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付笑谈中之逝水

方陈

首页 >> 皆付笑谈中之逝水 >> 皆付笑谈中之逝水最新章节(目录)
大家在看紫荆令西游:弟子太嚣张,为师苟不住了万妖圣祖方尘免费阅读完整版世界人间战神狂飙道不易新书我从凡间来巡天妖捕江湖博
皆付笑谈中之逝水 方陈 - 皆付笑谈中之逝水全文阅读 - 皆付笑谈中之逝水txt下载 - 皆付笑谈中之逝水最新章节 - 好看的武侠修真小说

第十五章 苍黄翻覆3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阅读记录

卯辰之交,天边曙白微露,依稀映照出一座雄城的轮廓。

其外山环水抱、宏伟大气、四通八达,其内平阔规正、街直巷深、井然有序——这便是大明朝之心脏所在。

朦胧的晨光下,白黑二色相互交叠,白色的是白雪,黑色的是黑影,覆盖了整座京师。

正如对比鲜明的白黑二色,此时的京城同时弥漫着正反两种氛围。

正常者,总有那么一些消息不灵、反应迟钝之人,迟迟嗅不到危机的气息,按部就班地过着老日子。一如过往无数个雪后初晨,为通行方便,而清扫自家门前雪,为避免房梁被压垮,提心吊胆了一整夜后,天还没完全亮就迫不及待地用绑扎接长的耙子,钩除瓦上雪,又要注意不能把瓦片弄乱弄破;一如过往无数个平常清晨,炉灶生火,炊烟袅袅,水食下锅,热气腾腾,开门启户,吱呀声声,商贩开市,话语嚷嚷……渐趋嘈杂忙碌;一如过往无数个月穷岁尽,不论何种天气,不分何种生计,每个人的言行神情之中总透着一股子浓浓的年味儿。

反常者,自然是得知了鞑靼入侵以及由一场亘古未见、恢恑憰怪的怪雪所引发的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大事之人。或反复求证真假,或茫然不知所措,或已然安排退路,或寻求解决之法……心思各异,反应各异。

时间流逝,光照渐盛,黑影退避,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危机来临,反常的氛围快速吞噬着正常的氛围,。

皇城正门奉天门前的天街上,人头攒动,足有千人之众,东一簇,西一堆,议论纷纷,杂乱如菜场,全无半分庄严肃穆。

能于天街上聚集之人,自非一般人,他们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官。

依着往常的惯例,此时本该是分着绯、青、绿三色官服的京官老爷们同君王上朝议政之时。

自深庭宫变后,朱厚熜便再未上过早朝。所以官老爷们不为上朝而来,只为那刚刚发生的一系列耸人听闻的大事而来。

在京官员,能来的都来了。

最早的一批人午夜就到了,已足足等了三个时辰,人都冻木了,也不往近旁的二百八十八间廊房里避避寒气,生怕错过了什么。即便如此,别说朱厚熜本人,连他身边人的影子都没见到,进一步加剧了官老爷们的忐忑。一个个或喋喋不休,或沉默是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分不清是冻得还是吓得,亦或两者皆有。

当中的很大一部分官员自己也清楚,他们来与不来对当下形势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之所以忍着严寒,耐着性子,苦苦等候,一为第一时间得到第一手信息,以备早作打算;二为装装样子,行走官场,装样子是极有必要的;三则是跟一群同类们聚集在一起,相互寻求慰藉,多少能心安一些,不管最终是何等凄惨结局,有伴儿总好过没伴儿,伴儿越多,心里就越平衡。

能来的都来了,那就说明还有不能来而没来的。

细心之人不难发现,多位身居朝廷要职者并不在人群中,比如接替郭房成为兵部右侍郎的路迎,第六代镇远侯时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顾寰,第四代永康侯时任左军都督府右都督的徐源,第十代泰宁侯时任右军都督府左都督的陈琏,以及在三大营中担任要职的第四代英国公张溶、第七代成国公朱希忠、第六代定国公徐延德等等均不在场;再比如工部左侍郎兼顺天府尹王杲、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五位指挥等等,亦不在场。前者早领了朱厚熜的旨令,主持京城防务;后者负责城内治安,并与暗中的锦衣卫和东厂配合,缉拿可疑人等。

随着一道沉闷的摩擦声徐徐响起,天街上瞬间由嘈杂哄乱变为鸦雀无声。

官老爷们耳朵一抖,身子一凛,齐齐循声望去。

只见厚重的侧门缓缓开启,一人稳步而出,穿过门洞,走上外金水桥。

一个个两眼放光,像极了见到食物的狼群,哗啦啦扑了上去。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官员们,一扫老态龙钟及寒风中摇摇欲坠状,仿佛一下子返老还童了,矫健的跟个年轻小伙儿似的。

来人正是陈洪,不及向群臣见礼,便被围了个严严实实。如此反应全在他的意料中,也能够理解,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又左等右盼了这么长时间,只作摇头苦笑。

憋得越久,爆发就越厉害。官老爷们百口齐张,七嘴八舌地提出了一连串问题,结果自然是谁也没能把话明明白白说清楚。而陈洪,除了衣袍被扯得凌乱不堪,被喷了一脸口水外,自然是什么也没听清。尽管不用听他也知道官老爷们要说什么,但这么乱哄哄委实太不像话。无奈之下,运功提气,大喝一声:“安静!”他的修为虽远未达到黄锦、陆炳那般登峰造极的境界,却也不弱,喝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效果显着,场面很快便安静了不少。

将静未静之际,距离陈洪最近的两位官职高、资格老的官员,瞅准时机,一人拽着陈洪的一只胳膊,率先说道:“陈公公,可是陛下传召我等?”

“陈公公,快,别说了,直接带我等去面圣!”

时机把握的如此精准,很显然二人对这种场面是有经验的。

陈洪摆出一副错愕状,问道:“面圣作甚?”

二人一时回不过神,茫然相顾,不解道:“陛下不是让陈公公传唤我等面圣的么?”

陈洪整了整衣帽,正色扬声道:“传陛下口谕!”

话音未落,天地间陡放金光,旭日终于跳出了东方的地平线,普照大地。

经有心人刻意安排,成功地给自私寡恩的朱厚熜披上了一层泽被苍生的圣辉。

百官齐跪,激动颤声道:“臣等恭聆圣谕!”这才是承天门前该有的庄严肃穆。

金光笼身的陈洪眯眼东望,再环视全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众卿忧国尽职,朕心甚慰。今有北虏破关入侵,朕已知晓,自有妥善计较。至于天降怪雪一事,现已查明,纯属宵小为之,只为配合北虏,绝非传闻般上苍异象示警。众卿且回,一切照旧,各司其职……诸位大人,请回吧。”

有经验的岂止那两位官员,陈洪同样经验丰富,干净利落的完成了任务,趁着群臣还在回味,逃也似地踅身折回,待群臣回过神,他已穿过外金水桥。

官老爷们想追已来不及,只能目送陈洪离去,怔怔地望着重新紧闭的侧门,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冻糊涂了,以至出现了错觉。

于是爆发出一阵远比先前更为嘈杂哄乱的哗然。

哗然过后,只剩一腔无可奈何。

“哼!陛下如此草率打发我等,是何意思?”

“就是,如此大事,岂可视若儿戏!”

“慎言!陛下乃天人之智,圣心独断,自有深意,岂是区区我等能妄加评判的?”

“唉,这都什么事儿啊?”

一部分官员感慨一番后,揣着不解和不安离去;另一部分官员牢骚一番后,怀着不甘和忐忑不肯离去,执意扬言面圣,却无人搭理。

高处的城楼上,朱厚熜负手立于窗前,透过窗缝,静静地看着天街上的人和事。

朱厚熜崇道贬佛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在他身居大宝二十载、牢牢掌控皇权之时,有人却主张召开佛门大会,其中不乏身具功名的当朝官员,个别还是位居高位的大臣。这在朱厚熜看来,是对他的一种挑衅,十分震怒。无数看客一致认为,朱厚熜绝对不会同意佛会召开,对于主要参与者定会施以严惩。初时朱厚熜确实有此想法,不管是单纯地出于对佛学的热爱和拥护,还是变向的恶心人,亦或是真的存了别有用心,只要是参与了,绝不放过。就当看客们翘首以盼朱厚熜会有什么样的惩罚时,却得到了同意召开佛会的消息,大大出乎了意料,一时叹息四起,失望不已。

为数不多的明眼人则嗅到了别样的味道,这是有大事要发生了。经过他们的分析和传播,看客们很快从失望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投入到新的期待中,密切关注着后续发展。

结果再一次大大出乎了看客们的意料,倒是不失望,却是满意过了头,他们都怕了。自古看热闹的都不嫌事大,不是他们不怕事,而是祸事惹不到他们身上,一旦受到牵连,一个比一个窝囊。

鞑靼六部、无为教和墨烟海掌控的神秘势力,组成了推动者一方。他们的计划简单来说可分成四步:第一步、利用一场大规模的佛会,汇聚八方人士;第二步、结合天时,将血毒融入雪中,尽可能让更多的人中毒,变成血毒人;第三步、鞑靼正规军借助血毒人之力,破开边关,扫清外围障碍;第四步、攻占明廷都城。前两步大体上达到了预期,第三步正在进行中。

朱厚熜和由他精心挑选出来的文臣武将们,组成了应对者一方。

相对于推动者,应对者存在着天然的被动性,要想取得成功,必须做到预判精准和应对有效,在正确的预判上,制定出合理的策略,并不折不扣地落实。

但凡能把佛门大会和鞑靼入侵联系起来之人,都能猜到鞑靼的目标是明廷京师。

既敢觊觎京师,自然不会像以往那样只是小打小闹,佛会的规模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既敢觊觎京师,靠近目标的几处边关必然会成为突破口,佛会的举办地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攻取相隔太远的边关,一来战略意义不大,二来打到京城依然千难万难,要是有那实力,江山早就易主了。

既敢觊觎京师,定然有所依仗。

至此,几个关键点便清晰地出现在了朱厚熜面前。

鞑靼欲攻占京师,须先打开边关通道,但朱厚熜不认为仅凭鞑靼的实力就能办到,其依仗定在佛门大会。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鞑靼如何利用佛门大会来叩开雄关?

因此,在原基础上加强边关守卫,是他最先想到,同时也是最先否定的想法。适当放松边关守卫,是他随后想到的法子,随即又否定了。雄关难破,鞑靼硬啃,伤亡必重,正是求之不得,哪里还需要许多计谋,反倒简单了。

连边关都叩不开,觊觎京师纯属妄想;叩开了正好,大套子就等着来钻;连边关都能叩开,佛门大会背后隐藏的阴谋该是何其恐怖,套子还能兜得住么?

阴谋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

朱厚熜本能地萌生了取消佛门大会的念头,佛会不召开,重新回到原点,一切围绕其展开的阴谋阳谋都将不攻自破、烟消云散。

但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认为:他是当世至尊,天地万物皆该臣服于他,概莫能外,绝无让他退避的道理。

自负心的驱使下,坚定了兵行险招、将计就计的总方针。

从大方向上讲,他的预判没有错,只是怪雪和血毒人太过逆天了。

事到如今,他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落尽了下风,主动权完全被鞑靼掌控了。

静静地看着天街上的人和事,冷漠的目光中透着一抹厌恶,鼻孔中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收回目光,对陈洪淡淡交代了几句,负手而去。

与此同时,一百五十里外的居庸关内,经过半夜休整的鞑靼大军,在恩和森的带领下,携如虹气势,如狼似虎般地奔驰在继续南侵的征途上。

……

承天门的侧门再次开启,看到陈洪重新出现,不肯离去的官员们以为是自己的坚持让朱厚熜妥协了,不禁有些得意。

陈洪的身后还跟着一辆板车,其上盖有一大块厚布,看不到具体所载何物。通过由四名高壮卫士两拉两推及车轮、车轴等运转发出的声响判断,所载之物很重。

官员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到了不解和好奇——难道板车上所载之物便是陛下对我等的交代?

陈洪这一次没有被围得严严实实,也没有被喷一脸口水,迎着一双双直直望来的眼睛,他恭施一礼,抬手一挥。两名卫士各执厚布一角,一提一掀,顿时射出一大片密集的光芒。

处在光芒覆盖中的官员们本能的闭目侧头,不在光芒覆盖中的官员们或倒吸凉气,或一脸茫然。

钢刀,整整一板车钢刀,足有数百柄之多,整齐地码放在板车上。

晨光地照耀下,每一柄钢刀的刀刃处都发出耀眼的光芒。

官员们共同的心声——这算什么交代?

陈洪扫视全场,清了清嗓,扬声道:“诸位大人,陛下有一问,命咱家代为垂询。”

官员们不太整齐地应道:“恭请公公代天询问!”

“陛下问:‘朕早已明示,自有妥善计较,命尔等速速回去,一切照旧,各司其职,尔等却迟迟不肯离去,是想公然抗旨么?’”

杂乱的否认和辩解,充斥整条天街。

陈洪肃穆沉声道:“陛下说:‘奉旨行事,各司其职,皆乃为官者之本分,尔等既不愿尽自己的本分,那便人手一刀,亲身上前线去抗击鞑虏吧。’”

意外、气愤、纠结、害怕,四种不同的表情,短时间内分别依次呈现在官员们的脸上。

外敌入侵,何等大事,群臣集体求见君王,却连着两次草草打发了事,轻率到出人意料。

大事当前,群臣为公求见君王,却连着两次草草打发了事,尽管没有几个人是真的秉持了一颗公心,绝大多数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们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但嘴上是无论如何不会承认的,甚至连心里都不会承认,自欺而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一心为公的大忠臣,不该受到君王轻视对待。

众怒难犯,朱厚熜却没少犯,此种说法在他身上是行不通的,至少在绝大多数朝臣心目中他已经形成了敢犯众怒的坚固形象,同时廷杖数十乃至上百名官员的事情他不是没干过,而且还不止一次,基于此,同时让数百名官员上前线便不仅仅是流于口头的吓唬人;细品陈洪所传之话,并非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草率敷衍,内里大有深意,想要反驳,猛然发现,竟不知该如何接话,抗旨、渎职两顶帽子在前,亲身抗虏之命在后,前后呼应,分辩前者,则与后者相矛盾,分辩后者,则正好应了前者。

陈洪表面平和,心下则冷笑连连,静待许久,火候差不多了,方才指着一车钢刀,缓缓开口道:“诸位大人,是你们自己排队领呢,还是咱家挨个发呢?”

官员们再也绷不住了,哗啦啦跪倒一大片,纷纷认错请罪。

陈洪淡淡一笑,道:“陛下仁厚,明知诸位大人罪无可恕,却仍愿给诸位大人一个选择的机会。”

部分官员心下暗骂:“仁厚个屁!”暗骂归暗骂,并不妨碍他们作精神一振状,一个个两眼放光,亟盼下文。

“选择一,领上钢刀,抗击鞑虏;选择二,各司其职,恪尽职守。”

大部分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个选项,小部分人是真想选择第一个选项,只是他们都清楚,选择的用意不在字面意思。

……

暴雪之后大晴,冬日配白雪,还有碧空和远山,真乃人间胜景。

然而,胜景在前,风光无限,却并不能令人心情愉悦。

不是因为冰雪化成了水而飞溅四趟,这是雪晴天最煞风景的事情,此时的冰雪尚未有明显融化的痕迹;而是因为永定河小平原上,明军和血毒人正上演着一场闻所未闻的诡异恶战。

所以真实的世界是这样的,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阳光耀眼,白雪刺眼,鲜血扎眼。

小平原上分布着众多侵蚀残丘,其中有一座名叫石景山,汛期时是永定河河防要地,此时则是明军的临时指挥所。

兵部尚书兼剿虏经略、京畿西路剿虏使毛伯温顶着一串令绝大多数人羡慕不已的头衔,像一根标枪似的在山头上足足挺立了五个时辰,面色铁青,牙槽硬鼓,双眸赤红,眉间隐透焦虑与苦思,脑海中交替浮现出两句话——惨绝人寰啊!他们的体能极限到底在哪啊?

站得越高,看得越远,整座炼狱战场尽收眼底、一览无余;看得越清,心口越痛,就像被刀绞一般疼痛,恍惚间毛伯温仿佛听到了自己心在滴血的声音。

花甲之年的他,入仕三十余载,亲历大小数十战,见多了血肉横飞、尸横遍野的场面,早已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不说心如铁石,至少也是杀伐果决。然而这一次给他造成的冲击完全不亚于第一次直面战场的时候,因为这一次所面对的并非真正的敌人,在魔鬼的外表下,不仅仅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更是自己的手足同胞。

自相残杀,从来都是人间惨剧。

明知是自相残杀,却还要不得不举起屠刀,一句“人间惨剧”不足以道尽个中滋味。

人间惨剧已非常人所能承受,然则毛伯温所要承受的远不止这些。

长达五个时辰,横跨黑夜白天,他寸步未曾离开山头。整体战略制定并分派后,具体的指挥与落实不需要他来执行,也不该由他来执行,以及应对瞬息万变的战局做小方向上的战术调整,这是那些干将们该干的事情。他要做的是对整体战略的把控,一旦战局出现远超预料的变化,需要他在第一时间内作出精准的判断和调整。

所谓的整体,眼前的这片小平原仅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早在黎明时分,他便收到了居庸关正式告破的消息,不算意外,真正令他感到震惊的是同时传来的另一个消息——与鞑靼大军内外夹击居庸关的五万血毒人,在破关后仍有超过半数的存余,且被人收拢,休眠于居庸关。

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存余下来的血毒人以居庸关为据点,同破关而入的鞑靼主力大军形成了呼应,进可为援军,退能保后路。

毛伯温等明廷方面为数不多的骨干们,都知道佛会最终会演变成一场天翻地覆的大乱,但不知道这场大乱具体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呈现。倾尽所能设下的部署和准备,看似充分而全面,却被惊天怪雪和血毒人潮,狠狠打了个措手不及。所幸毛伯温临危不乱、调整及时、应对到位,暂时稳住了势头。否则此时的京师城墙上下,已是一片尸山血海,而针对佛会布下的重重重兵,很可能就乱成一锅粥了,在本就战力不强的基础上再打上一个大大的折扣。

在这样的情况下,鞑靼一方又在居庸关明目张胆地摆下了一步狠招,对明廷一方可谓是雪上加霜,光是心理上便是一种巨大的震慑。

说来可笑,想来可悲,本是明廷用来抵挡鞑靼的堂堂雄关,却成了被抵挡方进退间的大好据点。

俯瞰战场,经过多个时辰的拼杀,相对而言进退有据的明军处在了引导地位,对毫无章法的血毒人形成了分割包围。换做是通常意义上的两军对垒,战局进行到了这一步,被分割包围的一方应该选择突围了。但这不是一场通常意义上的两军对垒,不能以常理度之,结局只能是不死不休、至死方休。

明军的优势也并非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明显,明眼人稍加分辨,便能发现,不仅没有优势,还存在着深深的隐患。明军与血毒人之间,就像堤坝与洪水,只消一把小小的榔头,在堤坝上轻轻一敲,堤坝瞬间土崩瓦解,滔天洪水磅礴而出,一泻千里。兴许根本无需借助外力,洪水自行便能冲垮已经处在临界点的堤坝。

毛伯温暗暗发愁:“居庸关上的血毒人被人收拢后进入休眠,说明先前的猜测是对的,血毒人的战力持续时间确实是有限的。可是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别说体能衰竭,连衰退都没有分毫。唉,他们的体能极限到底在哪?”他不知道血毒人的极限,但对自家军队的战力却是门清的,“但愿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否则……”

困境面前,免不了会蹦出不切实际的幻想,纵如毛伯温这般人物,也不能免俗。他多希望那万千血毒人忽然之间就都恢复正常了,又或者是统统体能衰竭倒地毙命。

困境面前,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能及时收住。

毛伯温长长吐了口浊气,稳了稳心神,问道:“子重,鞑子那边情况如何?”

“回大人,据前方斥候刚刚所报,鞑子大军距此已不足二十里,一直保持着寻常急行军阵型,不见调整,亦不见分兵。”沉稳的答话声源于毛伯温身侧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中等个头,五官周正,一身正气,正是与江湖豪侠王环交好的曾铣,时任左佥都御使兼京畿西路剿虏副使。

早在年初,毛伯温就点名调用了两位同龄同科同以兵事着称的能臣,曾铣便是其中之一。

毛伯温略作沉思,接着问道:“翟、周、翁三位可就位了?”

曾铣答道:“尚无消息传来,不过按着时辰推算,应该是差不多了。”

毛伯温眉头微皱,再次陷入沉思。

“毛大人。”尖细刺耳的话声中明显带着几分怒气,说话者是一位中年宦官,四十上下,个头偏矮,干净白皙的圆脸上略带怒意,炯炯有神的小眼中寒光微露。最为惹眼的是那一身做工精细、纹饰考究的公侯服,光是这一身行头,充分表明其身份之不凡,在内廷宦官中定是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此人姓高名忠字廷显,御马监监督太监,正儿八经的实权人物,也是本次用兵的监军。他还有个外号,叫“挺闲公公”,不光是因为与其表字谐音,更是因为无论他做什么事情,总是那么的闲庭信步,可见其为人处事有着不俗的境界。恰恰是这样一个人,此刻却怒气外露,与他一贯的示人形象截然不符。

毛伯温应景地笑了笑,客气问道:“公公有何见教?”

高忠冷笑道:“毛大人,你我共事多日,客气话、场面话就免了吧。”

“公公说的是。”毛伯温很清楚高忠为何动气,也能够理解,只叹对方不能够理解自己,那便需要加强沟通,可是说服对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却又不得不这么做,于公于私都应该把话聊透,外部压力已够他受得了,内部再有不谐,又是一次雪上加霜。

就在昨晚,明军移师小平原之初,毛伯温和高忠就回调五万人马拱卫京师一事产生了分歧。

“确保京师安全,当然是重中之重。”高忠双手交叠于腹部,敦厚亲善中透着精明干练,仅凭这份气度便把绝大多数太监甩开了一大截,“但鞑子主力既已在居庸关现身,具体情形现在虽不清楚,破关怕是迟早的事情。所以西路才是主战场,东路部署已无意义,只消严守东路门户,将东路军一分为二,一部拱卫京师,一部增援西路。”高忠属于宦官中的异类,傲慢、阴厉、卑微是他们这类人身上惯有的通病,在他身上却看不到。看不到并不表示没有,但至少能够说明他在这些方面掩饰的很好。

毛伯温道:“撤掉东路军,万一鞑子针对东路还有部署呢?”

高忠一时语塞,兵事一道,他委实算不得行家,胜在脑瓜子灵活,反问道:“毛大人就这么肯定鞑子还有后手?而且一定会是在东路?”

“老朽不能肯定京畿外围至边关一带,鞑子还有没有后手。但是如果有,那就一定是在东路。”

“咱家已经说了,严守东路门户。退一步讲,就算鞑子在东路真的还有后手,没有血毒人相助,要想硬啃,那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西路之变,全然出乎我等意料,有此前车之鉴,难保东路不会再闹这么一出意料之外的变故,纵使严守东路门户,怕是未必能守得住。东路门户一旦失守,又撤了东路军,摆在鞑子面前的就是一条坦途了。就算鞑子在东路没有后手,他们攻破居庸关后,紧接着便会南侵,当他们得知我方东路军已撤离,而西路军遭到血毒人牵制,也来个一分为二,一路同血毒人合力,一路绕道东路,直奔京师,还是一样的结果。”毛伯温近前一步,压低嗓门,“怪雪和血毒人一事,陛下自己都未料到,老朽自认为应对还算得当,事后纵使陛下要追究责任,想来处罚也不会太狠。可是把一条坦途拱手送给鞑子,那就另当别论了。公公同老朽,一个监军,一个经略,首罪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脱的。”

“那就留一半兵力镇守东路,把剩下的另一半回调京城,西路这边万万不能动!”高忠不是初出茅庐的无知之人,拿话唬是唬不住的,只是有些话不好明着讲。毛伯温自认为高明的最后一句话,实则起了反作用,使高忠心中暗生不悦,但他的话更不高明。

毛伯温没高忠那么好的表面功夫,一脸心累道:“排兵布阵,大有学问,内里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不是说抽调就能抽调的。抽调失当,将会直接导致整体防线漏洞百出,那与形同虚设有何区别?若想抽调得当,是需要时间的,鞑子可不会给咱们这么多时间!”

高忠面皮微抽,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在他听来,毛伯温的整段话可以用两个字概括——外行。

毛伯温自知言语太直白了,干咳一声,改换切入点:“京师现有守军十五万,又有城防可依托,想必现在已经在谋划针对血毒人的战法,按理来说守住京城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可是现在谁还能保证鞑子就没有其它攻城的狠招了?”

高忠心头一紧,他不觉得鞑靼在东路还会有后手,认为那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鞑靼的最终目标在京城。怪雪和血毒人的出现,刷新了世人的认知,其所带来的震慑和恐怖,早已在每一位亲睹者的心头烙上了此生都无法磨灭的烙印。高忠作为广大亲睹者中的一员,自然也不能例外。逆天之举,既能做到一次,那就完全有理由相信,还能做到第二次。

“会有第二次么?会是怎样一种可怕呢?”高忠暗暗想着,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说服工作已基本完成,毛伯温心中略定,趁热打铁道:“不管鞑子有没有攻城狠招,只要他们到不了城下,再狠的招都用不上。到那时,虽说外围战事不利,但好歹也是情有可原,处罚是无可避免的,保命总还是成的。”

高忠把注意力放到了前半段话上,眼前一亮,深以为然,赞道:“看来毛大人是胸有成竹了,心中早就有了全盘计划。呵呵呵……倒是咱家拖了毛大人的后腿了。”

毛伯温笑得勉强且意外。

胸有成竹?没有的事,所以勉强。

立功无望,只求保命,高忠居然还这么开心,他的觉悟何时变得这么高了?

高忠决定认同毛伯温的安排,忽而又觉出不对,表情处于笑容和严肃的转换点上时,点着头质疑道:“鞑子到不了城下,再狠的招都用不上,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回调五万人马拱卫京师?不该是集中力量将鞑子堵在外围么?”

此言一出,争论的焦点,由该从哪里调兵,转移到了该不该调兵。

毛伯温本就把握不足,他的想法一直都在随着事态的发展而变化,其中不乏自相矛盾处。从做出移师小平原的决定之前,到移师小平原之后,他的想法就产生了很大的出入。在做出回调五万人马拱卫京师的决定之前,他也曾纠结过,到底要不要回调。最终还是决定回调,因为五万人马回调与否,对鞑靼大军堵在外围的把握大小,影响寥寥,相差仿佛。

谈话进入到了新一轮的争论中。

最终陷入到了无休止的死循环中。

在后续争论中,毛伯温的安排依然多有不足,对话技巧上同样不时出错;而高忠除了不断质疑,从未提出过任何有实质性的建议,这样的质疑,毫无意义。

一直默默聆听的曾铣开口了:“既无万全法,那么相对合理的法子,便是最好的法子。”

争论暂停,空气凝固。

毛伯温一脸疲惫,应对当下局面已然令他焦头烂额,还要想方设法地用一些明显有漏洞的话去说服高忠,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高忠静心回顾整场谈话,发现绕了一大圈,竟全在原地打转。他很矛盾,一方面心有怨气,他埋怨毛伯温手握重兵,却不能把当前危局妥善解决,连带着他一同置于险境;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的埋怨没有道理,不应该对毛伯温心存埋怨,相反还有些佩服和感谢,若非毛伯温当机立断,移师小平原,血毒人将会轻易地通过外围布防区,不受任何阻击就到了京师城下,光是这一点,便是死罪。负手踱步,来回不知几趟,倏然驻足,仰面闭目,暗暗叹道:“罢了罢了,就这么着吧……唉——不甘心呐!不甘心呐!”

喜欢皆付笑谈中之逝水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皆付笑谈中之逝水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存书签
站内强推诺克提斯的王之军势武道元解先生您的娇妻已上线木叶苍龙借种百世飞升半神之殇大唐,我有一个现代小镇原神:从摸鱼开始重生年代大院娇媳美又飒地狱归来之最强战神身为虫修,灵虫有亿点强合理吧神奇宝贝:创世之梦诸天影视从小欢喜乔卫东开始凡人修仙,开局看守废丹房满级大佬只想当花瓶从卖鱼摆摊开始的幸福生活带着商城去大唐重生年代不做贤妻女总裁的上门龙婿
经典收藏浮生三剑还仙记凡女逑仙逍遥修仙小神农穿成极品恶婆婆,逃荒路上被团宠逆天红包神仙群系统洪荒之守护大天尊在武侠世界撸铁美美哒修仙从掠夺他人气运开始失忆恶魔在都市夜话江湖万界最强老公一气真仙绝色天医武当平天策覆雨翻云大洪荒纪雪中剑客行女配仙行
最近更新神医云逸傲江湖综武小卖部:长生仙法,砍价砍的苟在苦境收尸体大唐千机志江湖起风雨绝魂剑后传探案四人组剑影江湖,江湖归宁综武:郭大侠慢走,黄蓉请留步综影视小说:姒妘江湖遗梦:风云修真录我,从倚天到笑傲,双修无敌遥领九州西游:集齐三大反骨仔的我强无敌冒险侠客极品美女与伟小宝综武:签到大雪龙骑,剑仙别刮痧水墨下的江湖可能吧!一入江湖坑似海千劫眉
皆付笑谈中之逝水 方陈 - 皆付笑谈中之逝水txt下载 - 皆付笑谈中之逝水最新章节 - 皆付笑谈中之逝水全文阅读 - 好看的武侠修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