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伸到半路的手顿时僵住。
恨恨地骂道：“死丫头就你事多。”
程淼淼朝她歪了歪头，下一瞬就立刻把脑袋抵在程林的肩膀上，理直气壮地嘤嘤假哭，告状道：“阿爹，大伯母她又骂我呜呜呜，我是不是很讨人厌呀。”
“……”
钱氏差点被她这话气笑，她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
程林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怎么会呢，我们淼淼这么乖又懂事。”说着就抬眼扫向钱氏，冷淡的道，“大嫂，下次不要这么对淼淼说话，小孩的记性很好。”
“你们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事，哪怕是他心里再念养育之恩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他可以给爹娘面子，但却没必要将这些恩情用在每个程家兄弟身上，自己做过什么就要自己承担后果，连小孩都迁怒的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程林深吸了口气，抿着唇道：“我也是。”
说完这话，他就转身看向叶宁，眉眼松弛，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叶宁颔首，轻轻地嗯了一声。
转头看了眼尚在惊愕之中的老程家一干人，满脸的不可置信，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明白二郎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为他们家做牛做马的奴仆。
她微微垂下眼睑，牵起旁边纪淮的手。
一行四人径直离开了这里。
等他们都消失了，钱氏才反应过来他的那句‘我也是’是什么意思，怒道：“二弟的意思是他记性很好？！要对我们记仇是吗！”
嗓音无意识地拔高，听起来格外尖锐刺耳。
程三郎眉头紧锁，拳头紧握，眉眼间满是阴霾。
看来现在还想从他的手上把那两亩田抢回来会变得很难，就连爹娘出马都没用，有了村长和里正撑腰就了不起么？这就想要开始拿捏他们家。
没了那些嘉禾他程二什么都不是。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
闹腾了一个早上。
在回家的路上程淼淼觑着阿爹阿娘有些难看的脸色，难得乖巧的没有作妖，一路上都保持着安静，等到家之后看见阿娘往屋内走还试图跟上去。
程林把她按在竹床上，解释道：“你阿娘是给你拿伤药去了。”
“阿爹昨晚和你说过什么？让你如果受欺负了就来找阿爹，结果你呢，被打了也不知道跑的吗？挨了这么多下是不是很疼？”
程淼淼晃着脚，终于生出了一丝心虚。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受伤，这些只不过是灵力凝聚出的幻觉而已。
程林长叹了口气，半蹲在窗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低声都：“你阿娘这会儿说不定躲在屋里哭呢，每回你哪儿磕了碰了，她都会难受很久，更何况这次……”
这次伤得这么触目惊心。
和上次后脑勺撞到后在厨房流了一地血的事时间相隔太近，只怕是叶宁又要自责没看护好她。
程淼淼微微一怔。
那双乌溜溜的杏眸迟钝地眨了两下，才抬眸往对面屋子看了过去。
整个房屋都在她的感应范围内，只要放出感知，就能清晰地看见叶宁究竟在做什么，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耳边已经响起了极轻、克制的啜泣声。
就连哭，她都是克制地不想让人发现。
除了刚穿越醒来的那次，程淼淼就没再见过叶宁哭的样子，而这次还是因为她的受伤而哭泣。她的心脏忽然有些莫名的酸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知道叶宁是这具身体的娘。
这些日子里，无论她想做什么，也不论那些事在人族当中究竟出不出格，叶宁永远支持、包容她，非常纵容地由着她漫山遍野的撒欢。
程淼淼将这当成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或者是说，是叶宁对这具身体，也就是对她亲生孩子的爱。
可眼前的情形却让淼淼感到有一丝的无措。
叶宁在为了她的受伤而哭，不是为了从前的那个孩子，而是为了现在的她。叶宁克制压抑的哭声下汹涌流淌的是对她的爱，以及关心与自责。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但这却是程淼淼第一次体会到真切感，或许是因为那些来自的父母的爱真切地流向了她这里，这一刻似乎她不再是山林间一缕抓不住的清风。
有个名为家的东西在她身上系上了一根细绳。
于是，清风也有了归宿。
·
没过多久，叶宁就拿着白罐走了回来。
她除了眼睛有些微红，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小心翼翼地用竹片挖出膏药在程淼淼脸上的伤痕抹匀，又将她手臂上那些伤也认认真真地全都抹好膏药。
程淼淼乖巧听话地坐在床上。
等她一声不吭起身要走时，才匆匆的抓住她的手，眼巴巴地望着她，道：“阿娘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我下次做什么都提前告诉你！”
叶宁在原地站了几秒，这才转身低头盯着她。
纪淮眉梢微微抬起，漂亮的眼里露出些许的意外，他就没见过像她这样自投罗网的人。
程林见状不由得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给了闺女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谁都能看得出叶宁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果不其然，只听见她冷笑了声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先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承认错误了。我看你这身伤也没白挨，就算是挨打也要玩，对吗？”
程淼淼垂下脑袋，连忙道：“阿娘说的都对，这次是我错了。”
见她这副乖乖认错的模样，叶宁心中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眼神既心疼又生气，气她自作主张不提前说，心疼她为了他们受了满身的伤。
这回闹得全村都知道。
不论接下去老程家还想再怎么对他们施压，他们怎么做都不会再有心理负担。比起上次的分家，这次反而更像是在感情方面也进行了分割。
而且这次还是老程家做的不对。
这是一个能够一劳永逸的主意。
叶宁想过很多办法，但却唯独没有想过要让自己的女儿去代替她做这件事，可她偏偏一声不吭地去了这件事，完全地打了叶宁一个措手不及。
叶宁无奈地无声叹了口气。
她很快就败下阵来，伸出手在她头上揉了两把，还是没忍住走过去将她紧紧揽在怀里，眼眶微微发红，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阿娘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承受一次，失去你，失去我的孩子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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