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杭宗玄之事了结后，当今圣上顾及杭家世代曾立下的功，便未对杭府的其余人继续追究，而杭府在经历过纷乱后，也在杭家兄弟的辛劳处理下，终于恢复了原样。
零零散散的石子路铺在各处，中央的清澈湖面泛着涟漪，仍有鹅群挥动双翅，悠闲地浮在上方。府中时不时可见假山石与青草树木，四处弥漫着自然的芬芳，又是一年春日，万物复苏，阳光温柔地倾洒而下，海棠花又盛开了，点缀了浮世的靓丽明媚。
选择在此晴日告别，也许不会太悲伤吧。
杭墨收拾的东西不多，他背着包袱，牵着马，他的脸在阳光下柔和了几分，俊美得不真实。
此时，此刻着实喧闹了些。
“大少爷！不是这样的……我其实也想好好的……大少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许若嫣发丝凌乱不堪，漂亮的脸此刻脏兮兮的，狼狈不堪。她跪在地上，紧紧地拽着杭初的衣角，口中喋喋不休。
杭初和杭墨对视一眼，皆是无奈地摇摇头。
“玉风！玉风！”她又转而拽紧了玉风，“你不想喜欢我吗？其实我也对你动心过的……你现在真的不喜欢我了？你再想想！”
玉风下意识地咬了咬牙，别开头，将她的手扯开了。
自从杭府大乱，许若嫣被官兵赶出府外漂泊一阵后，再次回来，便成了这幅疯疯癫癫的样子。
也许，真的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吧。
“来人！”杭初喊来了侍女，“把她拉走！”
“是！”
许若嫣极不情愿离开，直到把她拉远了，她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才渐渐消失。
杭墨问道：“准备怎么处理她？”
“就杭府找个地方把她养着吧。”杭初叹息一声，“也是个可怜人。”
杭墨打趣道：“果真是大哥，还是这么滥情。”
“你少来了。”杭初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你自己不一样娶了这么多个。”
杭墨笑容渐渐散去：“以后，就劳烦大哥照顾好她们了，要确保她们受人尊重，衣食无忧。”他顿了顿，“杭府也交给大哥好好打理了，兵部的重任，也要好好担着。”
杭初脸上始终没有笑容：“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想好了，我本就不属于此。”杭墨颔首，“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别给我念文人的那种酸诗，我听不懂……”杭初避开他的眼神，努力掩饰着情绪。
杭墨依旧笑得很平静：“大哥可以去看我。”
“才不要。”他语气倔强。
杭墨拿他没辙，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半响后，顾淳杉也来了。
她今天略施粉黛，少了平日的几分自然，却是那种惊艳的妆容。她穿了一身胭脂红长裙，勾勒出了妙曼的腰部曲线。
如果是最后一面，那么，她想以最美的模样去见他。
杭初和玉风识趣地离开了，只余他们二人。
他们罕见地沉默许久，随后，相视一笑。
“你真狠啊。”顾淳杉努力使语气轻松起来，“让我这么年轻就守活寡。”
杭墨笑道：“或者我现在休了你也可以。”
“你敢！”顾淳杉佯装生气，“我就算到了百年之后，也要以你杭墨妻子的身份，入你们杭家的穴。”
“好，依你。”面对她，杭墨心中始终有愧。
“那日……”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其实我也在。”
杭墨沉默了下来，努力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你很爱她吗？”
“嗯。”
是啊，何必明知故问。
顾淳杉苦笑着：“你还记不记得那件事？你为了逃过爹的禁足，故意让大哥装成绑匪把我绑走？”
“抱歉。”杭墨表达了歉意，“我不该把你卷进这件事。”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她始终扬着笑容，“我听侍女说，你那日晚上担心坏了，为了我把他们都骂得好狠，我知道你是装的……”她顿了顿，“但我……挺开心的，一想到你杭墨居然也为了我这么担心过，好像，也值了。”
也不知道这么就这么卑微了，得到了他虚假的关心，都好像开心得像得了糖。
可她清楚得很，他真正的爱，早已全部倾注给一个人了，而自己，分不到一丝一毫。
杭墨垂下眼眸，神情依旧充满歉意：“我知道，说‘对不起’是件毫无用处的事。”
“是啊。”顾淳杉耸耸肩，“那就不用说咯。”
“保重。”
“你也是。”
这是他们分别前的最后一句，顾淳杉反常地没哭没闹，只是安安静静地转过身，与他背道而驰。
只是回房后，她趴在床上，一整日都未出门，只是安静地流着泪，没有打扰任何人。
最后，杭初和玉风送他到了门口，一路上，他们都始终无言，每个人面色凝重，心中各有所忧。
抵达杭府门口，杭墨停下了步伐，转而对他们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在此别过吧。”看着玉风不断抹着泪，杭墨轻轻捶了他的肩，“一个大男人，别总是哭哭啼啼的，该找个媳妇了。”
“少爷……”玉风抽噎着，“一定要保重啊。”
“我知道。”杭墨点点头，“以后跟着大哥，他不会亏待你的。”
再看杭初，只见他毫无一丝笑意，他始终都在隐忍，发红的双眼却骗不了人。
“又不是见不到了。”杭墨拍着杭初的肩，故作轻松道，“真的走了啊。”
他转过身，牵着马，朝杭府的逆方向走去。
“二弟……”杭初突然唤了一声。
杭墨侧过脸，精致的侧颜在和熙的暖阳下，如梦似幻。
过了许久，杭初都始终无声。
“没事。”杭初苦笑，“走好，下次来看你。”
“好。”
他渐行渐远，与杭府逐渐拉扯出更长的距离，直至身影消失不见，只剩一抹孤单的阳光，铺洒在周遭。
在前方的位置，柳毅站了许久，方才等到了他。
杭墨见了他的身影，神情依旧漠然：“我爹的事，我虽不打算与你追究，但并不代表我还愿意见到你。”
“我以后，不会见你，你大可放心。”柳毅走近他，“今日我来将一个东西交予你。”
“什么？”
柳毅伸出手，游鱼玉簪在阳光下依旧晶莹碧绿，即便过了多年，还是如最初的模样，澄澈剔透。
杭墨接过它，万里泛起一阵涟漪，刹那间，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年，她每天都戴着，从未换下过。”柳毅顿了顿，“这是她，用命都要护住的东西。”
杭墨将玉簪捂在心口，仿佛这样，就可以感受到耿思言尚存的气息。
“我会替思言护住它。”
就像，我还在牵着你的手，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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