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如铁,低垂欲坠,乌云翻滚,其内惊雷炸响,宛若盖顶深渊,倒塌侵袭而来,似要将人压得心间发狂。
黑石广场内,一座座往日大气磅礴的威严殿堂,在昏暗的天象中,早已失去光泽,相间伫立下,隐隐给人一股难以抗拒的窒息感。
叶家山门,呼啸的狂风中,伴随叶逸那放荡不羁的狂笑,响彻全场,黑石广场内,所有的在场之人,彻底沉默失声。
广场南面,下届弟子席区域鸦雀无声,叶明在遥望间,凝望了好久之后,忽而伸手,拭去了眼角的湿润。
“为什么?为什么叶逸明明言辞放肆,无法无天,可我的眼睛,却偏偏泛起潮湿?”
叶威将右手捂住胸口,眉头紧皱,似乎难以呼吸一般,他极力深吸了几口气,却依然难掩面容间的沉痛之色。
“叶明别说了,你越说,我越感觉我的心脏痛得难受。”
广场沉寂,呼啸的山风中,虽全场座无虚席,但开口议论者却寥寥无几,周围一片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被周围沉默的气氛,压抑得胸口难受,直到半晌之后,叶威才得以在缓慢呼吸间,将眉间萦绕的痛楚,稍微舒展了几分。
他皱眉沉声道,“叶明,你认为二少爷究竟是阴谋算计,步步谋划?还是临死反击,被逼无奈?”
虽然叶威问话的方向,直指叶逸,但叶明细腻的内心,却当即意识到,叶威话音间的真正含义。
叶威想要询问的是,家族究竟是叶秋荣言辞中的疏忽大意,未能及时阻止?还是叶逸口中的将其当做牺牲品,一直冷眼旁观,置之不理?
叶明越思索,越不断摇头,他嘴唇微张间,满是欲言又止,这时,身旁却响起了一道无尽的叹息之音。
“唉!或许这场比斗从一开始,就充满了阴谋算计,和冷血无情吧!”
两人转头一看,见发声之人,正是自叶逸顶撞执事后,便一直沉默无言的叶熊,而此刻,后者原本憨厚的面容间,眸光伤感,神情间尽是一片悲戚之色。
瞧着熊哥低落的情绪,叶明叶威两人陡然明白,其实叶熊真正想要表达的是,在血性一战中,叶逸的算计,与家族的放任,兼而有之,共同促成了同族相残的上演。
伴随叶熊的叹息声传播开来,周遭众人,皆不禁在心中默默询问。难道今日这一切,真的是家族为舍弃叶逸叶泷两人,所刻意放任的结果吗?
......
狂风呼啸,山雨欲来的天象下,黑石广场内,沉默压抑的气氛中,相较于全场叶家弟子一片鸦雀无声的景象。
广场西面,来客席区域,就热闹得多了,一众外族年轻男女,在交头接耳间议论纷纷。
“原来除了拿命去赌之外,背后,居然还暗藏着这般深层次的原因?难怪叶家会召开血性一战,放任同族相残堂皇上演,这般丑闻,还真是惊天呐!”
“唉!我算是看明白,这叶家二少爷,为何一直刚猛无匹,仿佛将所有人全部当成敌人的原因了,他并不是不懂得妥协的艺术,而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必然沦为牺牲品的结局!”
一名容貌秀丽的女子,眸光中满是叹息之情,“能够逼得他当庭狂悖不逊,以大逆不道的姿态,将所有叶家化散长者全部触怒,看来,他是真的被叶家,完全放弃了!”
就在席间男女纷纷感慨之际,一名容貌稚嫩的少年,却挠头不解道。
“真想不通,这叶家二少爷,明明无论性格品质,还是天资颖悟,都超脱常人,属于绝无仅有的那一档,就算现在,还未成长起来。但假以时日,必将成长为真正的天骄,甚至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叶余。”
“就算自身臭名昭着,有些小污点,但完全无足道哉,这秋华峰叶家,为何却偏偏将他冷漠放弃呢?”
听到这话,不仅稚嫩少年,就连其余二三十名外族男女,都不禁神情纳闷,颇为疑惑,而就在这时,场外倏然响彻起了一道,极度讥讽的声音。
“一帮井底之蛙,真会大惊小怪!”
众人循声转头而望,发现声音来自西北区域,顿时神情微凛,只见后方偏远处的西北席位间,落座着三名充满贵气的男女。
而此刻,三人中,身穿一袭似血红裙的冷艳女子,依靠靠背,一双美腿交叠而翘,两臂环抱胸前,眼神冷冽,下巴微抬间,其冷漠傲慢的姿态,一览无余。
“别忘了,这叶家叶逸,直到现在,都还是一个罪人呢!”
“不仅勾结域外魔道,触犯皇朝铁律,更是触怒上宗古师姐,罪大恶极!这样一个罪行累累的祸患,便是天资再高,又有何用?”
“现在,你还认为,他仅仅只是有些小污点吗?”
瞧着自步入叶家山门后,便一直远离人群,姿态傲慢的贵胄三人组,竟然会为了此事,罕见发声,席间男女虽神情讶异。
但他们回身后,放眼遥望间,瞧着孤立无援,随时会被叶家雷霆镇压的凄惨少年,却不禁俱都纷纷点头。
别说是木华郡,就算在青林道,乃至周边各道,只要依然在皇朝南境,那么护国上宗古月宗,便是高悬头顶的雷霆巨剑,但凡南境的家族和门派,无不被统御震慑!
至于新月皇朝,更是独尊尘界中心,幅员大半个界域的最盛帝国,传闻域外虽有千百诸国,但哪怕全部联合,皆无法撼动皇朝分毫!
触犯皇朝铁律,招惹上宗娇女的叶家二少爷,虽天资冠绝同辈,但除了沦为牺牲品的下场外,的确不会再有任何用处!
更何况,偌大叶家,天骄并不只他一个,便是这一辈之中,其年长十岁的兄长叶余,早已盖压皇朝年轻一辈,成为风头最盛的青年天骄。
有天骄叶余这般珠玉在前,区区一个还没成长起来,并且污点累累的叶逸,好像就算将其牺牲放弃,也的确无足道哉!
......
阴暗昏黑的天象中,就在所有叶家弟子,全部用着哀怜同情的目光看向叶逸时,北端礼台之下,终于响彻起一道威严的厉喝声。
“叶逸大逆不道,当庭诋毁家族,已是严重触犯族规!叶家执法弟子何在?还不快速速将叶逸收押监禁起来!”
刑罚执事目光冰寒地盯着叶逸,虽然他对叶逸惨遭沦为牺牲品的下场,深感同情,但他知道,无论如何,叶家之中,长老不容置疑,家族更不容诋毁!
叶逸既然敢当庭咆哮,诋毁家族,就必须为自己悖逆的行为,付出代价!
台下,伴随刑罚执事雷霆震怒,周围的一众执法弟子,终于不再犹豫,全部朝着中心位置的叶逸,抓捕而去。
但他们才刚欲行动,便有一道极端冰冷的讥讽声,猛然响彻而起,霎时间,便将四周的执法弟子,齐齐镇住。
“执事大人,请勿越俎代庖!给本少定罪,是家族的事情,你区区一介元罡执事,还没有判罪论罚的资格!”
就在执法人员被全部镇住之际,叶逸探出双手,将交叉在身前的斧钺同时抓住,随后猛然推开。
霎时间,原本被一众执法青年,围得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内,顿时敞开了一条出行通道。
随后,叶逸便抬脚走出通道。
瞧着叶逸放肆的动作,刑罚执事再也顾不得叶逸的讥讽,当即厉声吼道。
“叶逸,站住!长老还没宣判完毕,任何人都不准擅自离开庭审现场!你胆敢擅离庭审,休怪本执事大刑伺候!”
见刑罚执事执迷不悟,叶逸不由止住步伐,他染血的脊背微微耸肩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倏然低声一叹道,“怎么?事到如今,执事大人还看不清形势吗?”
听到这话,无数叶家弟子,顿时不明所以了起来,但广场北端,叶逸微微撇头过来后,他淡漠的神情之间,却闪过了一道极端轻蔑的目光。
“我看执事大人,就不必跳脚了,依叶家族规,长老放任之下,应该先追究长老的责任,因而无论在场任何人,都无权处理本少!”
冷漠之音落下后,叶逸再也不理会任何人,迈步而行间,便自顾朝着广场西面,医护堂所在的方位而去。
广场四周,无数叶家弟子在遥望之间,看着叶逸离去的身影,而家族却依然熟视无睹的模样,顿时彻底震惊了起来。
随后,他们在相顾对视间,这才蓦然发现,面对叶逸的悖逆不逊,家族竟然全程都没有任何反应!
......
广场中心,七尺之高的白玉冠台上,遥望着叶逸离开的身影,一众盘坐蒲团的叶家凝决期弟子,沉默了良久之后,这才有人不禁微微一叹道。
“叶逸,怼天怼地怼空气,明明放肆到了极点,但却竟然谁都拿他没辙!”
闻听此言,周遭众人,遥望着广场北端,那道张狂桀骜间,放肆离去的浴血身姿,无不点头认同。
虽然叶逸狂傲的姿态,讥讽的言辞,早已消散在了吹拂的狂风中,但众人越回想叶逸那狂悖不逊,大逆不道的姿态,便越发感到震惊。
而更加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难怪庭审初始,族长就明确表示袖手旁观,大长老也选择置之不理,甚至就连负责主持审判的二长老和九长老,也话音寥寥。
原来,除了一开始,就将叶逸和叶泷视为牺牲品的考量之外,竟然,谁也无法将他轻易定罪!
只能指使叶秋荣,通过率众告发的方式,来当众揭露阴谋手段,但却反被凛然无畏的叶逸,公然揭开叶家真正的丑闻!
冠台东侧,狂风吹拂中,沾染血迹的白裙,随风摇曳,原本一直揪心叶逸的典雅女子,紧蹙的峨眉终于缓缓舒展,脸颊泛笑了起来。
这一刻,先前她怀抱叶逸浴血身姿,相互依偎的场景,浮现眼前。叶秋絮越回想,叶逸那番和自己怄气的场景,越不禁泛起微笑。
此时此刻,她终于有些理解叶逸当时的心情了。
遭自家族长爷爷狠心放弃,沦为两派长老,同时袖手旁观的牺牲品,这本是一场惊天阴谋,无论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等死的下场。
但没想到,自大狂自始至终,都豁达视之,不仅将之以好戏看待,更是将长老们的算计,演变成可笑的闹剧。
现在真正的惊天丑闻被拆穿,而叶家实行的又是宗门管理模式,既然族长、大长老以及一众化散长老,全部对他与叶泷两人的同族相残,袖手旁观,罔顾族规在先。
那么今日,谁也动不了他!
冠台东侧,众人一番叹息之后,叶秉皓、叶潮平等人,不禁将目光转向东北侧的灰暗少年。
难怪这叶少白,一直宣称,叶逸同叶泷之间疯涨的仇怨,都来自家族,都是由大长老放任不管的结果。
原来,从叶逸此刻曝光的言辞来看,竟然还真的有些许道理!
不过,这叶少白一直毫不掩饰地讥讽家族,难怪他少年之际,与叶逸关系极好,今日来看,这两人在对待家族方面,还真有不少相似处。
翻滚的乌云中,惊雷阵阵,叶少白遥望着广场北端,那道浴血狂傲的身姿,神情间的戏谑之情越发浓重。
叶逸,出身主脉,虽灵根劣等,但却能够冲破灵根的束缚,突破至凝决期二层巅峰,还能以弱胜强,接连击败叶雄叶泷这两大凝决中期天骄。
不仅血性勇猛,聪慧不凡,更是天资绝世,还对外交好虞家嫡女,受到阎阳仙人青睐,本应是秋华峰叶家中,最受重视的对象。
但可惜,其却偏偏有着勾结域外魔道,触犯皇朝铁律,触怒上宗娇女的污点,虽得以恢复叶家弟子的身份,参加冠礼,但其至今,依然都还是罪人之躯。
长老议会之中,保守派那帮食古不化,软弱透顶的老顽固们,又怎么可能,接纳这样一个,曾经污点极深,至今还有可能为叶家,惹来灾祸的罪徒呢?
叶秋荣背后的推手,若他没有猜错的话,恐怕应该来自保守派才对!
毕竟,以大长老为首的激进派,本来就持进取战略,意图冲破叶家祖制。
他们可不管,叶逸究竟是不是招惹上宗娇女的罪徒!
只要能够在未来压制保守派,就算叶逸臭名昭着,又有何妨?
他们才是真正愿意接纳叶逸的避风港。
而这一点,从叶泷被废后,九长老亲自宣布叶逸取得决胜比斗的胜利,就可以看出来。
毕竟,叶家所谓的派系之争,实际争的乃是那关乎成道奥秘的机缘!保守派的长老们,又怎么可能放任叶逸这个不受掌控的因素,被激进派的长老所接纳?
而当初,保守派若非为了向叶逸的兄长,叶余大少爷示好,恐怕即便叶逸真的冲破灵根的束缚,也永远只能囚禁灵药崖,孤老终身。
......
盖顶的乌云下,气氛压抑至极,北端礼台前,叶秋荣、叶云涛等人拥聚在一起,他们皱眉注视着漫步离去的叶逸,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阴晴不定。
他们不时低头间,神情间的低落之情一览无余,望着叶逸越走越远的身影,眼神更是逐渐绝望了起来。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叶逸,在族长和大长老,同时将其当成牺牲品的当下,甚至叶秋荣还受长老之命,当庭揭发控告。
但其依然凭借狂傲的姿态,绝死逢生。
难怪今早在山下,无论叶超、叶真、叶泷、叶鹤等人先后出手,最终迎来的结局,都是铩羽而归之下的折戟。
原来这个表面只会耀武扬威的纨绔二世祖,真的极难对付!
黑石广场内,就在全场众人,皆以为叶逸同族相残一事,到此为止,甚至就连负责主持冠礼的掌礼执事也站出来,宣布族比继续进行。
这时,突然一阵狂风袭来,随后叶逸刚刚离开北端范围的身形,猛然被倒卷而回。
与此同时,广场西面出口通道处,骤然响彻起一道浩大威严的声音。
“叶逸,那两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们确实没资格惩罚你,但这可不是你践踏族规,顶撞执事,忤逆长老,诋毁家族的理由!”
霎时间,全场众人,无不循着声音的方向,朝西面出口通道望去,待到看清来人身份之后,心中无一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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