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幽珂？”
云奕轻轻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非常陌生，不过脑海中似乎还有些印象。
他苦想思冥，在浩如烟海的记忆深处苦苦寻觅，这才想起自己还在山上的时候，曾在何处见过。
见云奕沉思着摇头，本就轻蹙柳眉的南山，此刻宛如一朵凋零的花朵，看上去更加失落。
“他…死了？”南山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云奕眨了眨眼，叹了口气，慢慢回应道。
“我确实是在门中见过梦幽珂前辈的牌位，不过，我也听说葬剑峰上只是梦幽珂前辈的衣冠冢，无论是灵剑还是尸骨，皆不在其中。”
南山的睫毛轻颤，眼眶中有晶莹剔透的液体在打转。
坟冢内不管是否有尸骨，既然立了牌位，那么灵剑山便是认为梦幽珂真的身死了。
这样的结果虽然早有预期，但听一位来自灵剑派的弟子亲口说出，心绪依旧无法控制的激荡起来。
随着两人闭上嘴巴，场面安静了下来，只有姚沛暖与壮壮碗筷的细微动静。
壮壮是真的专心在享用食物，姚沛暖则是在掩饰自己偷偷观察两人的动作。
南山不动声色的抬手拭去险些从眼角滑落的泪，微红着眼眶，露出勉强的笑容。
“云小弟在灵剑派，师从何人？”
面对南山的询问，云奕略作思索。
“巨剑峰峰主，执法堂之主，长老梁哉。”
南山微微颔首。
“梁哉啊，也是峰主了，倒也正常。”
说着话，她轻轻叹了口气，看似放松了许多。
“这大漠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黄沙，东边的消息很多年都没传过来，灵剑派更是封闭…”
南山自顾自地说，眼瞧云奕看着自己，脸上愁容如初春的冰雪般融化。
“吃些东西吧，毕竟是从那鬼地方出来的。”
云奕这才微笑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肉，放入口中。
肉质有些硬，也有些干，不过灵气倒是充裕，在经过喉咙的时候就已经激发了出来，渗入体内滋养经脉。
“灵剑派如今的掌门，可还是王昊？”
看着云奕渐入佳境，女子又开口道。
云奕想也没想，点头道。
“是，虽说此地深处西谟，但琳琅阁不至于这个消息也不清楚吧？”
南山反倒是摇摇头，会心一笑。
“实话说，若是真有变故，消息肯定是能够传来的，只是灵剑派行事并不高调，王昊那个木头有只知修行，若是一门心思坐化了，怕是要等很久才能被发现了。”
因为身处她人地界，交谈的节奏都在南山手中，因此云奕没有多嘴，只是回答。
也是短短几个来回，云奕约莫看出来了，对面这个琳琅阁掌柜，似乎与灵剑派的前辈们有些交集，或者说是老相识。
而且，看对方的样子，最后的关系应当不错才对。
“前辈认得我师尊和掌门？”云奕抬起头，试探着问道。
“认得，也见过。”
南山宛如玉雕般的手托着那如羊脂白玉般的脸颊，柳眉似弯弯的月牙舒展着，双眸犹如深邃的星空。
“确实都是些修行天才，那般年纪便已经越过了六骨境的门槛，悟性天赋皆是上乘，又是宗门弟子。”
说着，她的声音略微暗淡了些，又轻声问了句。
“你在山中修行多久？知道梦幽珂的事迹吗？”
云奕一愣，他踏入修行的时日并不长，而且修行的日子多是枯燥的，那些年加在一起，也没有下山不足一年的经历丰富，眼珠一转，便回顾了所有。
“也就几余载，还在门中的前辈，也有好些不曾见过一面，梦前辈的事迹，也不曾听闻过。”
说完这些话，对面的南山却哼了一声。
虽说没有灵气波动，但骤发一股精神力扑向云奕，敲在他的脑袋上，那感觉就像是在榕城翰墨学堂内，王先生用戒尺敲了他一下。
“攻击”来得太快，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好在对方没有恶意。
云奕的心脏怦怦直跳，他这才知道，自己与南山修为之间的差距，或许不听在场还能帮衬一二，旁边这两个吃货怕是指望不上。
不等他开口，南山便挥了挥手。
“也罢，他毕竟没将自身的剑法传下去，你修行时间尚且不长，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十多年在街头巷尾、酒楼茶馆中摸爬滚打的经历，那可不是虚设的，云奕立刻就意识到梦幽珂在南山心中的地位，似乎是超乎寻常的，于是赶忙给对方递上一个话题。
“倒是晚辈鲁莽了，还请前辈海涵，晚辈实在好奇，曾经的梦幽珂前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这话一出，云奕就留意到，南山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回忆与神往，就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璀璨而迷人。
“说起梦幽珂，就不得不提起王昊他们，过去有二十多年了吧，这鬼地方四季不分，我都快记不清了。”
“那时，西谟的和尚们才被魏帝赶回来没几年，西谟与魏国人还多有往来，突然有一天修行界流传出消息，在沙漠的深处，将有一件非同寻常的「仙遗之物」出世，这消息还是从虚空境中玄机门徒口中传出。”
南山瞥了一眼云奕，见对方沉默不语很是认真，继续道。
“「仙遗之物」是何等珍贵的东西，试问这天地间的每一位圣人，哪一个不是依靠此等非凡之物，踏入圣人境的？”
听到这里，云奕忍不住喃喃自语。
“不是说？西境的圣人，雷霆尚孤，是将九天玄雷纳入己身，从而抵达圣人境的吗？”
“笑话，天雷乃是天威，不说精怪，就是凡人之躯，直面九天玄雷也只有身陨这一个下场，超凡境界或许不同，可又怎敢与天威为敌？”
南山嘴角上扬，冷笑了一声。
“不过是从「仙遗之物」中得到了特殊的法门，这才有将天雷收入自身的方法，说不准，那「仙遗之物」还有其他功效。”
云奕一怔，他倒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一个圣人的秘辛，下意识眨着眼，看向南山。
恰巧此时，南山正饶有兴致的瞧着自己，两人四目相对，南山微笑着。
“以你现在的修为，知道就算了，可别乱说，西谟距离尚孤的地盘可不远，小心有他的眼线。”
云奕有些僵硬的吞咽下口水，对于「仙遗之物」的意义和重要性，他不得不调整态度。
原来这东西可能藏有成仙之路的消息，竟是用来掩盖成圣契机的幌子。
成仙对于绝大多数修行者来说过于渺茫，这世间未曾见到实例，而成就圣人境则是有实打实的存在。
或许成仙之路不是幌子，但也将「仙遗之物」的独特性和重要性，降低了台阶，那些得到的人，自知成仙无望，便只想着拿来与大门派换些好处。
这么说来，那些大门派争破头也要得到，大概是知道真相的了。
“那个时候，他们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想到这儿，云奕再一次开口。
“当然。”
南山并未隐瞒。
“那个时候王昊与梦幽珂都是灵剑派掌门的候选人，两人都是九骨境的剑修，皆差一步，便可入十骨境，也就是真正的高修之列。”
“「仙遗之物」内含特殊的道蕴，他们也是为此而来。”
云奕眯着眼，这种争斗的情形并不少见，从寻常人家的土地，到大户们的家产，再到王公贵族的爵位。
南山看出了云奕此刻心中所想，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咚咚咚。”
声音将云奕的思绪打断。
“他们二人的关系并非你想的那般，你修为不够，怕是理解不了你们灵剑派前辈们对于剑道的执着，哪怕是现在的我，也和你一样，想不明白。”
“两人关系很好，修行、切磋，我们同行一路，最后与我说话最多的，反倒是那个跟在他们身后表情严肃的梁哉。”
突如其来的的讲述让云奕有些措手不及，不只是自己师尊居然出现在故事里，南山更是没提起他们是如何相遇并结伴而行的。
察言观色的功夫云奕自然是会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南山有意无意的在看他的反应。
云奕也很懂事，就只顾着点头，竖起耳朵听，没有搭腔。
“咦，前辈你…”
兴许是吃饱了，壮壮皱眉抬头，又突然惨叫了一声，身子压在桌上，手臂伸了下去，像是在揉搓着什么。
“那「仙遗之物」，可是真事儿？”云奕赶忙开口道。
“真事？”
南山猛地收回目光，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流星。
“直到现在，我都不敢断言这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那虚无缥缈的梦幻泡影。上面的人守口如瓶，如此天赋异禀的修行者，最后竟然因为一个根本不知是否存在的东西，就这样……”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森恐怖，恰似那暴风雨前的乌云，只是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所有的怒火、怨气，都被她硬生生地吞回了自己的肚子里。
“三位灵剑派高徒实力非凡，他们三人联手，只要对手没有越过十二骨境，踏入超凡，他们就有杀死对方的实力，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剑修的恐怖之处。”
“那种天地之间只有一剑，也只出一剑的锋利气势，直面之人无不胆寒。”
“人尚且是活物，还有些七情六欲，趋利避害乃是天性，自然也不会有人将拼命挂在嘴边，那三位师兄弟倒也没挂在嘴边，恰恰每次出手只是攻击，绝不防守。”
云奕听罢也是一头黑线，怪不得在山中修行的时候，门内的剑法多是攻伐居多，莫要说防御的剑术，就是均衡的招式，也不足三成。
“他们倒是得到了一件东西，至于那东西是不是「仙遗之物」，谁也不清楚，毕竟都不曾见过真正的「仙遗之物」是什么样的。”
“那东西看上去又极为普通，若不是它不可能出现在沙漠中，断然也不会让人这么猜测。”
南山这话让云奕想起了白齿，如果将白齿放在眼前，平平无奇的模样加之没有任何神异之处，任谁也不会将它往「仙遗之物」上靠拢。
只是现在不行了，虽然光亮黯淡了些，但还有些扎眼。
“这个消息招来了不少人，西谟远离大魏国领土，更是远离灵剑派所在的云州，那些人蠢蠢欲动，其中不乏背靠宗门实力，当然，作为土着的西谟和尚们，肯定也要掺和一脚。”
“围堵梦幽珂他们的人很多，甚至…”
南山顿了顿。
“琳琅阁也不敢庇佑他们。”
这短暂的停顿让云奕觉得有些奇怪，他目光从南山的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停留，却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若是不听还在就好了。”
“你知道他们最后一战在哪儿吗？”
云奕还在感伤不听，没想到南山主动询问。
他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看向对方。
“就在这伊绪塔卡尔城外，在几人向东逃走的途中，被人设了局。”
“不稳定的沙中布置阵法，不止是消耗巨大，成功率也是很低的，不知道那些人到底耗费了多少，愣是弄出了一座巨大的「隔天断地绝灵阵」。”
云奕接触过拥有「绝灵」体质的罗健，知道那会是怎样的效果，灵气不为己用，便是与凡人无异。
“这般手段绝非寻常势力，他们联手了？”云奕意识到其中问题，冷眸开口道。
见南山颔首，他再度追问。
“都是谁？”
“你觉得呢？”南山没有回答，而是将问题抛了回去，然后直勾勾的盯着云奕看。
云奕心中当然也有猜测，他并未说出，抬手示意对方继续。
面对云奕这般沉稳的态度，南山不由得刮目相看。
“在那之后，有不少灵剑派的弟子来西谟，我也见过不少，倒是很少遇见你这样脾气的。”
她感叹了一句后，沉默了片刻。
“没有修行者可以脱离灵气，与一群虎狼缠斗，但那些人还是低估了剑修的独特，灵剑无需灵气驱动，「御剑诀」不能用，还有双手。”
“断臂残肢，血气滔天。”
“梦幽珂竟能一剑将「隔天断地绝灵阵」刺破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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