴个便桶也都算过份了,滥杀无辜不好吧?”

信孝伸着茄子敲了敲桶,从旁猜测道:“看不清此人本来模样……会不会是宗麟呀?”

“对呀,”有乐闻言忙来凑觑,张大眼睛瞅来瞅去,并且抬手拍桶,说道,“半天没看到宗滴这厮了,难道是他原本一脸涕泪的模样给人罩在桶里?假如果真是他,我不介意你们烧他一下,然后再放些糖洒在烧伤之处,吸引蚂蚁去咬啊咬,痛到他酒醒……”

正说得欢快,不意被人从后面搂抱。信孝伸茄一指,提醒道:“宗麟在你后面蓬头散发地出现。别回头啊,当下他的样子就跟猛鬼似的难看。”有乐推开宗麟之脸,懊恼道:“桶里准备挨烤的竟然不是他!反而被宗滴这厮偷偷摸摸藏到我后面,乘机施以奇袭……”

十字刑柱旁边的披罩银缕衣之人愣望道:“这个僧伽罗人怎么回事呀,鬼上身吗?”有乐挣身而出,躲去十字刑柱另一侧,忙着揩拭嘴腮,并且拿过托钵僧手捧之碗,咕噜噜漱口,喷水曰:“他是九州来的阔佬,不是僧伽罗人。至于有没有被什么东西上身,拜托各位道友绑他起来折腾一下就知道了。”

火刑柱旁边有个披罩银缕衣之影冷笑道:“你以为我们摆出这般架势是要折腾人吗?”

信孝伸茄去敲了敲铁桶,惑问:“却不知此人何罪之有?”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在我耳边悄言道:“叫你的同伴休理闲事,放机灵点儿,一有机会就往海边逃。”我转面瞧了瞧他神色,见似有异,不由蹙眉问了声:“你看出什么不寻常之处了么?”

“我早就告诉过你们,”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仰观夜穹,不安地接茬儿道,“这是‘魁星踢斗’之阵,处处透着不寻常的诡谲杀机,且有奇门遁甲的气象,伴随着星罗棋布的险相森然逼近,更加不妙的是,我们处于‘主死’的方位,生路在南边。不想死在这里,就赶快跟我一路向南,往生门的方向跑……”

没等他煞有介事地说完,好几只手伸来卯他脑袋。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叫苦道:“哎呀啊……你们为何又敲我头?”有乐卯之曰:“南边是大海。你一味鼓动我们跑去跳海,那边半条船影都没有,还说是生路?”信孝伸茄敲打小个儿家伙,说道:“对呀,我也是一听就生气。从先前在加拉塔那边,一直到这片残园,这家伙总在撺唆我们去跳海,不知存何居心来着?还不如这就直接去撞墙,也比掉水好……”

我转头寻觑道:“咦,信雄去哪里了?先前他还一路嚷闹着说要回家,这会儿怎么没动静了……”火刑柱旁边的披罩银缕衣之人忽哼一声,恼道:“哪儿来的小胖子,你干嘛突然跑来摘下他头罩的铁桶?”我们闻声纷望,只见信雄摘掉十字刑柱旁边拴着的那人所戴之桶,随即跑开,从一众持剑甲士之间溜得飞快,蹿去墙角那边,将一个微蠕的袋子放入桶里,伸嘴凑近,小声说道:“先别乱动,回家再放你出来。好不好?”

有乐惑望道:“信雄伸头去桶里,在跟谁说悄悄话来着?”小珠子晃出来,蹦着说:“他在跟蛇说话。但这还不是最糟的。你们有没听到脑袋里萦起仙乐飘飘般的缥缈之音?”

“没听见什么呀,”有乐他们纷纷懵然摇头之际,我耳边一片嘈杂,转头望见那伙持剑甲士不知为何乱作一团,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在旁显得越发不安,催道,“四周的气象越发阴郁诡谲了,要跑就赶紧!”

“能跑去哪儿?”蚊样家伙往暗处欲避不及,有乐拽他过来,打手势招呼我们朝墙后悄悄聚去,我拉信雄跟着,小珠子却犹蹦跳道,“你们这样跑不掉的。就算撞了墙也不行,除非有人会使用‘三方轮’……”

信孝闻着茄子,愕问:“什么东西?”

“三方轮,”小珠子回答,“是时间校正的器物。据说能用来校准定位。屡次找不准方向以及穿越太多会导致印象模糊,后果甚至严重到使你迷失方向。而它有自行纠正人们记忆与现实偏差的效用。微调之后,你就会记起河越夜战之后,才有善德寺会盟。”

“管它孰先孰后,”有乐招呼道,“先撞个墙逃去别处再说。大家快聚拢过来,一个也别漏下……咦,怎么有这样多托钵僧也跟来了?宗滴呢?”

我瞥见宗麟从墙后爬出来,忽感奇怪:“宗麟已经醉成这样,先前是谁一路带他来这里呢?”

包括托钵家伙们在内,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之际,黑须先生从墙影里现身,低哼道:“除了我如此好心,还能有谁?”

长利在前边惊呼道:“你们看这个家伙是谁?”

许多火把围在十字刑柱那边,信照也在其间纳闷道:“这个冏形面容的老头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火刑柱旁边有个披罩银缕衣之人忙要拿麻袋去罩在那老年人的脑袋上,有乐上前一指,诧问:“他怎么回事呀,先前在加拉塔那边,明明看见有人用简陋的火器刺杀了他,却如何又在这里好端端的出现?”

“再厉害的兵器也杀不死他,”披罩银缕衣之人摇头说道,“六年前在波兰,我杀过他。十二年前在匈牙利,同样是他,被许多人马围攻,利箭穿身,长戈贯体,结果怎样呢?现在我们又看见他浑若没事般的出现了。”

“你们决计是认错人了。”长利拽下罩头的麻袋,憨然道,“世上模样长得相似的人也有不少。”

披罩银缕衣之人冷哼道:“你看他现下又像谁来着?”长利摘掉罩头的麻袋之时,旁边众人皆有惊呼。长利转面一瞅,也错愕道:“怎么变成某个圆脸家伙了?”一个垂着布罩遮脸的矮个儿家伙悄步靠近,在背后不远之处,掏出个黑乎乎东西嘭的鸣放一声,冒烟弥漫。那个圆脸家伙转头惑望,其畔多名剑士也纷皆愣立,没等反应过来,垂着布罩遮脸的矮个儿家伙再次抬起手里黑乎乎之物,又嘭一响。

那个圆脸家伙垂首跪踣,在众声惊呼之中栽头倒地。垂着布罩遮脸的矮个儿家伙扔掉手里黑乎乎之物,拔出短匕,上前揪起圆脸家伙的头发,嘶声说道:“四年前他在我们村子出现。当时我刚安葬了老母亲入土,回到家却看到老母在菜园摘瓜。你们猜猜是谁这般作弄我?”

有乐忙劝阻之:“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天方夜谭之类事。但你为什么揪着头发,要当众杀害一位如此慈祥的老奶奶呢?”

垂着布罩遮脸的矮个儿家伙一瞧手里揪着的苍发老媪,不禁吃惊而跳,失声叫唤:“娘?”有乐唏嘘道:“冤孽啊冤孽!做人怎么可以弑亲呢?不论是弑父,还是暗杀老母,都是不对的。大伙儿还楞着干什么,赶快帮我阻止人伦悲剧在眼前发生,长利你先去给他老母松绑……”

垂着布罩遮脸的矮个儿家伙又挺着匕首扑上来戳,口中怒叫道:“谁说他是我老母?这家伙明明是突厥苏丹!”有乐转面瞧见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在畔,不由惊愕道:“咦,你老母怎么变成这么年轻的苏丹了?刚才这儿明明有个苍发老媪,怎么一眨眼就换了个人……”

“你这小子根本搞不清状况!”垂着布罩遮脸的矮个儿家伙推开有乐,挺匕冲去戳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其犹未近,当胸先挨一掌跌飞甚远。黑须先生在众剑士环围之间旁若无人般的现身闲立,眯眼收掌,微哂道,“我看是你们搞不清楚状况。当下此地已被我部众包围,谁敢动苏丹一根毫发,我便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有乐听了,就来拔我身后那个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一绺头发,拈起来朝黑须先生吹去,说道:“你保护你后边那个苏丹毫发无损,我来拔她后面那个苏丹毛发,看是谁吃不了兜着走?”他说着又拔头发,乌巾裹头的年轻男子在托钵僧挟持中间叫苦道:“扎干诺斯!救我……”

黑须先生见状一怔,诧异道:“怎么又有一个?”有乐忍不住好笑道:“其实就只有一个。看看你后面那个是谁?”黑须先生转面一瞅,只见刑柱下有个黑须先生抬眼间目光精闪,朝他哂然而望。

黑须先生吓一跳,变色道:“怎么会这样?”抬手揉了揉眼,复又睁觑。但见一个脸面呈“冏”形的老年人朝他凝视。

黑须先生惊退道:“如何变来变去?”面容呈“冏”形的老年人转望过来,我突觉看见垂暮之年的家翁,却仅一霎间,转觑有乐之时,形貌似又变化得荡然不同。有乐先喊了声:“老爸!怎么是你?”随即不安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老爸早就‘挂’了,怎么会给人绑在这里冲我笑……”

小珠子缩到信雄耳后细声细气的嘀咕道:“那不是妖,我好害怕……”

“近日这儿反常的事情多了去。”微须骑士擎着火把从暗雾中现身,蹙眉扫视四周,面色凝重的说道,“先前听闻附近村民说,好多墓地都空了,变成了不见一骸的土坑。”

黑须先生面色似亦显得惊疑不定,颊筋微微抽动几下,低哼道:“此事我亦曾闻报,只想选择不去相信。”

“你们不觉得奇怪么?”微须骑士身边有人不无纳闷地问道,“为何各方人马彼此皆能听懂对方语言?”

“因为有我。”小珠子在信雄耳后细声细气的咕哝一句。有乐伸耳听到,皱起脸悄问,“你那神奇的译意能力究竟覆盖多远来着?”

小珠子嘀咕道:“说了你也不明白的,就不跟你多说了。”

“跟它别的神奇之处比起来,这算什么奇怪?”信孝闻着茄子说道,“你没看到它一直在悬浮吗?而且明明就在眼前,就算没动弹也摸不着它。光凭这一点就已属神乎其技,何况它刚才还一瞬间就带我们晃去遥远的‘仙后座’逛了个来回……”

“刚才是它带我们去的吗?”有乐挠嘴问,“我以为是那只蚊子……”

信孝闻着茄子瞟他一眼,说道:“蚊样家伙怎会知晓那艘金字塔般宏伟的‘炼金术士’号星舰在哪里?”

“其实它比金字塔更大得多了。”小珠子嘀咕道,“‘炼金术士’是星体一级的。最厉害是,它本身就是某种智慧体系的组合,用它能炼造出水星级数的千星舰。”

有乐纳闷道:“这么厉害的东西你们去哪儿找着的?”

小珠子细声细气的说道:“有一个不起眼的金字塔半埋于地面之下,其实它是古老飞船伪装的。进到它里面,触发启动,自己会带我们飞去找到它的母体。巨大的‘炼金术士号’静悄悄地隐藏在天王星那里。它里面没有别的生命和活物,其自身就是早已进化完成的智慧体。会跟我们互动,还帮我们提升能力……”

话声虽低,面容呈“冏”形的老年人在刑柱那边却似能听到,转觑凝望,喃喃说道:“你们不要以为能力通天。能力再大,也大不过天。世间万物,包括自以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若看不清自身在浩瀚宇宙中的位置,其实微不足道,结果只有自取灭亡。至于前车之鉴,躲在天王星的那位老朋友没告诉你们么?有许多远比宇宙更宏大的体系存在,你们所处身的这个宇宙也不过只是一粒微尘。而这样的微尘无计其数……”

我耳际嘈杂声骤剧,除了“沙沙”杂音乱响,渐渐什么也听不清,随即脑中嗡震,顷如雷鸣不断。继而一片寂静,霎如沉入空灵缥缈的虚境,若远若近,仿佛飘萦着旷无边界的天籁之韵,感到冥冥之中有声音似在吟唱什么,纵然听不分明,却恍觉有东西一直在凝望着我们,又似不时有意让我们悾惚感知这般凝视。

忽然杂音又骤,顷即消失。周围一片鸡飞狗跳,长利拉着我边跑边说:“晕!刚才不知道为什么那样杂声喧吵,幸好信照抢了那个铁桶,又罩回冏脸老头的脑袋上,还用刀柄猛敲一记,大伙儿不堪其扰的杂音才消失。”

信雄懊恼乱寻道:“信照抢我的桶去,却把装蛇的袋子随手扔哪里了?那条会音乐之蛇是我们家的……”

我正要拉他回来,不意黑须先生抢了先,晃身急至,揪住信雄,说道:“你看这里有一丛一丛草,很是茂密。蛇钻进去了,还能指望找到吗?”

“那些不是草丛,其实是鸵鸟的后股。”有乐伸眼一瞅,辨觑道,“它们很会装死。一头扎进沙土里,仅剩个臀股在外。不信就去踢一下,看有什么反应?”

他一边说,一边从黑须先生身旁伸脚,往其中一个臀股突然踹一下就急收而回。

鸵鸟们纷纷跳起,围着黑须先生怒踹。

混乱中,信雄挨了一脚跌过来,我趁机拉信雄就跑,长利捡了个微蠕的袋子,在前边转望道:“黑须先生呢?”

有乐边跑边说:“他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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