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熙铭死死盯着宋歌那张苍白却依旧难掩明媚张扬的脸庞，她的眉眼上翘，带着一种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锐利与冷静。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上一世那个更容易被感情左右、更轻易付出信任的宋歌，那时的她，虽然同样天赋异禀，却远没有如今这般难缠。
重生归来的宋歌，成长的速度和心性的坚韧，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和掌控。
他重生的时间点本就比宋歌晚了许多，错过了在末世初期、她最为弱小时掌控或扼杀她的最佳时机。
待他能力提升，足以布局时，宋歌已然羽翼渐丰，他只能在暗处一次次试探，却屡屡受挫。
而今天，宋歌这招“请君入瓮”实在太狠！
将他所有的阴谋与冷酷，他引丧尸屠城、视人命如草芥的罪行，彻底公之于众。
经此一事，他的名声将彻底臭遍所有幸存者势力，没有任何一个联盟或属地会再容得下他！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既然暗棋已废，既然已无路可退……
一个疯狂、黑暗、带着毁灭气息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陆熙铭心底疯狂滋生、蔓延！
他的目光从宋歌身上缓缓移开，扫过擂台下愤怒的赵无极、张启明，扫过看台上那数万双充满鄙夷和敌意的眼睛。
杀了她！
不只是宋歌。
既然已经从暗处被逼到了明处，既然已经身败名裂，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干脆……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毁掉这座城！
让所有见证了他丑恶面目的人，统统闭嘴！
让这座博远城，成为埋葬宋歌，也埋葬他过往的坟墓！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褪去，只剩下纯粹的、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与杀意！
“呵呵……哈哈哈哈！”
陆熙铭忽然仰天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癫狂与决绝，与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形象判若两人！
强大的、远超之前所展现的恐怖灵力，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幽暗的光芒冲天而起，搅动着上方的空气，形成巨大的能量漩涡，连脚下的徒弟都在他这毫无保留的威压下剧烈震颤起来！
“宋歌！你说得对！”他止住笑声，猩红的双眼死死锁定宋歌，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以后确实不会有杀你的机会了——”
他双臂猛地张开，狂暴的灵力如同风暴般向四周席卷！
“因为今天，这里的所有人，都要给你陪葬！”
他要……屠城！
陆熙铭那屠城的疯狂宣言和骤然爆发的、远超想象的恐怖力量，让周围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恐慌！
“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他要杀光我们所有人！”
“跟他拼了！”
宋歌简直不敢相信陆熙铭竟会疯狂至此！
为达目的，他竟不惜拉上整座城市陪葬！
她咬牙骂出声：“疯子！”
周围的修士们在极致的恐惧与愤怒驱使下，纷纷怒吼着向前面的陆熙铭发起了攻击，无数道灵光、剑气和术法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去！
然而，陆熙铭周身那幽暗狂暴的灵力如同实质的护盾，绝大多数攻击落在上面，只是激起一圈圈涟漪便消散无踪，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实力的差距，在此刻显得如此绝望！
就在这时——
“呜——！！！”
那代表最高危机的刺耳警报声，竟然再次响彻全城，而且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凄厉！
宋歌心头猛地一沉，立刻看向陆熙铭。
陆熙铭在狂暴的能量漩涡中心，对着宋歌露出了一个狰狞而快意的笑容：“宋歌，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会毫无后手，孤身一人前来杀你吧？”
宋歌看着他眼中那彻底燃烧的疯狂，自嘲地笑了笑，语气却异常平静：“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了你要我命的决心。”
陆熙铭不置可否，那神情仿佛在说：你现在才知道？
警报声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赵无极和张启明等人强行压下心中的惊骇，迅速聚到宋歌身边。
“宋歌！现在该怎么办？”赵无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前的敌人强大得令人绝望。
宋歌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痛楚和虚弱，强迫自己冷静分析：“陆熙铭绝非独行客，他在城内必定还有同党爪牙，此刻恐怕正在内外夹击，制造混乱，配合他的行动。”
众人看着宋歌，此刻她已是所有人心中最后的希望之光。
宋歌的目光扫过众人，清晰而快速地部署，尽管她自己的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虚弱：“陆熙铭修为深不可测，且已存死志，动用禁术燃尽修为，威力难以估量。我留下对付他。”
她看向赵无极和张启明：“城主，校长，请你们立刻带领所有能战之人，分头支援城内各处，清剿他的爪牙，稳定局势，保护民众！这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她又看向周曦悦，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请求：“悦悦，你从旁辅助，你的水系术法擅长控场和支援。另外，立刻想办法联系庄沁和刘倩！让她们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博远城！她们是我们最强的外援！”
几人听到宋歌在这危急关头依然思路清晰，部署得当，心中不禁再次升起一丝敬佩和希望。
唯有周曦悦猛地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我要留下来陪你！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
宋歌看着周曦悦，心中一片冰凉。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此刻的状态，重伤未愈，灵力枯竭，面对燃烧修为、存心同归于尽的陆熙铭，她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这或许真的是在劫难逃。
但她不能说出来。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周曦悦冰冷颤抖的手，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声音轻柔却坚定：“悦悦，听话。城内需要你，大家需要你。联系庄沁和刘倩，至关重要。相信我，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周曦悦看着宋歌眼中那深藏的决绝与不容反驳，泪水终于滑落，但她知道，此刻不是任性的时候。
她用力点了点头，哽咽道：“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快走！”宋歌推了她一把。
赵无极、张启明等人深深看了宋歌一眼，抱拳一礼，不再犹豫，立刻带领着愿意跟随的修士们，如同洪流般奔赴城内各个战场。
周曦悦最后担忧地回望了一眼，一咬牙，化作一道水蓝色流光，紧随而去。
偌大的场地，转瞬之间，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遥遥相对的两人。
整个博远城的上空，不知何时已被浓重如墨的乌云彻底笼罩，昏暗如同黑夜。
云层之中，银蛇乱舞，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一道道刺目的闪电时不时撕裂天幕，带着毁灭的气息劈落，映照得两人脸色忽明忽暗。
陆熙铭悬浮在半空，周身幽暗灵力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焰，他的气息还在不断攀升，仿佛没有极限，但代价是他的生命本源在飞速燃烧。
他动用了最彻底的禁术，燃尽一切，势要将这座城，连同城中的宋歌，彻底化为灰烬，再无一丝生机！
在这决定生死、决定整座城市存亡的最后时刻，宋歌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陆熙铭如出一辙的、甚至更加纯粹的决绝！
陆熙铭会的禁术，她宋歌难道就不会吗？
前世今生，两世恩怨，就在今日了结！
哪怕今天真的要陨落于此，她也绝不允许陆熙铭这个祸害，活着踏出博远城半步！
心念一定，宋歌不再压制体内那早已蠢蠢欲动、却因代价巨大而一直被她深藏的禁忌力量！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古老、更加狂暴、带着毁灭与新生双重气息的银色光芒，混合着昭心剑残留的紫色雷息，自她丹田深处轰然爆发！
她周身原本萎靡的气息如同回光返照般疯狂飙升，甚至隐隐压过了正在燃烧修为的陆熙铭！
代价是，她本就苍白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仿佛生命力都在随着这力量一同燃烧，但她的眼神，却亮得吓人，如同两颗燃烧的星辰！
“受死！”
宋歌清叱一声，甚至没有动用昭心剑，只是抬手向前一指！
“咔嚓——！”
一道水桶粗细、凝练到极致、交织着银芒与紫电的恐怖闪电，如同九天雷神掷出的审判之矛，瞬间撕裂昏暗的空间，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直劈半空中的陆熙铭！
这一击的速度和威力，远超陆熙铭的预料！
他瞳孔骤缩，狂吼一声，双臂交叉于前，周身燃烧的幽暗灵力疯狂汇聚，形成一面厚重的黑色盾牌，试图硬抗！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银紫闪电与黑色盾牌狠狠撞在一起！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扩散，直接将体育馆顶部的结构震得粉碎，露出外面电闪雷鸣的阴沉天空！
陆熙铭闷哼一声，那面凝聚了他近七成力量的黑色盾牌竟在接触的瞬间便布满了裂痕，随即轰然破碎！
残余的闪电力量狠狠撞在他的护体罡气上，让他如遭重击，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了出来，身形在空中一阵摇晃，气息瞬间紊乱了不少！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下方那个看似摇摇欲坠，却爆发出如此恐怖力量的宋歌，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一种病态的兴奋：“好！好！宋歌！你还是这么的强大！一如既往！”
宋歌闻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却充满蔑视的笑容，她轻轻喘息着，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而你……还是这么弱。”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在陆熙铭最在意的地方。
但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跟着笑了起来，笑容扭曲而得意，带着彻骨的贪婪：“你越强大，我越高兴！因为很快，你所有的力量，你的一切，都将属于我！你的强大，不过是在为我做嫁衣！”
宋歌眼神一寒，不再废话，并指如剑，对着刚刚稳住身形的陆熙铭，隔空一划！
一道凝练无比、仿佛能切割空间的银色剑气，无声无息地出现，瞬间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出现在陆熙铭身前！
陆熙铭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防御，只能凭借本能将残余的幽暗灵力凝聚在身前。
“嗤——！”
如同热刀切牛油，银色剑气轻而易举地撕裂了他仓促间布下的防御，狠狠斩在他的胸膛上！
“噗！”
血光迸现！
陆熙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半空中被狠狠劈落下来，重重砸在破碎的擂台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
他胸前的衣衫尽碎，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横贯胸膛，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
宋歌看着他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两声，那笑声在雷声的伴奏下，充满了无尽的讽刺与快意：“只有自身无能的弱鸡，才会时时刻刻，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惦记着别人的东西！”
陆熙铭躺在坑底，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羞辱感让他浑身颤抖，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缓缓走向他的宋歌，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惧。
他算计了一切，甚至不惜燃尽修为，动用禁术，本以为胜券在握。
却万万没有想到，已经重伤至此的宋歌，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仅仅只是两道攻击，一道雷法，一道剑气，就几乎将他彻底打残！
这个女人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她究竟还隐藏着多少底牌？！
宋歌一步步走向倒在血泊中的陆熙铭。
天空中雷鸣电闪愈发急促，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冰冷刺骨，混合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
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血迹和污迹，却冲刷不掉她眼中那冰冷的杀意与深藏的疲惫。
她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手中紧握的昭心剑凝聚起最后的力量，对着陆熙铭的心脏位置，狠狠刺下！
“噗嗤——！”
剑刃贯穿血肉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陆熙铭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怨毒，以及一丝诡异光芒，最终彻底黯淡下去，气息全无。
殷红的血液从他身下晕开，又被越来越大的雨水迅速稀释、冲开。
宋歌松开剑柄，身体晃了晃，勉强站稳。
她仰起头，闭上双眼，任由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仿佛想借此洗去所有的杀戮、背叛与伤痛。
耳边只剩下隆隆的雷声和哗啦啦的雨声，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归于寂静，又仿佛有万千嗡鸣在脑海中回荡。
结束了。
两世的纠缠，刻骨的爱与恨，终于在这一剑之下，尘埃落定。
她缓缓睁开眼，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低头，看着地上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说不清是解脱，是空虚，还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上一世。
那个在末世初期，与她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的陆熙铭。
记忆中最凶险的那一次，他被丧尸包围，却毫不犹豫地将唯一的生路推给了她，他回头，对她露出一个染血却温柔的笑容，只说了一句：“活下去。”
然后便义无反顾地扑向了潮水般的丧尸，用身体为她争取了宝贵的逃生时间。
那一刻，他的背影决绝而高大，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满心满眼，确实都只有她宋歌一人。
而那个时候的她，也曾毫无保留地、深深地爱着那个愿意为她付出生命的男人。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混在雨声中，几不可闻。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为何曾经真挚的感情，会演变成如今这般不死不休的结局？
就在宋歌心神激荡、沉浸在回忆与感慨中时，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脚下那被雨水冲刷的血水，颜色似乎淡得有些不正常？
而且，流淌的轨迹也……
她猛地凝神细看！
不对！
哪里还有什么血水？！
地上只有干净的雨水在不断流淌！
刚才那大片晕开的血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
宋歌霍然抬头，看向面前——
那原本应该躺着陆熙铭尸体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只有破碎的地面和积水！
哪里还有陆熙铭的影子？！
“不好！”宋歌心中警铃大作，浑身汗毛倒竖！
然而，已经太晚了！
“噗嗤——！”
又是一声利刃贯穿身体的闷响！
但这一次，是从背后传来！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后心瞬间蔓延至全身！
宋歌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一截沾染着鲜血的、冰冷的长剑剑尖，正正地从自己胸膛前穿透而出！
位置，与她刚才在“幻境”中“杀死”陆熙铭时，刺入他心脏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
她艰难地、一点点地回过头。
身后，陆熙铭不知何时已然站起，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扭曲的得意笑容，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戏谑、残忍和最终胜利者的光芒。
他握着剑柄，缓缓地、残忍地转动了一下。
“嗬……”宋歌张了张嘴，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视线迅速变得模糊黑暗。
原来……刚才她以为杀死陆熙铭、以及那些回忆和感慨……全部！
都是他编织的幻境！
他利用了她对过往那一丝复杂的情感，利用了她以为胜利在望时片刻的松懈，精心布置了这第层更加隐蔽和致命的幻境！
陆熙铭凑近她耳边，用带着血腥气的、冰冷的声音，轻轻说道：“看来……我的幻术，比起你来，要好那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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