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很多事情，怜怜跟我说说。”
楚纤凝见红黑气劲怕灵火，胆子就大了起来。她避开宴无忧的方向，将小女娃拎到旁边的屋顶上坐稳。
这时候的易不怜比起不动河上那个看着更可怖，却也更像是无辜的孩子。她这时是鬼身，靠红黑气控制自己沉重的躯体，只能靠声音判断周围的情况，空洞的眼睛只是习惯性一眨一眨。
“仙师，想知道什么？”
楚纤凝捻着她身上的衣服，的确是寻常百姓穿的麻衣。“不怜怎么脏兮兮的？”
“回来，很远。”小女娃双手交握，不安道，“不怜差点、掉到大泥坑里了。”
没有听到回音，细瘦小手比划了一下。楚纤凝猜说不定是田边的粪坑水池什么的，对于孩子来说，这世界什么都大。
他们毕竟没看到百弈寨外面的样子，自然也无从知道易不怜晚上一般都待在哪里。
“不怜想回家。”小女娃细声细气道，“家里有哥哥，有花花。哥哥要做坏事，不怜、不怜不想让他变成坏人。”
“不怜有两个哥哥。”楚纤凝学她说话，细声细气的，“哪个是坏人呀？”
“是、是……”易不怜愣住了，又举起拳头，往自己脑袋上“铛”地一敲，“是……是哪个呢……”
宴无忧轻身掠起，在她脑袋上拍了张安神符，飘然躲回树上去了。楚纤凝惊诧回望，见他做口型道：在客栈买了东西画的。
不得不说归山大弟子画的符效果绝佳，易不怜安静了下来。她摇头道：“不记得了。”
伴随易不怜的冷静，她周身的红黑气劲竟被完全收到了她体内。楚纤凝一下一下摸着她枯草似的头发，轻声道：“不怜在家里，住哪里，吃什么呀？”
“不怜住的地方很热闹的，每天都有人来。”说起往事，易不怜摇头晃脑十分兴奋，“他们每天往不怜住的地方放木头，再拿走。夜里没人的时候，二哥哥会给不怜带糖糕，还有白粥呢！”
怕不是柴房，饿出窍了只能靠易不争救济。楚纤凝指着她腕上银铃：“这个，是谁给你的？”
“这就是仙师你给的呀，我认识你戴的亮亮铃铛。”易不怜小手一举，银铃配合轻响，“不知道不怜怎么睡到山谷里去了，醒来就看见你啦。只不过，只有月亮圆圆的在最上面的时候，不怜才能回家。仙师，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呀？”
月上中天，阴历十五，不知这小娃娃被挡在门外多少次才明白的回家日子。
“我可以看看吗？”
易不怜清脆应了，小手举得老高，生怕她看不见。楚纤凝轻轻转动银圈，敛去眉间失望：“我想送不怜更好的，不怜想要吗？”
还魂铃的银圈里刻满了锁魂咒，这银圈上什么也没有。所以易不怜走到这里，全靠自己的执念而已，她想不起许多事，是因为她魂魄本也不在这里。
“不怜有这个，已经很高兴啦。”小拳头左摆右转，清脆铃声不断。易不怜小心翼翼地牵住她的袖摆，眼睛笑成一条缝：“那些叔叔伯伯都不让我拉，仙师，你真好。”
金铃使不是好人，仙师另有目的。
楚纤凝不由分说，握住了小手：“不怜，你只能相信你自己，明白了吗？”
“仙师也不能相信吗？”
“不能，不怜只有自己。”楚纤凝轻声道，“我们现在去你家，看看不怜住的地方好吗？”
树影一晃，宴无忧跳了出来：“我闻到一股很难闻的味道，是从易府飘出来的，守卫都刻意避开了。要去看看吗？”
树上突然窜出个人，楚纤凝本以为小家伙会被吓得冒出红黑气劲，谁料易不怜只是耳尖微动，握紧了她的手。
小女娃另一只空着的小手够不着她的背，勉为其难轻轻拍着她的膝弯，口中哼道：“不怕不怕，妖魔鬼怪都走啦……”
楚纤凝愣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多谢……不怜。”
“仙师放心，不怜能保护好自己。”她扬起笑脸，“不怜的命也是仙师救的，仙师想拿走也没关系。”
宴无忧眯起眼睛：“谁想杀不怜？”
小女娃“啊”了一声，缓缓摇头：“忘啦。”
楚纤凝牵着易不怜，却直直望向易宅的方向。她本以为易不争警告他们夜里别出来，是因为易不怜会无意识攻击人，没想到易宅也出了问题。
一团赤红光芒烟花似的，不断在易宅上空炸开，纷纷扬扬落下明红的花形光点。下方渐渐升起缭绕黑气，遮去了赤红光云，连易宅也看不大清了。
楚纤凝低头想问易不怜那是哪里，却见两行血泪从无神眼睛里缓缓流下，已然滴在了衣襟上。红黑气劲本想破体而出，被楚纤凝的手吓了回去。
干瘦小手木然抬起，擦匀了那两道血迹。易不怜望着那团黑气，浑身一震，抬头祈求道：“我好像、好像有东西在那里，仙师能不能……”
“走。”
如宴无忧所说，守卫都远远避开了黑气缭绕的地方。黑气和红光从一间石屋中挤出，楚纤凝一把推进去，险些被黑气撞开。她反手将宴无忧往后一推：“进去前施展庇体的术法，有东西。”
易不怜小声道：“不怜以前就住这里的，还不错吧？”
一间打扫过的破柴房，四面漏风，楚纤凝很难违心说不错。她换了个话题：“不怜有什么东西遗落在这里？”
“好像要再往里面走。”易不怜困惑道，“我的小鼓……不是被大哥扔了吗？”
她舍不得松开楚纤凝的手，于是黑气颤颤巍巍钻了出去，将屋角的拨浪鼓飞快放在易不怜手上，龟缩进她体内。
那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小拨浪鼓，只在手柄上刻了个小小的“怜”字，刻得不甚干净，歪歪扭扭的。岁月让它褪去本色，木头柄微微皲裂，鼓面也破了，灰扑扑的。
灰扑扑的拨浪鼓贴上灰扑扑的小脸，易不怜轻声哄道：“小鼓受委屈啦。”
地下突然轰鸣炸响，震得楚纤凝脚步一晃。易不怜却着急地蹦跶了起来：“我、我就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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